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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拜见杨阁老。”
银发老翁笑逐颜开,抬手虚扶二人起身,他抬头时不经意地看见萧玉,一下子神『色』突变,整个人就像上了浆,面带惊诧僵立原地。
众人不约而同转过头,齐刷刷地看向萧玉,个个面『露』异『色』。萧玉神『色』自若,先是莞尔后行一大礼。
“鄙人姓萧,拜见家主,拜见杨阁老。”
话落,王桦立马打起圆场:“爹爹,这位就是我向你常说的萧公子。”
王老爷连忙收敛异『色』,爽朗大笑道:“原来这位就是萧公子,久仰大名。”
先前尴尬一下子就抹去了,但那位杨阁老依旧看着萧玉,惊诧之『色』落下,忧郁悲『色』浮起,趁众人谈笑之时,他朝萧玉匆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萧玉知道这回来王家来错了,他做了件让自己后悔好几年的事,真没想到这个姓杨的没有死,知道如此就不来金陵了!
回去路上,萧玉一直在想明天姓杨的会不会来,他又不想把这事告诉司妍,以免让自己不痛快。
浑浑噩噩过一夜,次日晨曦初照,旭初就跑来通传:“有人求见。”萧玉忙让他把此人打发了,过会儿,旭初又跑来说:“他不肯走。”
*
茶过三盏,天已大亮,芙蓉堂外鸟鸣清脆,几只小雀争相掠过,在空中画出淡墨的线。杨阁老站在门处看着这番春、『色』,九十多岁的身板如同硬碑,然而候了许久,都没人过来,仿佛把他遗忘了。
终于,不远处有了动静,杨阁老侧首看去,就见一个白点由远至近,最后落到他面前的枝头上。
杨阁老微怔,缓回神后拱手施礼:“萧公子,许久不见,您过得可好?”
白鹦哥歪下脑袋,咕噜噜地叫唤两声,似乎听不懂他的话。杨阁老莞尔而笑,立直身子正『色』道:“等不到她,我是不会走的。萧公子,你也不必费神劝我。”
这话白鹦哥听懂了,他低头看向杨阁老,沉寂半晌,道:“是她来叫我请你回去,她不会见你。”
杨阁老轻笑,碑似的身子像是有了缝隙,轻微松动。
“那麻烦萧公子替我还句话,她不来,我不走。”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白鹦哥看他一会儿,然后扇起双翅飞走了。杨阁老依然立在门处,赏景观花,悠然自得。
眨眼间近晌午,旭初捧来四菜一汤,请杨阁老用膳。杨阁老见到这位故人,流出些许笑意,而旭初回他的神『色』依旧木讷,就如木偶一板一眼。
旭初走后,杨阁老扫了眼桌上菜饭,而后坐下吃了起来,吃完他继续等在芙蓉堂,渴了饮茶,累了坐在椅上小憩。
芙蓉堂前的园景从翠『色』镀成橘红,倦鸟叽叽喳喳很是热闹,杨阁老闻声睁开眼,活络下筋骨后走到门处。来时天微亮,此刻已是艳霞如血。光阴似水,一天如此之快,七十年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杨老犹然记得七十年前的春日,细雨绵绵,他去往桃叶渡,半路遇上一个女子,她身穿宝蓝袄裙,手撑三十二骨伞。那伞十分别致,缟『色』伞面上一只飞燕栩栩如生,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先是一张唇,娇艳得如落在雪上的红梅,后是一双凤眸,清冷如霜。她走近时带着一缕难言的香,仿佛是长在寺庙前桂花树,甜甜香气中夹杂几丝禅意。这抹异香让他永生难忘,每当闭上双眼深嗅,它便会毫不犹豫地钻入心肺。
思念至深,融于血骨,他想了她七十多年,如今都快老死了。
杨老心揪痛,一阵接一阵耗着精气,不得已他坐回椅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紫砂瓶倒两粒护心丸吞下,而后闭起眼,不由自主陷入往昔。
片刻,他又闻到了那股香气,丝丝缕缕萦绕不断,他为它喜,为它悲,喜怒哀乐轮回过后,只剩下空洞惆怅,他受不了这般,硬『逼』自己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她,活生生地立在面前。
第10章 渡情(十)()
“你怎么来了?”
此话说得真随意,仿佛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聊。杨逸听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怎么接,心中有万语千言,愁肠百结,绞了又绞,缠了再缠,到嘴边却是:“我想来看看你。”
杨逸像个青葱少年,垂眸盯着自个儿的手,不停转着玉戒,半晌未听到司妍的声音,他忍不住抬头相望。
四目交错,光阴瞬间逆转,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全都涌了出来。
杨逸记起洞房花烛夜,他拿着她扔下的红喜盖,孤零零地坐到天亮。他又想起他踏遍四处,磨破鞋脚,到处找一个名叫“司妍”的女子,过路人见到他都笑骂“疯子。”
七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念着当年许诺,回到金陵等她归,等到的却是句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你怎么来了?”
