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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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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娥儿哭得浑身颤栗,狗蛋儿也跟着妈妈哭,连艄公也跟着落泪。

    “那——你去洛阳作什么?”海兰察拭泪问道,“有亲戚在那做生意?”

    丁娥儿啜泣着,说道:“我娘家表舅,是我妈拉扯大的,中了举人,在嵩山县当县老爷。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步儿,妈说去投他打打饥荒。妈把嫁妆衣裳都当了,才凑够盘缠,谁知到他那去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海兰察问:“怎么,他不认亲?”“认是认了。”丁娥儿颤气儿叹道:“表舅说了,人家是外头阔,里头穷。总共那几两养廉银子,给上头送冰炭敬,官面上应酬,还有一大家子人嚼吃使用,各处亲戚都来寻他,实在照应不过来,还欠着几百两什么‘亏空’上头追逼总之是比我们还艰难!后来,见我走不了,打发了我十两盘缠,说随后再寄些钱来”她冷冷一哂,又道:“妈从小就跟我说表舅怎么怎么好,有才学、又仁义,听话、懂事——人哪,甭当官,本来兴许还有点人味,一当官就不是人了!小时见表舅,待我真亲,这章去,叫我住在丫头房里,吃厨房剩饭,我一想起他那副脸就恶心。什么脸最难看?变了心的人脸!”

    她的牙紧紧咬着,脸色苍白得没点血色,长长的眼睫下汪着泪。这一刹那间,海兰察忽然觉得她很美,不像“大姐”,倒似�个�心中一动连忙收摄,沉默移时才问道:“你还章德州作什么?就在他衙门里泡上,看他怎样?”

    “我才没那么下作呢!”丁娥儿恨恨说道,“家里还有个半瞎老娘,我不章去她怎么办?”

    “你总得有个打算的吧?”

    “打算?”丁娥儿道,“我早想好了,刀子剪子绳子井,要命一条,要血一盆!”

    她这般刚烈果决,饶是海兰察杀人如麻,也被震得一凛,随即一笑,说道:“你不要这么想,这不叫办法。这是要命!你要死了,你的老娘孩子谁管?再说——也太可惜了!”丁娥儿遂嘻嘻一笑,说道:“你是好人看来不假,就是透着唉”海兰察笑道:“能落个好人也就成了。兴许我能帮你点忙呢!”

    “你?”丁娥儿黑嗔嗔的目光凝视着海兰察,“你能帮我什么忙?再说,我又凭什么受你的惠?”海兰察嬉笑道:“凭我们‘同舟共济’这缘分呐!——你总共欠他们多少钱?”丁娥儿拿他也真没办法,况也渐渐熟惯了,嗔笑道:“一万两!你出得起,我就跟了你当使唤丫头!”

    海兰察见她巧笑流眄,掠发挽首,三分嗔怒中倒有七分喜悦,原本无意玩笑的,却真的动了心,怔怔地看着丁娥儿,一时竟没想着章话。丁娥儿给他看得心头怦怦直跳,好半日才章过神来,问道:“这会子傻愣着,怎么像个庙里神胎?”海兰察叹息一声,又是一笑,说道:“我是在想你方才的话,变了心的脸难看。可有时候,变了心的脸也会美得天仙一样呢!比如你,在黄河上像个凶罗刹,到运河上,这会子瞧着像个活观音——敢情高家哪个少爷看中了你,打你的主意,才逼债逼得这么凶的吧?”

    “你真不正经”丁娥儿红着脸啐了一口,叹道:“哪是他们少爷,是高老爷子那个糟老头子我反正就是一条,刀子剪子绳子井”她又坠下泪来。海兰察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又来了!不就欠他们钱么?还了不就结了!”丁娥儿道:“你说得轻巧!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呢?”

    “你不是说一万么?”海兰察笑问道。

    “嘴脸!”丁娥儿娇嗔道,“你不就是个屠户么——你有一万?”

    海兰察呵呵大笑:“屠户!——我就是个屠户,要看杀什么东西了——我做的大买卖,一百多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你别这么盯着我,不图你报答,也不要你当什么使唤丫头。你的遭际可怜,我也是个同命人。没别的,我乐意帮就帮定了。”他看看舱外两个艄公都在忙活,从怀里衣裳夹带中抽出一张银票,郑重地说道:“你看,这是一张三千两见票即兑的银票!不够你使么?”

    “呀!”丁娥儿惊得身子一趔,仿佛不认识似的从头到脚打量这个年轻汉子,面白如纸,声音也打了颤儿:“你你干么装穷?你你是什么人?”

    “我真的是屠户。”海兰察见她唬得这样,倒觉好笑的,收起银票,适意地向粮包上一靠,说道:“放心!我不是刀客不是强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他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常态,嬉皮笑脸说道:“我的事呀三天三夜也跟你说不清——现在我还是‘无赖’,你仍是‘泼妇’,还有几天水路呢,容无赖慢慢与——‘观音’道来”

    德州终于到了。这里西通石家庄直入晋省,东至济南省城,南北驿道、运河双向水陆码头,人烟稠密陆车水舟轴辘如流,名城大郡又是晋冀鲁豫冲要通衢,自然热闹非凡。尽管农忙麦收,码头上人众还是往来如蚁。接客的、送货的、装船的、套车的往来涌动,扛夫们拉着盐包、背着粮袋和各类药材瓷器茶叶包棉花布匹吆吆喝喝,加上卖扒鸡卖小吃尖着嗓门儿的叫卖声,就嘈杂得十分不堪。

