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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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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掇了一把竹躺椅到天井院,在堂房西门口躺下,摇着个芭蕉扇,光着个脚丫子在院里乘凉,驿丞早命人端了茶几,又放了一碟子冰块叫他用。

    上房里回事回得很杂。何藩台管着通省民财两政,光就河工漕运用多少民工、花多少银子、作何开销,说了足有一顿饭光景。胤祥只是听,偶尔起身踱两步,一声不吭。胤祥正听得没兴头,却听胤禛冷丁问道:“就这些?你琢磨半天,就用这些空话搪塞我么?”何藩台道:“四爷明鉴,这段河工单凭一省之力,断不能修复!收了今年通省火耗,下头已经叫苦连天,一下子再拿一百万,实在办不下来。四爷您就管着户部,从户部拔根汗毛,就可调来个七八十万。”

    “你死了达条心吧!”胤禛冷笑道,“我叫你找盐商,你倒叫我找户部,你耍的那把戏能瞒得过我?——还不是想从盐商那里再把火耗扣回来?最后还是坑朝廷!我和十三爷已经来半个月了,对你们的家底,我很清楚,你何亦非瞒我们不过!纵然短缺一点,尽管向这些盐商们去要!叫他们出点血,我看是天公地道的!”

    何亦非赔笑道:“四爷的令旨学生哪敢不遵呢?这不,挤脓包似的,一百名盐商,才捐了三万!”胤禛气呼呼地把那张捐银帖子一摔,扔在地下,一声不吭地皱着眉头想心事。

    “四爷别生气!”何亦非见他脸色不善,忙解劝道,“他们历来就是这个样儿,对四爷还算有面子的呢!指望盐商,那是从铁公鸡身上拔毛!今儿文风鸣知府还说了一桩公案。施世纶来桐城接印,头天传叫二十几个盐商,叫他们兑银子修书院,结果只捐了一百四十几两银子。这施世纶也怪,今儿拿了几个贩私盐的,问也不问当堂就放了。任明玉等十五家盐商,到文知府那里告状。盐商们在省里、北京,都有根子,惹不起啊!”胤祥听了不禁一怔,却听胤禛说道:“这些盐商这么不识抬举,好!你从藩司衙门出牌子,堵截漕运。过路要路钱,过桥要桥钱!非叫这些王八蛋把一百四十万银子凑出来不可!下余的你写个折子,我向皇上禀奏!”

    “这”

    “这有什么为难的?”胤禛晒道,“黄河一决溃,桥也没了,路也没了,漕运也断了。他们怎么去运盐!”

    何亦非忙道:“不是藩里为难,怕要惹乱子的。求四爷赐个字儿,给奴才壮壮胆儿”“成!”胤禛说着,毫不犹豫写了几行字递给何亦非,“你听着,这事我做主了。我可不是眼里揉沙的人!今年秋汛再决口,你也不用请旨,学学前头治河总督于成龙,自己戴上枷到北京来见我。听见了么?”

    “扎!”何亦非忙叩头道,“记住了!”

    “下去办差吧!”

    胤祥眼见何亦非躬身却步出来,站在檐下揩汗,便坐直了身子,用芭蕉扇招呼着,叫道:“老何,你过来!”

    “十三爷啊!”何亦非已经几次见过胤祥,知道来安徽的这两个皇子虽然性格不同,却都十分得康熙皇上的钟爱,急忙过来向胤祥打千儿问安,笑道:“十三爷,您纳凉啊?这地方不比北京,夏天赛火笼似的,我才从陕西调来”胤祥一摆扇子笑道:“拉倒吧!我又没叫你来给我扇风取凉!我问你,施世纶的事你们怎么处置?”何亦非没想到胤祥会问这桩小事,因不摸头脑,便笑道:“怎么,十三爷倒关心起盐政了?施世纶放了几个私盐贩子,又被任家拿住了,送到文凤鸣那里,我还役问,问过了再发落。”

    胤祥不禁吃了一惊,显然,他没想到这干子盐商在地方上有这么大的势力,官府断过的案,居然还敢私自拿人,到上头告刁状!想了想,冷笑一声道:“老何,你回去就告诉那个姓文的!——叫他放人!施世纶断过的案,叫他不要管。施世纶是你十三爷门下的人,也是四爷的学生!你掂量掂量,嗯?”

    “施世纶是出了名儿的清官,我压根没打算难为他。”何亦非赔笑道,“十三爷没听方才四爷说,河工银子还没着落呢!这些银子得从这些盐狗们腰包里掏,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说着,因见胤禛踱出来,便又道,“您说是不,四爷?”

    胤禛原听胤祥说施世纶是他的“门下”,又是自己的“学生”,觉得好笑,踱出来听热闹。因见何亦非问自己,便冷冷道:“我看你昏聩,十三爷也是钦差!连这点子事都做不了主?”

