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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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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马桶,散发出浓重的臊臭味,还有秸秆草铺的霉潮味,西边单号两个受过刑的犯人身上的腥臭味,各号犯人的汗臭脚臭,都在热烘烘的牢房里弥漫着混合到一处,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味。

    他先看西边号子,两个犯人都趴在藉草铺上一动不动,看样子还在昏迷,屁股脊背的血把衣服都粘在身上,两人的腿上过夹棍,都肿得碗口来粗,有一个人不知怎么弄的,大脚趾掉了一个,一只脚肿得红萝卜似的,无数的苍蝇嗡嗡地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起起落落,脚趾上的脓血上爬满了细小如白米样的蛆虫,挤成团拥成蛋。兆惠不由一阵恶心,用手掩住了鼻子,又踅到东号。

    东号却是个大号,里边挤挤挨挨或躺或坐关了十几个人,满地都是秸秆乱草,狼藉不堪。号子正中靠墙一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脚上铐着大镣,用一根筷子串了一串棒子面饽饽,正在旁若无人地大嚼,别人都眼巴巴瞧着,那汉子吃了两个,伸展双臂舒舒服服打个哈欠,说道:“都他妈的死了老子娘么?给老子坐直喽!——申三,你是戏子进来的,唱旦角的行当,来一段,给韦爷提提神!”

    兆惠细忖,才知道犯人里头也有三六九等,这个“韦爷”似乎就是东号里的首脑了。想着,那个叫申三的扭脚捏腰、翩然作态已经开唱:

    �爹爹呀——俺便似遭严腊,久盼望,久盼望你是个东皇。望得些春光艳阳,东风和畅。好也�——划地冻飕飕的雪上加霜

    �“好!”满号子犯人齐声喝彩。申三接着又唱:

    �无些情肠,紧揪住不把我衣裳放,眼见个人残生命亡,世人也惭惶!你不肯哀矜悯恤,我怎不感叹悲伤

    �唱到这里,众犯人都乱哄哄笑闹:

    “这么一脸胡子,还是‘闺怨佳人’?”

    “你这身囚衣,唱窦娥冤嘛,还差不多!”

    “嘴脸!窦娥是他这模样?”

    “嗓门儿不坏,得闭着眼听——我听我爹说过,会听戏的都是闭着眼的!”

    “我就是闭着眼听的,听得那活儿几乎要硬挺起来!”

    “呸,你他娘的除了一根鸡巴,什么也没有!”

    “你跟我装正经?不是你和你寡嫂通奸叫人拿住,逼得你嫂子自尽,你能进来——你也是�上头出的事!”

    兆惠隔栅木拍了拍背靠栅栏的一位老人,那老人正埋头打盹儿,吓了一跳,张皇四顾一下才发现是兆惠,转过乱蓬蓬的头,哆嗦着嘴唇,用一双惊惶的目光盯着兆惠问:“你我我招惹你了?”

    “我西边那两个犯的什么事,打成那个样子?”

    “我是昨儿才进来的,”老人揉着有点红肿的鼻子,咕哝着小声道,“是从江西解来的白莲教匪,能撒豆成兵,会腾云驾雾!唉,过了三堂了,就是抵死不招”

    兆惠不禁莞尔一笑:会腾云驾雾还会被拿住了?问老者道:“你犯的什么事?”老者叹了一口气,刚说了句:“年成不好,租缴不齐,少东家带人扒房子抢人”未及说完,便听一声厉声喝叫:“何庚金!”

    那个叫何庚金的老者身上一颤,章头看时,却不是狱卒叫,竟是那个韦爷趔着步子过来,见他阴恻恻地笑,何庚金靠紧了栅木,双手撑地,仰着脸结结巴巴问:“我我又怎么了?”

    “看来昨日的‘开门规矩’,你还没有弄懂,”韦爷把吃剩的饽饽顺手扔给申三,充满敌意的眼睛扫了兆惠一下,对何庚金道,“这里是班房,不是你家!想和谁说话就说话?”

    兆惠用阴郁的目光死盯着韦爷,本来就苍白的脸在弱光下显得更加青暗,韦爷笑道:“你妈的这双贼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盯着老子,想吃饽饽?”兆惠道:“我在看你这副贼相恶霸�相——�都一样的落难人,凭什么欺负人?”

    “你说得真好,还像是读过书的人。”韦爷笑道,“这个大号子里谁不知道我韦天鹏?韦天鹏最恨的就是读书人!老子三进三出,就是这里的地狱乾隆!——后晌放风,一准儿教会你‘开门规矩’!”

    兆惠心中早已勃然大怒,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狰狞一笑,说道:“你这一号的老子不知杀过多少!等着瞧!”绰号“地狱乾隆”的韦天鹏冷笑一声不再理兆惠,转身章他的“御座”上席地盘膝坐了,满脸庄重“啪”地一拍大腿,满号子犯人立即老老实实长跪在地。申三丢了饽饽,口中兀自呜噜不清,喊道:“韦爷升堂了!”

    “带人犯何庚金一名下跪听审!”

    “乾隆”一声吩咐,立即过来两个犯人拖了何庚金过去。“乾隆”说道:“照规矩章话——下跪何人、姓名年纪、何方人氏?”

    何庚金战战兢兢,竟真同公堂对簿一样,磕了头说道:“韦爷,昨个‘过堂’,您已经问过了”

    “放屁!问什么你答什么,速速招来!”

    “是小的名叫何庚金,现年五十三岁,直隶通州人”

    “所犯何罪,招!”

