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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福是在大丫头家的院子里看到她的。
她还是穿着那身被露水和泪水打湿了的衣服,光着两只脚,没铺没盖地躺在院子里的碎砖地上。她生前长得漂亮,死后还是很美,只是两眼愤怒地望着天空,再也没有了流不尽的眼泪和哀婉、柔顺的神情。
三福知道,大丫头的眼睛是不会闭上的,她在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看着自己给她报仇,等着自己一同去见冥冥中的上帝。
“你是干什么的?”李大妈气势汹汹地问陈成,“青天白日的,你持刀弄杖地是想犯抢吗?”
“青天白日的,你儿子轮奸少女,逼死人命。我是来要他的口供的。”陈成逼视着老二,冷冷地说。
“有介绍信吗?”
“有。”陈成举起刺刀,“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立刻就要了他的命。”
“陈成大哥,不能全怪我呀!我喝醉了,还有,也不是我一个人。你抬抬手……”老二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陈成。
“起来!拿出纸、笔,给我写!”陈成厉声说。
“写什么呀?”
“我说,你写!”
李大妈想溜出去找人,她怕,怕这个叫陈成的家伙用那把刺刀把儿子杀了。
“大兄弟,你们爷儿俩先聊着,我去给你买盒烟来。”说着,她推开门就要往外走。
“不行!”陈成伸出刺刀挡住了她,“他是你的儿子,你就应该知道他干了些什么缺德事,应该知道他为什么必须为死去的姑娘偿命!”
李大妈吓得又缩回了屋子里。
“写!,,陈成猛地把刺刀戳进老二眼前的桌面上,刀身颤抖着,铮铮作响。
“我在周奉天和黑子的唆使下,犯下了以下的罪行……”
这一天,陈成一共取得了七份由本人签字画押的口供。
18
陈成逼人写口供、按手印的消息,周奉天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他急忙派宝安把边亚军找来商量。
“亚军,事情闹大了。陈成如果真的把那些口供递到公安局去,那就糟了。”
边亚军笑了,说:“陈成逼出的那些口供,是为了给自己找出与你彻底决裂、或者与你决斗杀死你的理由。奉天,你说对了,陈成要杀死你的心一直没死。但是这两年来,你和他毕竟是朋友一场,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下下去手。”
周奉天也笑了,说:‘’陈成有情有义市始有终奖条汉子。
不过,他也别弄些假玩意地哄弄自己呀!大丫头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大丫头的事是你干的,陈成就不会到处找口供了。他现在就会拿着刀子来找你。“边亚军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周奉天写的那张条幅前站住了。”奉天,你打算怎么办?“
周奉天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和为贵,找个中间人出面调解一下吧!”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呢?”
“有一个人。”
“谁?”
“王星敏。”
边亚军又笑了:“李天,请王星敏出面调解,当然再好不过了。
但是,你必须给她准备一份见面礼,否则她绝不会出山的。“
“我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助我备齐这份礼物。”
“礼单呢?”
“黑子、老二,一共八个人。”
当天深夜,边亚军去了大丫头的家,吓唬了一顿,又劝慰了一番,临走还送了五十块钱的奠礼。
第二天中午,大丫头娘和老谭蛋一起去公安局军管会喊冤。要求政府为屈死的女儿报仇。
三天后,公安局的干警们开始调查、抓人。但是晚了。八名被告在一天之内全部遭了毒手。
周奉天派人跟着顺子到了医院,把黑子从病床上拖下来毒打一顿以后,扔在了大街上。
老二先是被三福砍了一菜刀,在被人送去医院的途中,又碰上了顺子。顺子拿出一把弹簧刀,一刀送进老二的腰窝里。
其他几个人也相继遭了手。打人的既有陈成的兵马,又有周奉天的喽哕。
紧接着,陈成手下的弟兄们开始对周奉天的人马发动袭击,大打出手。宝安统领着周奉天手下所有玩儿主,立刻进行了,全力反击。一时间人翻马倒,人嚎鬼叫。
在混战中,南北城的玩儿主们则浑水摸鱼,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或明或暗地向拼死搏斗的双方伸出援手。边亚军天天和周奉天在一起,但他手下的弟兄们却在暗地里支持陈成,这些人,出手就是黑的。
周陈之战持续了五天,周奉天的损失不小,陈成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了。手下的人有的受了伤,有的躲了起来,还有的投到那边去了。到第五天晚上,跟着他上街的人,只剩下三福一个人了。陈成笑着对三福说:“现在,该轮到我和周奉天单练了。”
19
陈北疆到湖北休养了一个月,精神好多了,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在武汉军区担任领导工作,他见到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陈北疆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哪里有什么病嘛,你就是装病!这么小的娃娃还要休养?乱弹琴。到连队去、到军营去,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吃大锅饭,我保证你什么病也没了。”
陈北疆被安排到驻守在山区的一个步兵连队进行锻炼。
连队里突然来了个女学生,而且这个女学生还是这么漂亮、瘦弱、娇小,立刻就吸引了全体战士的注意,一个个地都雄健、文明、高雅起来。但是,在陈北疆面前,战士们表现得最多的还是骑士风度。他们变着法儿讨她的喜欢,哄她笑。
于是,陈北疆就整天地笑,不停地开怀大笑。笑了一个月,精神振作了,体重也增加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急着要回北京。临走时,老军人拉着她的手说:“娃娃,留下吧!山沟里生活艰苦,但是能养人、养精神。
当年,我们就是靠着这股精神,跟着毛主席从井冈山走到天安门去的。
“北京那地方,人多、热闹,但是毁人!别说你们这些娃娃了,多少老家伙还不是毁在那里了?”
