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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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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当得承奏。”胤率先躬身站起,但他素来温文尔雅,并不长于此,思量许久才道:“前儿听人家说了一个,却是本朝实事。去年罢官的济宁道徐球壬在任时,有个姓王的杀了姓尹的。人犯拿到,徐球壬指着姓王的拍案大骂:‘夫妻一道载在三纲。人家好好夫妻,凭什么你就敢拆散了,叫人家婆姨守寡?现在我把尹妻判给你,叫你婆娘也尝尝守寡的滋味!’”说着瞟了一眼嫔御队里的郑春华,郑春华忙别过脸和陈氏说话。

    康熙愣了一阵回过神来,不禁大笑道:“这人是明珠荐的,不料还有这份才具!绝妙判语,这个笑话好——把朕写的湘妃竹扇拿一把赏太子!”下一席坐的胤却是明珠的外甥。明珠秉政二十余年,权倾朝野,因与太子作对,早已罢官,见太子说这笑话,心中不禁大怒:人都死了,兀自不肯放过!因把盏起身笑道:“人说鸡有五德,我府里喂着一只波斯猫,也有五德:见鼠不捕,仁也!鼠夺盘中之鱼,能分而食之,义也;宴筵宾客盛馔一设,闻风即来,礼也;好吃的东西藏得再密,都能偷到,智也;每入冬天寒,必先占熏笼取暖,信也”言犹未毕,众人已是哄堂大笑。

    “儿臣也凑一个。”胤在第四桌,早已听出二人互相攻讦,便有心揶揄,因起身笑道,“苏东坡的儿子生性最蠢,那年因下大雪,东坡最伶俐的一个小孙子因顽皮不肯读书,苏东坡便命他跪在雪地里背劝学篇。儿子瞧见,就也跪了。东坡问:‘你为什么跪?’傻小子说:‘你冻我的儿,我也冻你的儿!’”话音刚落,已笑倒了众人,几桌嫔妃们手帕子掩了口格儿格儿笑得前仰后合,康熙笑得抚着胸口道:“老九素日沉默寡言,难为他说得好,赏他一令宋纸!”

    胤不禁抿嘴一笑,正搜索腹笥也要说一个,却见胤大咧咧迈着步子进园来,心头不禁猛地一沉,忙要招呼时,康熙已经瞧见,笑问:“你哪里钻沙去了?懒散成性,不成体统!罚你说个笑话儿!”

    “是!”胤率性鲁直,不藏心机,颇受康熙喜爱,一向就骄纵,一边凑到第三桌,口中笑道:“不过说的不雅。前年我奉老佛爷圣旨山西赈粮,去永济看了看普救寺。那里却有一桩风俗不好,拉屎揩屁股不用纸,都用的秫秆做根棍儿,美其名曰‘厕筹’——”说到这里众人早已怔了,却听胤又道:“——儿子想,别人也就罢了,当日张生崔莺莺西厢之会,那崔莺莺倾国倾城之貌,羞花闭月之容,用这玩艺儿揩屁股,那揩得干净么?”

    众人起先还怔怔地听,至此已无不攒眉摇头,撇嘴龇牙。康熙皱眉笑道:“煞风景!你还叫大家吃东西么?罚你一杯!”胤“啯”地一口饮了满满一杯,嬉皮笑脸道:“是果然是不好!又有一个——一起子水盗,打劫了商船,不料扒开货仓,全是些香烛。这东西没地方存,卖着又很贱,扔了又可惜。于是大家商量:‘咱们做没本钱生意,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勾当,全指望老天保佑,不如烧他娘的,也算功德。’于是一把火焰腾腾燃起,顿时香透九重。玉帝闻着,问:‘谁家做这么大的功德?’命天丁查看,天丁回说:‘没见别的,就见几个可怜人在那儿哭,一伙子老强盗在那里向火哩!’”

    谁都听出来了,这压根不是笑话。康熙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慢慢放了酒杯。所有借过银子的阿哥心头都是一动,把目光瞥向这阵子飞扬跋扈,撵得百官鸡飞狗跳的胤祥。胤祥咽了一口唾沫,也起身笑道:“儿子也说一个船上的事——去年过芜湖,芜湖道雷庸去见儿子,我问他:‘贵道坐船来的?船在哪里?’他说:‘船在河里。’儿子又好气又好笑,就说:‘真草包!’不料他又答说:‘回十三爷,草包在船里!’”胤背地诨号“十草包”,人人皆知,所以这笑话说出来,没有一个人敢笑,只康熙笑得“喷”地一口酒吐出来,一眼瞥见胤气得脸色雪白,又止住了笑,只神色不动打量着这兄弟二人。此刻御花园中五六百人都已屏气息声,大家预感到今晚要出事,停了杯箸,惶恐不安地望着斗鸡似的胤胤祥。胤情知这两个弟弟要捅马蜂窝,慌乱地看一眼康熙,想起身去劝又不敢,只死命地给胤递眼色,暗示他去劝胤祥,无奈胤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事态发展,一点也不觉察。

    “老十三呐!”胤到底憋不住,叩着杯子笑道,“方才你讲的这个草包故事,除了万岁爷,咱们都没笑,该罚你三杯哟!”胤祥笑嘻嘻执壶,在众目睽睽中踱至胤身边,说道:“万岁爷笑了,就是我尽了孝心,别的人哪怕哭呢,与我什么相干?十哥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想起十哥的香火船。不知此事出于何朝何代?何人的船被劫,这劫船匪盗拿住了没有?”“你问这个?”胤冷笑道:“本来是个古记儿,无朝代可稽,无年月可考,大约谁有这个强盗心,不免就狐疑起来。我倒晓得谁叫打劫了——万岁爷方才还问,为什么来迟了,我没敢回。生怕大节下的,扫了天家体面。不瞒你这当家兄弟,我家遭劫,四壁如洗,你嫂子你侄儿都是可怜人,在那里哭。我出去借一身干净衣裳进来,还要强笑着听别人骂桑树,兄弟你看我难不难?”