    “你听着,老何。”胤祥却不似胤禛那样严肃,用扇子拍着大腿,嬉笑道:“施世纶既是清官,又是我门下,他放了人,你再捉起来,不是扫我的脸么?那几个人,你一个也不能押。盐狗子要是捣乱,不肯出银子,那你的水火棍子是做什么用的?你回去,把你这身狗皮剥了,洗洗澡,醒醒神儿,照我吩咐的去办。盐商们不依,就往北京四牌楼找四爷,找我也成!你滚吧!”何亦非听了再不敢驳回,连声诺诺,答应着退了出去。

    胤禛这才笑问:“施世纶是靖海侯施琅的儿子,你从哪弄来这个门下?再说,为何好端端地又把我拉扯进去,硬要我收这个学生?”胤祥蹬着靴子站了起来,嬉皮着脸儿笑道:“收这个学生管保四哥不后侮。四哥你有煞气,说是我自个儿的门下,怕他们下头轻慢,才攀上你这棵大树。”遂把今日在桐城县衙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

    “怪不得你叫住何亦非唠叨了这么一通!”胤禛开心大笑,说道,“施世纶可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了!当日施琅征台湾,连大学士李光地的账都不买,还差点杀了福建将军赖塔,养出儿子来又是这么个怪脾性!”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是啊!盐政之弊并不在于这些肩挑背负的小贩子,盐道、盐商才是盐政的蠹虫。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他说着,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没再言声。胤禛这人就这么个脾性,说他是个冷人儿,有时说起话谈笑风生,伶牙利口滔滔不绝;说他开朗爽快,有时一整天端然默坐一语不发。因此朝中文武大员既不敢得罪这个皇太子的心腹兄弟,也不敢轻易讨好儿,竟是敬鬼神而远之。

    出了半日神,胤祥才又问道:“四哥,你今儿一天都在河工上么?”胤禛向胤祥刚才躺的椅子上端然坐了,慢慢摇了摇扇子,说道:“下午查河工。上午去方苞家看了看。方苞是海内知名的学者,跟着戴名世吃这么大的亏,实在可惜得很。好在奉旨来拿人的年羹尧,倒真是我门下的奴才。我见他命文凤鸣把方家老小一百多口都圈在四间房子里,被热死了好几个。佛以慈悲为怀,这太过分了。我训了年羹尧几句,除了正犯方苞,眷属一个不许伤害!”胤祥知道胤禛皈依释教,不禁一笑,问道:“方苞犯了什么罪?”

    胤禛看了胤祥一眼,冷冷说道:“戴名世所著的南山集中有诋毁大清、怀念前明的妄语,咏黑牡丹中居然敢狂妄地嘲讽我朝:‘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前阅邸报,此人已在北京西市正法了。方苞给他这本书写了一篇序。看来,这个写序的方苞也是水多面少——难活啊!”胤禛停了一会儿又缓慢说道,“这个案子戏中有戏啊!方苞只能算有一些牵连,无大罪。其实是因他上帖子给藩台衙门,整倒了前任钱县令,得罪了这里的盐枭,这一下子被捅到老八那儿,才出了大事。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我们这几天把事情料理一下,得赶紧回京!”“老八”指的是皇八子胤禩,在康熙的二十四个儿子里头,只有这个“八爷”最得人望,学问品貌不必说,是头一等的,那一份风流儒雅,宽厚仁爱,稳沉大度,朝里朝外连属国外臣,无人不景仰折服。太子胤礽为人仁懦疲软,康熙已经几次透出对他的不满。若真的因这事折腾垮台了,不但四阿哥胤禛,连三阿哥胤祉、十三阿哥胤祥这几个被称为“太了党”的人也必定踩在这位“八爷”的脚下,这辈子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胤祥一向泼辣胆大,豪爽不羁,听了胤禛这番话,也禁不住脸色苍白。

    “你也不用犯愁。”胤禛一笑说道,“车到山边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是咱们这个太子爷,也太不争气,他要真的是一味柔弱,也还是可医之病。偏有时还躁急得不循规矩!比如上回,皇上为他调度军粮太慢,说了他几句,他就拿着平郡王纳尔苏出气,堂堂王爷,吃了他十鞭子,弄得皇上心里更不高兴。唉”他吁了一口气,不胜感慨地说,“不想这些事了。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一切回京再说吧。”

    过了几大,胤禛和胤祥就起身北行。因要趁凉赶路,两个人都不想招摇,便各自骑了一匹马,扮成进京应试举子的模祥,身边只带了四贝勒府的管家高福儿,其余的人带着车马仪仗,遥随于后。行至第三日傍晚,远远看见一座庄子乌沉沉地横着。高福儿在马上用手指道:“前头就是江夏镇!”

    胤祥原想着江夏是个大镇,必定人烟辐辏、店肆商埠俱全的。不想到了一看,却满不是那回事。好大一片的镇子,青堂瓦舍间绿树婆婆,蔚蔚茵茵十分壮观。高福儿进镇转了半日,出来拍手叹道:“二位爷!当初小人在这里跑过单帮,想不到十几年工夫,这镇子就变得认不得了。如今竟没有一家店铺,都成了刘八女家的住宅!连个住处也寻不来!请二位爷示下,咱们是不是到东边十里庙去歇息?”

    “刘八女!”胤祥陡地想起在桐城瓜棚底下张五哥说的,不禁一怔。他竟有这么大的家产,占了这么大个镇子做宅院!光是迁走原来的店铺,这得多少银子?见胤禛沉吟不语,胤祥便道:“四哥,既是殷实人家,必定乐善好施。我看咱们今晚就求借一宿也不打紧!”胤禛在马上颠了一日,早觉浑身困乏,也不想再跑,便盼咐高福儿道:“咱们这一大群人求宿岂不招人厌烦。你到后头,寻着咱们的人,你就随他们一道儿去十里庙打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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