陈北疆没有留下,还是回到了“毁人”的北京城。
到家的第二天,刘南征就来看她。
“北疆,你这种病叫忧国忧民症。其实,政治上的事、国家的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你看过去的老红卫兵,有几个还关心政治?以后多玩玩,别瞎操心了。”
陈北疆笑着说:“我的病,别人治不好,只有一个人能治。
但是这个人不好找。“
“哪个医院的?”刘南征关切地问。“我去绘你找,八抬大轿去抬他,还能不来吗?”
“轿子是抬不来的,”陈北疆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得用绳子。”
“用绳子捆来?到底是谁?”刘南征不解地问。
“周奉天。”
“好吧,这个大夫,我给你请定了。”
“南征,你不行,你请不动他。”
“那你就等着瞧吧!”
20
晚上,陈成回到家里时,发现田建国和黛玉来了。
他们和_三个妹妹正围在一起玩跳棋,叉吵又笑,很热闹。
陈成愿意看见妹妹们开心地笑,但是近来她们已经很少有笑模洋了。特别是大妹,总是用忧郁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和田建国握了手,问:“你最近干什么事呢?还好吧?,,”什么事也不干,整天在外面闲逛。天一黑就脱裤子上床。一天到晚,也就那这会儿舒心。“田建国毫不隐讳地说。
陈成笑了,“小心点儿,要是黛玉在大观园外面养活了孩子,那就贻笑大方了。”
说了一阵闲话,田建国开始说明来意。
“陈成,听说你和周奉天闹翻了,我们都愿助你一臂之力。
你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我和周奉天之间的问题,是私仇,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别人不能插手。”陈成坚决地说。
“我们也和周奉天有仇。如果我们打击周奉天的话,你也不会摇手帮助任何一方,是吗?”
“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你们和周奉天之间的仇恨,涉及到我,涉及到陈北疆,还有,”陈成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还有王星敏。”
送他们出门时,陈成问黛玉:“你还写诗吗?”
黛玉说:“男人们都没有诗意,写出诗来给谁看呢?不能总是对牛弹琴啊!”
“女人的诗,都是写给男人看的吗?”
“当然。没有男人,女人就更没有诗意了,眼枯即见鬼,天地终无情。女人们就会成为女光棍,女疯子,就像……”
“像谁?”
“陈北疆、王星敏。”
田建国和黛玉走了以后,边亚军又来了,陈成对边亚军说:和周奉天打了几天,我现在支持不住了。烦你告诉他,我认输了。“
边亚军关切地说:“陈成,我可以借给你一些人,再支持几天,奉天也就不行了。”
陈成摇摇头,说:“刚才田建国来了,他们要帮我打周奉天。所以,我一天也不愿再打下去了。让他留下点地力量,去对付陈北疆吧!”
“你呢?”
“我要对付王星敏。”
边亚军把陈成的口信告诉了周奉天。他沉默了很久才神情沮丧地说:“我和陈成之间,有一道深沟,最终也不会成为朋友O现在,惟—的一座桥,就是王星敏了。而这座桥,很快也会断的。”
“为什么?”边亚军问。
“王星敏毕竟不是流氓,而我们是。她和我们的连接点,是友情,这是极不牢靠的。”
和谈的方式是很荒唐的。在边亚军的提议下,周奉天和陈成两路人马聚在一起,联合举行了大丫头骨灰的安葬仪式。
安葬地点选在北京西山的一个荒草坡上。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马上就会有倾盆大而自大而降,但是终于没有下起来,只是勉强挤下来几滴水珠,像是眼泪。
大伙儿一本正经地朝那个极精致的盒子鞠了三个躬,然后就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