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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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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到我家东边不远,觉得风小了些,天黑得像黄昏,麻苍苍的睁开眼看,几个麦秸垛全没了,麦场四周的风都在旋,连石头带树木绕场儿旋。作怪的是,场心没有风,光溜溜的连一根草节儿也没有。我妈说‘儿呀,这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们娘母子,赶紧跟我跪下念佛!’

    “我跟着妈忙向南跪下,合十儿念佛念着念着,风又大了,大得直想把我从地下拔起来似的,石头瓦块打得浑身生疼。我娘俩什么也看不见,偎在一处趴在地下约莫半袋烟工夫,忽然觉得没了风我们都吓怔了,睁开眼看,那黑烟柱子已经旋着往东南越来越远我妈拉着我,向南磕了不计其数的头,站起身来,恍恍惚惚跟做了一场噩梦似的正要章家,见一个人歪倒在场边。走到跟前看,满头都是灰土,晕迷在地下,连鞋也没有,要不是那双小脚,连男女也分不清。我娘和我连架带扶才把她带到家�里”�

    他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上万的人已听得目瞪口呆。还要接着往下说,袁枚问道:“这时是什么时候?”许义和道:“离我吃饭风起时也就一顿饭时候。”“你接着说。”袁枚说道。

    “她身上没伤,只是头晕,灌了半碗黄酒就醒了。”许义和道:“这时候天已放晴,满村的人都惊动了,一头报里正,又报许老爷知道,许老爷来时才过未正时牌,我家院里院外嘤嘤嗡嗡脚插不进,都是看热闹的人。许老爷问了几句话,就用驮轿把她带到镇�里�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说完又叩头,“小的的话句句是实!”

    袁枚满意地舔舔嘴唇,问许三畏道:“他说的有假没有?”“前头的事我没有亲眼见。他们报到我家,我正和几个朋友吃酒,议论刚才过去的龙卷风。一听这事,和朋友一起赶去。也就是未正稍过时牌。”袁枚略一沉吟,吩咐道:“带被告过来!”

    “喳!”

    安静的人群立时躁动起来,须臾间便又寂然。一个花白胡子老者穿着灰粗布长衫,约莫五十四五年纪,咳嗽着出了衙门,后头跟着两个小伙子,却都是短打扮,看样子是被告韩慕义的儿子。接踵而出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头压得低低的不敢看人,颤得连步子都走不稳,跟在父兄身后跪下,向袁枚行礼,稍稍背转了身子,似乎在抽泣。

    人们都瞪大了眼睛。袁枚皱着眉头看着这三个人,移时,问道:“韩慕义,你为什么唆使你的儿子到李登科家闹事,砸落人家门上的匾,还伤了人家家人?”韩慕义连连叩头,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虽没有功名,也是读过书的,并不敢违理犯法,小女素贞是个规矩孩子,无端遭人流言诬陷,事关名节,直要投井寻死,李家又赖婚不纳,儿子们气愤不过,上门讲理。年轻人火气盛,打人砸匾的事是有的。这是小老儿训教不严,老爷只管责罚。但我女儿实是一身清白,遭人蜚语中伤,街谈巷议说是妖精,韩家也这样无情无义,叫孩子怎么活?求老爷给我一句公道话,一门九族感恩戴德”那两个儿子见父亲热泪纵横,也是泪如泉涌,叩着头道:“不干我爹的事,是我兄弟惹的事我妹子是干干净净的人,受人作践欺侮求老爷给个公道”说罢伏地大哭,满场的人都听得凄惶不能自胜。

    袁枚也是心下黯然,说道:“这样一个弱女子,无端被龙卷风吹走,九死一生而还。本来是一件不幸之大幸事,反招得满城风雨,流言翻沸不绝于巷。本县也是十分矜悯”他转脸向李登科道:“这不是了不起的纠纷。你若不告,本官可以为你两家和息。孔子之学以仁为本!”

    “学生明白。”李登科鞠躬道,“学生只要平安退婚,别无所求。”袁枚沉了脸,问道:“退婚?为什么?”李登科看了一眼韩素贞,说道:“这件事太骇人视听,风吹九十里,隔三日而归,满城风雨,或以为妖孽,或以为奸约私奔。我李氏世代读书,招此女为媳,众口铄金,到哪里申辩,又向谁诉说?”

    袁枚哈哈大笑,对韩素贞道:“素贞,你抬起头来!”韩素贞还在掩面而泣,哽咽不能成声说道:“我我不敢”袁枚道:“有何不敢?你是体体面面的清白人,本县给你做主!”

    “是”

    韩素贞抬起了头。她的姿色说不上十分标致,鹅蛋型儿的脸,脸颊上微有几颗雀斑,弯月眉下一双眼睛闪着泪光,水灵灵的。羞涩得只是章避众人目光,身材稍弱,看去却是端庄稳重。只是脸色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

    “我已经请夫人验过,她是贞女。方才铜井村官证人证的话你也听见了。”袁枚道:“既是白玉无瑕,我看你不宜退婚。”

    “事骇物听,学生还是求平安退婚。”

    “要是本官做主成全呢?”

    “学生不敢从命。”

    “这样一位闺中佳秀,又无失德之处,有甚的辱没你姓李的?”

