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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邵荣缓了缓心里的忐忑和暗涌,然后努力做出沉静的脸色,冷冷地点点头,忽明忽灭的眼神实在是无处搁置,只好低下头,将手里的最后一根烟蒂狠狠暗灭在凉凉的大理石窗台面上:“那是最好了。你岳婉生就是该这么骄傲,这么自强,这么不给我留余地。如果你知道温柔顺从了,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邵荣为难地浅笑了一下,想到昨天周天阔向自己报告,岳婉生坚持拒绝由江家支付于福生的维持生命的费用,不由得低声商量道:“只是婉生,现在你也在江家住下了,也算是我们江氏的员工,伯父的身体又是因为我当时的身世之困才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让我负责这一切,好不好?”
岳婉生不动声色地轻轻摇摇头,口吻里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实在令江邵荣恼火极了:“不用,我父亲的命,我自己可以牢牢攥在手里,和江先生没有什么关系。”
江邵荣默然地扯了扯嘴角,疲倦失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与嘲讽,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像是雷电般沉甸甸地打在婉生心上:“牢牢攥在你自己手里?于伯父现在住的特别重症病房,一天的费用是2500,你能撑多久?一周,十天,还是一个月?……你这不是为难你自己,也是为难我么?江家掏这个钱真的像挥挥手招一辆出租车似地,你明白不明白!?”
他因为太过焦急,渐渐露出了痞气。这样激烈的表情,是十年前少年时代的江邵荣常有的模样,婉生记得深刻。
她匆匆打断了江邵荣灼灼的嗓音,面无表情地淡淡表示:“邵荣,别说了。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忙兼职,也可以把这些年积攒的一些画卖掉,我一点也不怕日夜颠倒地辛苦工作,但是我怕……我被你困住。”
他垂着阴沉的脸,嘴角挂着痴痴的笑,喃喃地一遍遍重复着:“我把你困住……婉生原来你一直觉得,我把你困住。”
婉生怔怔地僵持着,眼眶很快再一次湿透了,望着他漠然凛冽的脸,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而江邵荣忽然转身幽幽地逼近她,近到两个人身体都紧紧贴在了一起,他仰着头,借着残余的酒精的激化,凝视着婉生闪着泪光的漂亮眼眸,用自己灼灼的唇压住她的喉咙,一字一顿地冲动着吼了一通尖锐十足的气话:“好,岳婉生既然你这么有原则,又这么孝顺,不如这样,以后晚上我们来一次我就给你一万的支票,以我的体力……你一晚上就能有好几万的收入,比你的兼职有效多了,你父亲的医药费也绝对不愁了。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允许你那么辛苦地在外面做兼职……”
她怔怔地笑,那笑支离破碎,然后静静起身,闭着眼褪下自己的睡裙:“我不敢反抗,你有手段,有钱,有时间,我都听你的,这样你满意了吧,江先生!”
江邵荣听着她冷若冰霜的语气,深深地蹙着眉愣住了,婉生竟然是那么的瘦,瘦得像是有一阵风,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她整个吹倒了。
他细细端详着婉生倔强地忍住泪水的脸庞,心仿佛被浸没在一杯冷水中,不知为何,原本被酒窜起的情…欲慢慢一消而散。
江邵荣冷下脸,摇摇晃晃地想要走出房间去书房睡,却不想,刚走到门边便一个猛然的踉跄绊倒在地上,浓重的困意,混着醉意,他就倚着墙角合上了眼。
☆、【鸳鸯被里成双夜】(四)
【鸳鸯被里成双夜】(四)
眼睁睁看着江邵荣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歪着脑袋躺在墙角,一声不吭躺在床上的岳婉生实在没有办法假装没看到。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短小的睡裙,吃力地弯腰扶着了他,虽然他的身材算是精壮型的,但毕竟也是一二十好几岁的大老爷们,婉生真的算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江邵荣的双腿抬上了床。
为了让江邵荣睡得跟舒服一点,她细心地静静帮他的睡衣脱下,在他的小腹处盖上一沉薄薄的被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为他头下面放上他平日习惯的茶叶枕。
无声无息地做完这些小细节,望望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她疲倦不堪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凝视了江邵荣闭着双眼的脸一会儿,那不舍的眼神就仿佛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好好地端详他的模样,然后,她就蹑手蹑脚地从地上拾起自己散落的白色裙子,接着转身想要退出他的房间。
江邵荣醉后的头痛已经慢慢地开始发作,于是翻来覆去,却始终根本睡不沉。
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婉生离开轻轻的脚步声,直觉使然地微微坐起身,迷糊地一边嘟哝着,一边挣脱着想要拉住她:“你累了一晚上了……现在几点了呀,你不情愿和我呆在一间卧室里,那就让我出去吧,你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教孩子们画画……”