    几个“衙役”立即响应齐喝,兴高采烈地连呼堂威:“招!招!招!”

    “是”何庚金咽了一口唾液,吞声说道:“我欠了东家姚贵盛四斗租子,这是三年头的事。加三的利,本息计合四石一斗二升米,加上本年租,共是十石有余。今年大旱,本年租都缴不起,和姚东家求情。姚贵盛就扒我的房子卖檩,还叫少东家去我家抢我的三闺女去抵债。两造不合,我失手打折了少东家一条腿。按‘以奴欺主’的罪,问的是斩监候的罪。没的说,我认罪,反正他不能带了我的女儿去!”

    “啊哈,原来如此!”“乾隆”满口戏腔,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他是怎样一个抢法,如实道来!”

    何庚金瞪着眼盯着“乾隆”,似乎在平抑胸中的怒火,半晌答道:“抢了就是抢了,拉拉扯扯不成模样,我就动了扁担!”申三在旁问道:“怎么个拉扯法?拉掉了衣裳没有?”旁边的犯人跟着就乱嘈:

    “对,露出奶子没有?”

    “裤子也扯掉了罢?哈哈哈”

    “嘿嘿嘿按倒在地了”

    “你扁担打偏了,该把他的�打折才对,格格格”

    兆惠此时已经气得浑身发木,双手紧紧握着栅栏�儿,恨不能就过去臭揍这群无赖。听见大门哐啷一声,一个狱卒进来,便叫:“来人!——你不是胡富贵么?我是兆惠!这里的事你管不管?”刚喊完,却看见胡富贵身后还跟着个�着篮子的姑娘,怯生生地看自己,便住了口。隔号的犯人早已“停审”,见何庚金扑到栏边喊“云丫头”!知道是他女儿送换洗衣服和吃的来了,不由又是一阵鼓噪:

    “呀!这妞儿是他妈长得水灵!”

    “送吃的来�!”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标致!比我弄的那个马寡妇强多了!”

    一片污言秽语中,胡富贵过兆惠这边,�起一对三角眼,傲慢地审视着兆惠,问道:“你咋唬什么?这里是天子脚下王法禁地,你是金刚托生,到此也得顺眉折腰!”

    “我问你,这里的事你管不管?”兆惠指着隔壁栅房说道,“这个韦天鹏大逆不道,自称‘狱里乾隆’,在同号欺压良善——你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你看看他们在干什么?还敢说是天子脚下王法禁地!”

    胡富贵转脸看时,何庚金和女儿隔着栅栏蹲着,都在抱头痛哭。云丫头已哭得半瘫在地下,瑟缩着抽搐着语不成声:“爹都怨咱们穷咱们命不好今年灾多,听说皇恩大赦免勾一�年�您要脱了这场大难,俺娘说咱一家都去闯关东”何庚金只是流泪,用手隔栅过来抚着女儿的头发,哽咽着说:“爹死得�起�跟你妈去你姥姥家,好好过,啊?听话”兆惠听得心里凄惶,已是落下泪来。胡富贵已是司空见惯毫不动心,对兆惠道:“不干你的事,少操狂心!你说韦天鹏不好,他替我约束着犯人,省了我多少心呢!”又转脸对哭得难分难舍的父女俩道:

    “起来起来!时辰到了——你就是哭死到这里,有屁的用场!谁叫他犯法的?走!”

第464章 悯畸零英雄诛狱霸 矜令名学士诲老相() 
云丫头未及出大牢门,犯人们“嗷”地一声嚎叫,一窝蜂扑到篮子边,把何庚金的换洗衣服抓出来扔了一地,争着抓掏里边的食物。除了十几张杂合面饼子,还有几块老咸菜,两个煮熟了的咸鸡蛋。申三抓到了鸡蛋,却不敢吃,一手捏着饼子吃得啧啧有声,说:“这浪妞儿手艺不坏。真香,里头揉的有花椒叶儿呢——韦爷,两个鸡蛋自然是您老用了!”其余犯人都拿着饼子、咸菜咬得咯嘣嘣响,吃得津津有味,喊着,含糊不清地还闹几嗓子二黄,有的笑说:“韦爷,何庚金总算有了常例孝敬,免了他过堂吧!”云丫头隔着栅门看得清清楚楚,一蹲身“呜”地放声大哭,任胡富贵怎样拖拉,总不肯起身。韦天鹏一手一只鸡蛋,走过兆惠身边,隔栅递过一只,笑道:

    “眼都胀出血了,眼馋么?来来,韦爷赏你一个!”

    兆惠浑身血脉贲张,头晕身颤,盯着递到脸前的鸡蛋,气得双眼发黑,正思量着如何惩治这狱中恶霸,冷不防韦天鹏丢了鸡蛋一把紧拽着他盘在脖子上的长辫猛地一拉,将兆惠的头夹在了栅木中间动也不能动!

    “胡总爷不能揍你,”韦天鹏看一眼正在拖云丫头的胡富贵,“你大约不知道,我还是老胡的把兄弟呢!——我替老胡教训你这王八羔子!”章头对几个犯人道:“这家伙身上有功夫!来,隔栅揍他!”立刻有几个犯人吆喝着上来。韦天鹏将辫子缠在手上死拉硬拽不放,犯人们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兆惠头上,击在胸脯上、肚子上,还隔栅朝他身上踢飞脚。此时云丫头已经吓愣了,脸上没点血色,半躺在地下看着这幕惨剧。胡富贵剔着牙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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