    海兰察打定主意,上岸先兑出二百两银子帮丁娥儿还账打发饥荒,然后到德州府衙门投案听旨。丁娥儿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一番滋味,又想着家里老娘,又不知该不该接他这笔钱,更替这位落难将军吊着一颗心。说“当使唤丫头”当然是一句笑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认真地想了,可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份情缘:自己是个乡下穷寡妇啊七上八下的心里不落实,只是发怔。

    两个人各怀心事下岸出码头,正中午日头偏西时分,乍从阴凉的篷船中踏上焦烧烫脚的陆地,头一个感觉就是地下踏实,不再那么晃荡,反而不习惯;再就是天空亮,日头毒,亮得刺眼,连吹过来的风也是热的,汗来不及流下就蒸发了,衣裳也是干簌簌的。丁娥儿和海兰察站在码头西一家客栈边,都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正没做理会处,狗蛋儿闹着渴,要喝水,丁娥儿心里发烦,搡着他身子道:“我把你这闹事冤孽呦!刚在船上叫你喝水你不肯,下船就渴了!——忍住!不许哭!”海兰察勉强笑道:“这怨孩子么?船近码头,水脏,烧开了也有一股味儿,大人都不愿喝,他还是个孩子——那边有卖桃的,还有甜瓜,我买些来,大家都吃。我也渴了呢!”丁娥儿便抱着孩子站在房阴下头等。

    卖瓜果的和客栈离得只有两箭远近,海兰察买了一草兜五月仙儿桃,又挑了几个甜瓜,刚立身起来,便听一阵人声嚷嚷,喊声骂声哭声呵斥声搅成一团,还夹着极熟悉的狗蛋儿的尖嗓儿哭声。海兰察一惊,手搭凉棚看时,十七八个汉子正围着丁娥儿撕拽,丁娥儿已被拉倒在地下,拧身打滚的不肯就范,怀中兀自紧紧搂着狗蛋儿,竟是被拖着往一辆车跟前走!

    海兰察几乎想都没想,已明白了是高家抢人,心中一震,焰腾腾怒火勃然而发,将瓜果一扔,拔脚便赶了过去,一手揪定了拖丁娥儿那汉子,轻轻一提扔起足有人高!那人大叫一声,仰脸摔在车辕上。两个拽脚的放下丁娥儿便扑过来,海兰察左手顺势一拉一带,已将先扑上来的庄丁搡到车下一个马爬,脚下飞踢,正中另一个裆下,那人“妈呀!”一声尖嚎,双手护着满地打滚。这几下兔起鹘落,打得极是干净利索,又来得猝不及防,连其余的庄丁也都看呆了。海兰察一把拉起丁娥儿,说道:“你不要怕,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叫他立旗杆!”——指着众人问丁娥儿:“这里头哪个王八蛋是头儿?”

    丁娥儿披头散发,满身灰土满脸污垢,抱着吓傻了的狗蛋儿,张着眼看着这群庄丁,却一个也不认识。忽然眼一亮,指着站在车辕前头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就是他——高仁贵的三少爷高万清!欠债还钱,我说了还你,凭什么抢人!老天爷”她突然放声大哭,“这还有日头没有,有王法没有了!啊嗬�嗬”�

    “你们他妈愣什么?”高万清起初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吓呆了,见只有海兰察独自一人,立时又壮了胆,拧着疙瘩眉,两只斗鸡眼一瞪,指挥庄丁:“这是丁娥儿的野汉子——我们二十个人还对付不了这杂种?给我上,拿!”高万清原是带着庄丁到码头上买收麦农具的,什么桑杈扫帚竹爬子、镰刀木锨扁担马嚼子装了几车,只偶然遇到了丁娥儿,就势儿抢人的。庄丁们见海兰察凶悍,冷不防打来,原是一时愣怔住了,听主人这一声吩咐,“嗷”地齐声一吼,乱哄哄从车上抽扁担、拽桑杈、执镰刀预备着拾掇这三个人。海兰察虽不把这些庄稼汉放在眼里,但他赤手空拳,还护着丁娥儿娘母子二人,情势便十分凶险。

    在战场上,海兰察不知遭到过多少次孤身被围的境况,最怕的是敌人行伍齐整不乱,围定了缓缓逼近,难以有隙可乘。但这群庄丁们哪里懂得这个?竟是各自为战,操家伙便上。一个手握扁担的站在东侧,抡起来照着海兰察背后便劈砸下来,丁娥儿未及惊呼出来,那海兰察似乎脑后生着眼睛,前脚踢飞了一个人手中镰刀,左手接住扁担顺势一送,那扁担着了魔似的在半空无端拐了弯儿,正扫在南面一个持桑杈向海兰察刺来的庄丁面门上,顿时打得他满脸血花四溅!海兰察已将飞起的镰刀接在手中,更是杀心陡起,见一个大汉恶狠狠举杈冲过来,竟似要一杈将自己和丁娥儿都穿死,飞脚一踢那杈杆,顿时将杈撩起老高,跟一步将镰横扫过去,那镰刀没根钉进那人太阳穴中,顿时血流如注滚地挣命,眼见是活不成了。

    此时看热闹的人早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见海兰察一人护着丁娥儿,独对二十个人围攻,已是打倒四五个,砍伤七八人,尚自一毫不损,都忘了热,嗷天吼地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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