杨逸鼻头一酸,渐渐濡湿了眼眶。司妍依然淡漠,甚至懒得开口,提裙往贵妃榻上一坐,手上团扇轻摇。
她没想到他还活着。
七十年前,她曾落脚于金陵。夕阳斜照时,她走在巷中,一位书生忽然将折扇递来,问她扇面上的诗是什么意思。
这搭讪实在蹩脚,她连嘲讽他的兴致都没有,不过兴许是做鬼做久了,整天对着只傻鸟吃饭有些腻,所以她想尝尝当人的滋味,然后就告诉她此诗出于《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年问她诗意的人已老,而她仍像双十年华,肤若凝脂,眉如柳,不爱笑的凤眸无半丝细纹。
杨逸知道她与萧玉不是凡人,他们长生不老,不死不灭,每十年就会换个地方,而他曾天真以为真能与司妍长相厮守,十年一个轮回,直到入土。
司妍端来一杯茉莉香片,杨逸收回思绪,连忙伸手去接,只见那双柔荑细嫩无瑕,纤细如葱尖,可他的老手沟壑纵横,布满褐斑。两手摆在一块,极不相称。
杨老不自觉地把手缩进袖里,不敢再看她了,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些许。他们过十年,可以;过二十年,也可以;但是五十年、六十年呢……他曾说与她白头偕老,可这般人间常态,他们做不到,可是……他心有不甘呀!
杨逸犹豫再三,不由吐『露』心中之言。
“你走之后我找了你三年,可惜无半点音讯,而后我上京赴职,与尚书大人千金成了亲,仕途从此一帆风顺,高居内阁。十年前我告老回乡,之后辗转至金陵,在此扎根住下,眼看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真怕等不到你……”
“勿需与我说这么多,当年我想对你说的话全都写在信里,你也应该能明了。”
说罢,司妍侧首看去,眼中多了几分冷。
“你是福寿全归之人,不应该到我这来。”
杨逸一腔柔情被她的话浇了个干净,七十多年……他等了她七十多年!她根本不知道他害怕自己会老,用尽养颜之物,甚至寻秘方以童子粪『尿』敷于脸上!
杨逸羞恼不堪,大袖一挥,转身离去,可到门处他又停下脚步,折回到她身边。
“妍儿……我等了你七十多年呀……”
他犹如丧家之犬,哀求他的主人,可主人无动于衷,连一抹笑都不愿施舍。
“我说了人鬼殊途。当年与你相好,不过是打发无聊罢了。如今你已老成这般,对我有何用处呢?你走吧,该说的我都同你说了,之后也别再来了。”
话音刚落,她便对着门处嚷了声:“送客。”
杨逸被她赶走了,这出戏白鹦哥看得欢,人还没出院门,它就从房梁上飞下来,嘚瑟地抖抖『毛』。
“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你怎么能对他凶呢?”
萧玉心里高兴,只可惜眼下他是只鸟,喜怒哀乐全在一层白羽之下。
司妍未搭理他,默默地泯着茉莉香茶,过了会儿旭初便进来复命,说杨老已上马车回去了。
司妍把茶盏轻搁在案上,就在旭初转身刹那,她蓦然甩袖,扬起一道劲风。旭初被她的袖风卷起,重重砸在横梁之上,只听见“哐”地瓦罐破裂之声,堂堂七尺男儿断成两截摔在地上。
旭初『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回眸看着自己的下半身,他挣扎着爬过去,将断裂的腿脚拼凑。司妍又扬袖施以法术,把他下半身绞得粉碎。
白鹦哥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倒不是怕旭初死,而是担心这满屋子的烂泥等会儿怎么收拾。
“嘭”地一声巨响,旭初如爆竹般炸开,溅了白鹦哥满身土。白鹦哥还来不及收拾,司妍就冲过来扼住它细脖,一字一顿寒声而道:“快些把月娘找出来,如若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她的目光如冰针,叫白鹦哥一阵哆嗦。好久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萧玉倒有些不明白了。
司妍扔下满屋狼藉走了,萧玉只好吩咐月清将旭初残渣清理干净,回头再做一个新的。他飞出院子去找司妍,而她不在房里,夕阳西下,正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她又会去哪儿?
华灯初上,秦淮河边的花船早早地就亮起灯,连成一片五彩斑澜。吴侬软语自船上来,娇滴滴地嬉笑嗔骂,路人听见不由驻步,拔颈往船上瞧去,一双双眼透着饥渴。
勾栏之处尽是『淫』/靡之『色』,人人只为求欢,不管来者是谁。
司妍也在其中,她混作『妓』人,与客寻欢。越是空虚,她越是要往人多的地方钻,最好人与人挤在一块,分不清东南西北。
千年前,司妍也是个人,懂七情六欲,会喜怒哀乐,可如今她不是了,该笑的地方笑不出,该哭的时候却无泪。渐渐地,司妍已经忘记做人的滋味,连变老这等寻常事都做不到,她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老去、死去,最后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徘徊世间,与只鸟为伍。
孤独,撕心裂肺的孤独。她不想活了,却怎么也死不了;即便她想好好活着,但每个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