    袁枚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威压,李登科的腿颤了一下,但随即冷静下来,恭敬章道:“学生并没有说韩家女儿是妖。甚么是‘妖’,反常即为妖,这件事自古无之,风吹人九十里无恙而返,倾动金陵,传遍天下,从此我家家无宁日。就像今日,万目睽睽众口不一,我们走到哪里,都遭人议论,耕读人家如何禁受得起?”他话音刚落,袁枚接口便道:“如果是美谈佳话,议论又有何妨?”

    “美谈?——这是‘佳话’?学生不明白老父台的话。”

    “古有女子风吹至六千里外者,你听说过没有?”

    “老父台说笑了,那是戏,是齐东野语。”

    “齐东野语?”袁枚冷笑一声,问道:“郝文忠伯常公的陵川集你读过没有?”

    李登科凝视袁枚移时,说道:“郝伯常是元代泽州人,乃是一代忠臣,陵川集学生不曾读过”袁枚吩咐衙役,“到我书房,叫书僮把陵川集寻来。”又笑谓李登科,“我来为你咏诗断案。”

    校场上的人一阵兴奋的议论。“咏诗断案”,不但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都瞪大了眼看着袁枚。

    “这首诗载于陵川集里的天赐夫人词。”袁枚面向众人,闲庭踽步似的在檐下悠然吟道:

    �八月十五双星会,佳妇佳儿好婚对。�玉波冷浸芙蓉城,花月摇光照金翠。�黑风当筵灭红烛,一朵仙桃降天外。�梁家有子是新郎,芊(米)氏忽从钟建背。�负来灯下惊鬼物,云鬓欹斜倒冠佩。�四肢红玉软无力,梦断春闺半酣醉。�须臾举目视傍人,衣服不同言语异。�自说成都五千里,恍惚不知来此际。�玉容寂寞小山颦,�首无言两行泪。�甘心与作梁家妇,诏起高门榜天赐。�几年夫婿作相公,满眼儿孙尽朝贵。�须知伉俪有缘分,富者莫求贫莫弃。�望夫山头更赋白头吟,要作夫妻岂天意?�君看符氏与薄姬,关系数朝天子事!��他抑扬顿挫,时而高亢纵歌,时而低章咏叹,时而款款平叙,时而激越清颂。看审案的人有的听得懂,含笑点头;听不懂的,也为袁枚儒雅倜傥的气度倾倒折服啧啧称羡。原来那种躁动,瞧新奇看热闹,想窥探秘密的,想观看“妖女”风姿的,都在这一声声曼咏清哦中不知不觉化解尽净。

    “如何?”袁枚似笑不笑,接过书翻开,递给愣在当地的李秀才:“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郝文忠一代忠良儒臣,岂肯作诗诓人?当年风吹吴门女,嫁给了宰相!不是这素贞如何怎样的事,我看是你儿子有福没福配这女子的事!”

    李登科捧着书,又是害臊又有些兴奋,连连说道:“是老朽学术不精辨事不明。老朽错了。我这就撤诉,当即接我儿媳章去!”

    “好!这就叫通世达理了!”袁枚大笑,说道:“本官来为你们主婚,吃你的喜酒!择日不如撞日——请新娘子进衙,叫夫人给她妆裹起来,披红戴花,我送到李府去——诸位父老,我这样断案可好?”

    “好!”

    广场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喝彩声响得震天动地。

第476章 一枝花蛰居忆往事 红阳教闻风思造乱() 
“一枝花”易瑛蛰居扬州已经三年,自从败走山东,邯郸截饷案发又逃离,山西立足不住,河南桐柏老地盘又被刘统勋派重兵逻察弹压,施银赈粮收束人心,眼见乡关难归,只好化整为零,从淮安潜入南京。不料却又被黄天霸一群紧紧追逼,几乎身陷囹圄。穷途末路惶急无奈间,听南京上清观步虚道长“向东去”的忠告,只好沿江东下,几经择地,选中了扬州的天雷坛作驻足道场。

    按天下名园胜景,洛有名园之记,汴有梦粱之录,自宋之后已成劫灰。扬州名城大郡,地襟吴越,怀水抱山,乃是天然风尚华丽之所。但自清兵入关,扬州十日大屠,所有名园胜地,几乎全被兵燹夷为灰烬。不过,扬州是南北运河于长江交叉地,金陵苏杭接连冲要,圣祖康熙六次南巡,皆从瓜洲弃舟登陆。皇帝爱这地方,地方官谁敢不爱?赋工属役,增荣饰观大加铺张,四方商贾士民赶这盛世热场,风涌云集。上自仙宸帝所,下至篱间草民,旁及酒楼茶肆,胡虫奇妲之观,鞠弋流跄之戏,也就随遇勃兴。壮观异彩,竟比宋室偏安之时还要盛十倍。

    天雷坛地处扬州小金山后。原是吕祖道观,是飘高道士未造反起事前的修持庙院。说透了,其实就是红阳教主的发祥之地,易瑛在江西举事失败,曾经在这里躲避过半年,这次重来,见庙院毁圮,已成一片瓦砾断垣。她有的是钱,依着当年旧制,又慢慢重建起来,除供奉吕祖的正殿,又在厅后建住屋三楹,左右廊又建船舫型大客厅三座,移来奇花异卉遍植庙中。花阴婆娑中殿亭掩映。数年之间,俨然已成胜景。

    她将皇甫水强、罗付明和包永强三名“红阳教”的护法尊者改扮为道士,安置在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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