她一声不吭地听着,默默心酸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再一次深深地望着他的侧影,淡淡地苦涩一笑:“江先生,这是你的房间,要出去也是我出去。”
她索性摇摇头,刚要继续离开,江邵荣颤抖的手臂却如一张网,牢牢将她捆住,婉生拗不过他的大力气,只好小心翼翼地平躺在床上比较远离他身体的那边,却不想他又异常温柔地摸索着用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
江邵荣的手指轻轻压在她腹部,很暖很暖,嘴里还梦呓一般地凑近着呼吸问婉生:“你今晚为什么不穿我为你准备的礼服裙子,那些……我说是吩咐天阔准备的,其实是骗你的……我在店里真的挑了蛮久的呢……”
那一瞬,她很想假装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她不是神,于是她闻声扫视着江邵荣显得懒懒而英俊的脸孔,不躲不闪,努力冷静地一字一字地回答道:“那些裙子真的很美,很华丽,我猜也一定非常非常昂贵,但是因为我很清醒,我最终不会是公主,那最好从现在开始,就不要浪费自己的脑细胞和心情去做关于灰姑娘的梦,这样不抱希望,虽然不会获得天大的幸福,但是至少,不用承受失望的痛苦。”
江邵荣艰难地听着,默默地张张嘴,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揪心地闭上了双眼,其实久久也没有睡去。
而婉生,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颗疯狂悸动着的心,她竟有种一动不动就这样听着他舒缓温暖的呼吸声,慢慢安稳地沉沉入睡的本能。
天亮后不久,岳婉生慢慢苏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起身,她敏感地看了看身旁闭着眼睛的江邵荣,忍不住俯下身,在他宽阔俊朗的额头上温柔呢喃地掠过一个深深的吻,然后就下了床,一步一步轻轻下楼回到自己的卧室。
清晨,时间还算很早,阳光才刚刚照进婉生自己西南拐角那个小小的卧室,她在狭窄的空间里慢慢地来来回回地踱步,她一幕幕地回想到昨晚那些发生在浴室里的疯狂的事情,他赤…裸…裸的身体,他浑身迷醉的酒气和烟味,他暴戾的双手和猛烈的攻势,他暗含着痛苦和悲伤的眉宇和双眼……一切都好像一场混乱而不真实的梦境。
但是,岳婉生其实在内心深处,并不愿意这么早地醒过来,但是,似乎又不得不这么早地醒过来……
岳婉生忽然余光看到了桌上静静安放着的那几个巨大的咖啡色盒子,里面是周天阔昨天下午送过来的那些精致而华丽的礼服。
她心一瞬间痒痒的,犹豫,徘徊,最后终于伸出手颤抖着拿出了盒子里的长长的礼服裙子,一件件独自静静地在巨大的镜子前面试穿着。
他一定很用心,裙子虽然材质大多是雪纺面料的,但是花式各有不同,都不是妩媚妖娆的那种,相反大多符合岳婉生干净简单的性格,淡淡的珠光底纹星星点点地坠在宽大层叠的裙摆之上,好美,好美……
岳婉生出神地望着镜子里那个肤白胜雪,笑容少见的温暖的自己,以及自己清瘦的身上熠熠发光的裙子……
慢慢的,她想象着如果昨天的自己能够不那么坚持,不那么固执,穿上这些裙子中的其中任何一条,然后在宅子前那个黑暗璀璨的花园舞会上,让江邵荣那么搂住自己的腰肢,一起跳一支舞,一定是让自己往后许多许多年都无法忘记的事情吧?
她猛然从无边际的美丽幻想里挣扎出来,是因为她一瞬间陡然发现,镜子里除了穿着礼服微笑着流泪的自己之外,身后还静静站着只穿了一条紧身的浅灰色内裤,而且头发凌乱像是刚刚醒过来闯进自己卧室的江邵荣!
他恹恹地不说话,嘴角含着昨晚淡淡的快要挥发干净的酒气,就那么温柔地站在婉生身后,从后面微微用力搂紧了她,一点一点,更加紧了,紧得婉生几乎觉得呼吸被压住了。
江邵荣将脸安安静静地埋在她背后柔顺幽香的黑发里面,模模糊糊地亲吻了良久,才在婉生耳边细细地问:“你昨晚的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吧?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不能是一个最终会获得巨大幸福的灰姑娘?婉生,你相信么,所有的灰姑娘,再真正获得幸福之前,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是灰姑娘……你就真的,一次也不愿意相信我了?”
岳婉生呼吸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手猛然抑制住了,良久才强撑着精神,恢复了冷静,不卑不亢地轻轻挣脱开了江邵荣温暖的拥抱,然后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我要收拾收拾,马上要给孩子们上画画课了……江先生,今天没有公务要忙?”
江邵荣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她苍白而隐忍的脸色,心里明镜似地,于是轻轻地笑了几声,幽幽地反问道:“怎么,绘画课改时间了?一直不都是下午才会开始么?……”
她愣愣地听着,显然自己的小伎俩已经被聪慧敏感的江邵荣识破了,她静静地垂着尴尬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清晨的阳光一点点明媚地照了进来,两个人的气氛陷入了难以扭转的僵局,岳婉生的心里却是无边无际的潮湿和阴冷…………
(话唠作者又有话想说了:哈哈哈,追文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