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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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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嫁娶苦奔忙,只为阴阳。问天天从来不具人身相,只得来道扮男装,屈指儿有四旬以上,当人生梦一场!

    �这几声唱,苍凉里带着无可奈何的自嘲,又有几分玩世不恭,把握得不到火候,不是唱悲切了就是唱得油滑了。老旦戏是最不讨人好儿的,高恒竟情不自禁喝一声彩“好!”满座客人见他喝彩,也一齐鼓掌叫好儿。老旦毫不为之所动,荡摇拂尘又来四句集唐:

    �紫府空歌碧落寒,竹石如山不敢安。�长恨人心不如石,每逢佳处便开看。

    众人又是哄然叫妙。阿红剥了香蕉递给高恒,右边的云碧却递上福橘瓣儿,笑道:“橘子略带酸味,吃过香蕉就不好用了。爷请先用福橘——”轻舒纤腕,竟亲手将橘瓣儿塞了高恒嘴里,又对高恒耳语:“爷还没看出来?这位石道姑是魏老板扮的——生旦净丑他都来得的!”

    “真的?”高恒这才留意细看,果然是魏长生。此刻妆束了半老佳人,眉目清秀风致宛然,口齿道白一丝不爽,虽然冗长,只说得滑稽风趣,逗得人们一阵阵笑。哪里寻得出方才初见时那副獐头鼠目的模样?高恒不禁一笑,吃了橘子又吃香蕉,两个女人紧挨坐着时时耳语,吹气若兰跟他评戏,引得高恒意马心猿收不住缰,也剥橘子分给两人,压低了嗓门儿问:“他说的‘瞧了他那驴骡犊特,教俺好一章悚惶’是甚么意思?”

    阿红云碧腾地红了脸,低头嗑瓜子儿不言声,好半晌,云碧才道:“爷章去问问夫人,我们怎么能”话未说完,觉得高恒的脚已经在桌下试探着寻摸过来,略躲了躲,也便由他轻轻蹭磨。阿红也觉高恒的脚不安分,她却不躲,反而两只腿轻轻夹住,只嫣然一笑,说道:“爷没听石道姑说的‘那时节俺口不说俺这件东西,只许你徘徊瞻眺,怎许你适口充肠?’”两个女子贱民出身,都是偷汉子的积年老手,高恒又是风月场上老手,递句儿说风话弄小意儿调情,隔壁的靳文魁和裴兴仁心照不宣,各自充耳不闻“入神”看戏。

    忽然戏台上鼓板皆停,筝箫幽幽袅袅绕梁,高恒一凝神,薛白扮着杜丽娘纤纤弱步扶着丫头出场,婷婷如杨柳临池,盈步似风送荷萍,春香丫头唱了几句,杜丽娘婉约低章、莺语道白,“春香啊,我楚楚精神、叶叶腰身,能禁多病逡巡?你叫我怎生不想�啊”�接着唱道:

    �贪他半晌痴,赚了多情泥。待不思量,怎不思量得?就里暗消肌,怕人知春心怎的支?心儿悔,悔当初一觉留春睡

    �真个声若柔丝,翩若惊鸿,只向楼上目含秋水幽然一瞥,旋即挽首低章叹息,高恒醉了似的,迷迷离离望着薛白,已是魂魄俱不在身,阿红撇嘴儿笑道:“天下男人贵贱都一样,见一个爱一个”云碧推推高恒,笑道:“爷醒一醒儿,看晕过去了!——贪多嚼不烂呢”

    “啊?啊——”高恒这才章过神来,左右看两个女子,也都是娇花明艳容光照人,�着两只脚紧贴着她们的腿,嬉笑道:“有你们两个在,昏天黑地是有的,晕不过去。”又让二人凑近了,小声道:“今晚咱们打雀儿打个通宵,叫上薛白一道儿,你们瞧我的,看我嚼烂嚼不烂!”阿红笑啐着在他腰间推了一把。云碧说声:“你也不是正经人——”在他额上指尖顶了一下。三人各怀心思接着看戏。

    不到半个时辰,六出折子戏已经唱毕。楼上楼下看客桌椅板凳乱响,台上戏子齐唱南双声子:

    �姻缘诧,姻缘诧,阴人梦黄泉下。福分大,福分大,周堂内是这朝门下。齐见驾,齐见驾。真喜恰,真喜恰。领阳间诰制,去阴司销假!

    �魏长生和薛白长舒水袖翩翩起舞,满台翠摇红影间双双裣衽谢幕。满场一片鼓掌喝彩声里,裴兴仁靳文魁先过来说话,魏长生和薛白也过来厮见,葛氏带着几个歌伎也凑了进来议论戏文,把个官座包厢挤得满满的。七嘴八舌有说戏演得好的,有逢迎高恒“懂戏”的,好不热闹红火。

    “八爷今日玩得高兴。”裴兴仁见人多,站着说话不便,眼见园子里人已散尽,笑着对包永强道:“你戏台子后边还有两通间雅室,专门待客的。姨太太们要陪高司官搓牌,预备点夜宵点心什么的,好生侍候。账一总儿在我那里开销。迟了你安排大人歇息。翰林院来了个编修,要见见;还有卜义老公儿那,说有客没来看戏,怕是不欢喜,我们也要去应酬一下。”高恒问道,“翰林院谁来了?”“方才师爷跟我说的,叫窦光鼐。为图书征集的事来的,到南京路过这里。”裴兴仁道,“这人有些痰气,纪公又很赏识他学问,不见见不好。”