    胤祥恍然说道:“哦——怪不得十哥来迟,原来借裤子去了!”胤见康熙听得专注,越发放肆,因嚷道:“兄弟好伶俐,真个响鼓不用重槌。你一定要我说透,我就说:你和施世纶那个丑八怪,就是强盗!我昨儿已经作践了老施,想必得罪你也不浅了——怕怎的,头掉了也就这么大个疤!”他用手比了个圆圈,一笑又道:“我比得不雅驯,很像个王八淫贱材儿,实在对不住,咱是个粗人。”

    康熙这才晓得事情原委,清理亏空居然弄到皇子卖当的地步!他心思飞快的转动着:老十何至于此?莫不是和老八他们下头商议好了,今晚借机发难,要瞧胤胤的好儿?瞥眼看胤时,胤却是急得脸都黄了,只是皱眉叹气,又觉得不像正恼太子一言不发,第二桌上胤大声发话:“十三弟,你过来这边坐了!他一个二五眼,你和他计较什么?”

    “你是三五眼!”胤勃然大怒,冲胤吼道,“捉蚂蚁熬油,臭虫皮上刮漆,只要钱不怕寒碜!你不信到我家去看看,他们是在哭不是!”话音未落,胤一口顶了回来:“谁晓得是哭还是嚎?即便真哭,前人有话说的好: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胤祥接口便道:“就是四哥这话——有声有泪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嚎,谁知你们”

    胤祥十分解气,得意洋洋地还没解说完,“啪”地一声,脸颊上早着了胤一记清脆的耳光:“你是哪路神仙?淫贱材儿下作种子!就懂得跟着太子爷四哥后头拍马屁溜勾子舔屁股”他唾沫四溅正说着,胤祥一个漏风巴掌回敬来,打得金花四冒,兄弟二人顿时在席前扭成一团。

    “打起来了!”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顿时御花园乱得一团麻似的。武丹鄂伦岱等侍卫在外边听见,一拥而入进来护驾,见是这种情景,不禁都愣了,要上前拉时,康熙又没发话,只好讪讪地站在一边。太子抽身过去,扎煞着手喝止,但他素无刚气,此时谁肯听他的?胤假惺惺摆着大哥派头虚吆喝;胤祉掸衣挥扇,劝了这个说那个;胤胤祚素来老实,抖着嘴唇惊惶四顾不知所措;胤此刻倒定住了神,挥扇品茗沉吟不语;胤胤帮着胤又推又搡。其余皇子有的帮打太平拳凑份子,有的脸色苍白瞠目结舌,有的夹七夹八说些莫名其妙的风凉话:

    “看打着了!”

    “何必呢!”

    “胡搅!”

    “唉乱来!”

    胤祈胤胤等人年在幼冲,早被乳母们护到一边,吓得咧着嘴大哭大叫一时间,御苑中人如热锅蚂蚁,声似鼎沸之水,嘈杂纷乱不堪。

    “都住手!”康熙突然咆哮一声,“让两个小畜生打,好生打,往死里打!”

    他终于憋不住了,儿子多了,人各秉性不一,康熙原也知道他们间有不合气的,原想不过为有的受信用,有的没差使互相不服。不料竟是事关国策,旗鼓鲜明冰炭不能同炉!康熙这一赫然震怒,皇子们无人不怕,一个个脸上青红不定,诺诺连声后退。胤胤祥满身灰土爬起来,脸上都是乌一块紫一块。胤啐了一口别转了脸,胤祥举目一望,觉得除了胤都是外人,扭曲着面孔抽搐几下“呜”地号啕大哭,伏地诉道:“儿子失礼,凭着阿玛发落。只求万岁今儿当着众人还儿子一个公道说明儿子的亲娘到底是不是淫贱材儿”

    这件事原委根由,就是一车话也难以说清?,但今晚明摆着是胤有心发难生事,又先动手打人。康熙怔了一下说道:“你起来!你母亲阿秀是土谢图汗的公主,身份贵重。只因命犯华盖多灾多病,朕特旨允许舍身出家,不要听小人们放屁——朕这就赐你母亲名号:晋封章佳氏为敬敏皇贵妃!——胤,朕先不问你荒废学业终日浮荡。你借银的事,辱廷臣的事朕这会子都懒得问,只你今夜举止如此无耻放肆,是为什么,你活够了么?”

    “不是儿子活够了,”胤在下头已与胤胤计议,揣透了康熙的脾性:越硬挺越赏识。因一口顶了回来:“是人家要逼死儿子!您老知道,从他们清理亏空,死了二十三个朝廷命官,儿子不想当这第二十四个!原旨说清理以四哥为主,老十三凭什么弓开的溜圆儿射人?屎壳郎钻纱帽,硬充黑老包——万岁您别瞪我,就是死也得把话说完——像这么着窝里炮,拿着亲兄弟一个一个地宰,弄得宗室贵戚家家如坐针毡,哪一朝有过?三哥的银子是万岁垫出来的,其余的兄弟谁家不是精穷,有什么好心情陪阿玛说笑话取乐儿?”说到这里,不知哪句话触动情肠,两串泪珠扑簌簌顺颊淌下。

    康熙原知道因胤胤撑着劲,十三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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