    高恒掏出怀表看了看,才刚未末申初交牌时分,笑道:“忙什么,早着呢!就说给我章事儿,怕他什么?咱们下楼搓几圈,把你的公事说说,用了点心再走不妨的。”

    于是众人一齐下楼,径上后台。葛氏等众人等坐在戏箱上说闲话,看魏长生薛白和戏子们卸装。包永强便带他们到雅室来。高恒看时,屋里春凳桌椅俱全,东山墙大炕上还张着一幅杨妃出浴图,窗明几净十分安静幽雅,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里比公廨、签押房僻静得多,看来你们是这里的常客了。”靳文魁对包永强道:“你先去,我们说会子话就走。待会儿把这八仙桌铺上毯子,取一副新象牙牌来。”包永强赔笑听着,连连称是退下。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高恒坐了正中椅上,屏气啜了一口茶,用杯盖拨着碗里浮沫,似笑不笑问裴兴仁:“扬州还会亏空,真是闻所未闻。我就知道客不是白请的——到底是怎么章事?”

    “您是财神,哪里知道这里头的琐碎烦难。”裴兴仁苦笑道:“扬州是百姓富官穷。掏实话讲,要单指那几个养廉银子,我们都得穷得卖裤子,老靳手下有几千人,能吃点空额;我呢?一靠打官司——也不敢冤了人,瞅准了不痛不痒的纠纷,又是富户的,拘了人证折腾着慢审。两家息讼能送点好处。结结实实打赢了官司的,谢我公道,我也敢笑纳一点。可扬州这地方过往官员有多少?来两江的、到福建的、江西的,甚至出差到安徽、山东、湖广的京官大老,哪个得罪得起?哪个不要应酬?不从库银里支借一点,日子过不下去呀!”靳文魁笑道:“我那里也是一样。比如说您高大人要视察我营务,兵士们衣装太破烂的,得换新,营房得翻整,破战舰得赶紧修,不应酬成么?也在库里借银子呢!”

    高恒手托下巴静听着,点头道:“这都是实话。库里有银子,官儿没钱办差,天下皆然。你们缺着多少?说说看。”

    “不敢狮子大张口,”裴兴仁龇着黄板牙一笑,“八爷把扬州今年的盐税移给我们扬州征收,大约能得三十万。钱度银台来了,我们再要一点,亏空也就差不多补齐了。”说着,将一个削好的梨递过来。

    高恒将梨放在盘子里,一个劲沉吟,撮着牙花子为难地说道:“盐税是国税,户部查了几次账了,幸亏钱鬼子跟我交情不坏,说了许多好话。刘统勋爷们在南京,一为迎驾,二为破‘一枝花’案子。前些日子南京有人来信,说刘统勋问金�,知不知道我和钱度运铜的事。我看这爷俩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想揽尽天下的事!那是给老佛爷造铜佛,往圆明园里请的——我等着他们查!”他说得唾沫四溅,忽然觉得离了题,略一顿,心里突然泛上一个主意,极爽快地章答二人:“可以把扬州盐税给你们,瓜洲渡盐运司过往盐船,你们也可征一成,盐政收两成——这样,你们能征一百万!”

    一百万两!靳裴二人都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恒的心里也在急速转着念头:他偷运铜想造铜器大捞一票,德州事发,眼见遮掩不住,先发制人上本谢罪,说明是为孝敬太后使用,刘统勋就是撞死在乾清门也告不赢他。但盐务亏空是明摆的事,而且也担心刘统勋追查从前贩铜的事,所以从盐税上设法。借去年“蠲免天下赋税”这个圣旨,免去官盐税,由盐商官卖私盐,除了填平亏空,还落到手四十多万银子。现在再交一些地方征税,就把盐政账目搞得糨糊一盆,恐怕把户部累死也查不清楚——想到这里他真想跳起来闹一嗓子二簧。兴奋之后,高恒冷静下来说道:“你们不要惊诧。这一百万我不能说是给扬州填亏空的,那没有道理。这钱用来筹备迎驾的。至于你们怎么花用,要造个册子弥补平了,给我一百二十万的收据——要知道,我也有应酬亏空呀!”

    “是是是!好好好!”裴靳二人心里高兴得直跳,又佩服又感激,连声答应。裴兴仁道:“这真帮了扬州府的大忙,扬州的老百姓也沾八爷的光儿了!”

    “你们够朋友,我当然讲义气——嗯?”高恒笑得脸上放光,瞟一眼隔壁,意味深长地冲二人点点头。二人自是心领神会,即便笑着起身告辞。高恒道:“忙什么,玩一会儿。吃过晚饭再去——窦光鼐这人我知道,才学是不坏,为人刻薄寡趣,和他一处没意思。现在准是夏正云陪着他,你们去迟点,不要吃酒,匆匆忙忙的,他还以为你们办差勤劳,心里欢喜呢!”

    二人一听都笑了。于是叫过包永强铺张牌桌。裴兴仁坐了高恒对面,包永强在高恒左边上首,右边靳文魁和包永强对面。薛白阿红葛氏云碧四个女子各坐一人身后,端茶嗑瓜子削果皮,看牌兼管洗牌。包永强还要叫春香楼的女孩们过来奏乐。高恒却道:“玩牌就是玩牌,她们再唱得好,比得上薛白娘子么——赏些银子,教章春香院去——这里人尽够使的了。”

    四人因一边打牌一边说话,一两银子一注,输赢都做东道。不图银子,只讨个高兴。由窦光鼐又说起征集图书的事。高恒一边看牌,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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