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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踏进绣坊，眼睛触及柜上陈列的布料的那一刻，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那些布料粉如朝霞，蓝如晴空，翠如春草，白如初雪，绽放在她眼前。这世上怎会有这许多色彩，春光明媚的花园也不及此处绚烂。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走来招呼她，从她手中接过包着衣物的包袱。
包袱打开，小姑娘审视着那些残缺的衣服，啼笑皆非道：“这是跟衣服有仇么，糟蹋成这副模样。”
明珠讪讪道：“只是用力过猛。”
小姑娘仔细看了衣服的破损处，然后道：“这么美的衣服真是可惜了，它们的不幸是遇上了你，幸运的是又遇上了我，我会让它们恢复原貌的。”
桃花院的姑娘们都很是挑剔，明珠有些担心这小姑娘的手艺：“你，真的能补好么？”
小姑娘听出了不信任，飞起眼睛来直视着明珠：“我叫贞安，贞绣坊的老板是我娘亲，我四岁开始做女红，六岁会裁剪，八岁会绣花，今年十五岁，可以做各种款式的成衣，我将来一定会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绣娘。”
贞安一边准备针线和绷子，一边问明珠道：“知道姑娘偏爱什么？梅花，水仙花，或者牡丹花？”
明珠茫然地摇了摇头：“花和衣服有什么关系？”
“因为每个破损的洞里都可以开出鲜花来。”
明珠睁大眼睛看贞安变魔法，只见她静坐案前，用绷子绷好衣片，针起线落间，沿开裂处以青绿线、明黄线绣一组迎春花，明珠不由得看呆了眼，她自己五根棒槌似的手指头也动过针线，不过一般都是缝制那种麻布口袋似的粗服，而看贞安缝补衣服竟如行云流水的舞蹈一般，待修补完成，那朵朵迎春花与衣服浑然天成，更增一分清雅，整件衣裙焕然如新做一般。明珠喜道：“这位姑娘竟不像绣娘，倒像个妙手回春的医生。”
贞安不但为明珠补好了衣服，还教会她许多洗衣、护衣的方法，原来衣服里面真是大有学问，对待衣服也需要有一颗爱心。
从贞绣坊回来，明珠再看那些衣服时，便增添了几分柔情。衣装竟与人一般有着不同的性情，有些要轻柔的对待，有些要分离防止染色，需要不同的对待处理方式。一盆盆衣服清水泡过，肥皂打过，清水涮过，开水烫过，太阳晒过，再用手一件一件叠平整，方才真正懂得洗衣之道。于是明珠每天洗衣服的时间在清凉的井水中、在白色的肥皂泡沫中变得不再那么漫长。她喜欢看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排成一串，微风把它们鼓动起来，散发着隐约可见的丝丝热气。太阳温柔着它们，也温柔着明珠微红的双手。
洗衣服久了，明珠同这些各种布料、各种款式的女装生出些感情。披肩，亵衣，长裙，大大小小，不同形状，不同质地，却都有别样标致的美。长长的裙摆，随着莲步轻移，让女人步步生辉。
最动人的一刻，是看着姑娘们穿着她洗好的衣服出现在夜色中，映着红灯笼，映着烛光，十分美艳。衣服和女人一样，衣服等着女人来宠爱，女人等着男人来宠爱。有女人宠爱的衣服是幸福的，有男人宠爱的女人也是幸福的。
到底是女人让衣服更美，还是衣服让女人更美呢？她看着她洗过的衣服和那些女人搭在一起，觉得她们都很美。
第12章 女人如花（）
桃花院所在的位置是北京城有名的胭脂胡同，和百顺胡同、韩家潭、陕西巷等地方并称八大胡同，是青楼妓院聚集地，白天寂寂无声，每到夜晚笙歌燕舞，灯红酒绿，热闹无比。明珠在桃花院厮混久了，渐渐熟悉了这里的姑娘们。每家青楼都要有自己的头牌来招呼客人，桃花院里也有这样的当红镇场子的头牌，顶梁柱一样的人物，这些女人如桃花般绽放，吸引着男人蜂拥而来。
那天吵着赔衣服最凶的是春娇，生的柳眉杏眼，粉腮如桃，水汪汪的眼睛横一横，勾魂摄魄，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千好万好莫如钱好。即使面对那些男人，也从不会让他们白占便宜。摸一下手，一百文，摸一下腿，二百文，亲一下嘴，五百文，想上床，直接掏银子。春娇在男客们那里恃宠撒娇，明码标价的尺寸拿捏恰到好处，打一巴掌给颗枣，哄得那些老爷们狗皮膏药般要贴上她的身，欲罢不能。
那天最早息事宁人的是锦鱼，明眸皓齿，眉眼如画，个性最为恬淡温柔，凡事不喜热闹，只因她才艺出众，舞姿惊艳，体态婀娜在这里无出其右，客人们都喜欢看她翩翩起舞，只是她只卖艺不卖身，有些客人缠得太紧了她便转身离去，被客人大骂耍大牌，还得于妈和姐妹们再出来陪笑脸圆场。于妈待她像宝贝一样攥在手里护着。
此外还有宝菱、银荷等诸多姐妹，各有动人之处，除了在桃花院内接客外还经常被达官贵人点出条子，赶场一样刚赴了这场局，下个宴席早已订好，应接不暇。于妈常说，姑娘们要是都红了，桃花院的的生意才会一直红红火火。
正午过后，太阳微微偏西的时候，姑娘们开始梳妆打扮忙着做开场前的准备，于妈楼上楼下各处跑得很忙，去后厨看看餐点准备，去大厅和客房看看打扫得是否干净，当然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姑娘们身上，时不时地戳戳这个的脸蛋道：“你要死啦，给老娘省点胭脂，嘴巴涂那么红，跟刚喝了人血似的，谁还敢亲？”
一会儿又揪着那个的衣服：“把这件紫色的衣服换去，年纪又不大，留着老的满脸褶子时再穿！”
于妈眼睛一瞟，发现了站在院子中晒衣服的明珠。
明珠收好晒干的衣服走进屋，来至桌前端起茶壶，往茶杯里倒水，哗哗啦，茶杯里溅出一大朵水花落在桌子上，咕咚咚，举起茶杯牛饮，于妈看得直摇头：“你这死丫头在这儿呆这么久，怎么一点斯文劲都没有。”
明珠把脸从杯子后面露出来，抹了把嘴，嘿嘿一笑：“解了渴就行。”
于妈的扇子戳着她的额头：“记住你是个女人！女人要讲究巧笑嫣然，笑不露齿，一张口，露出俩大板牙，男人看你一眼就不看第二眼了。”
来这里的男人皆是淫邪之人，她还不想去看他们呢。明珠没再理会于妈，一件件开始折叠整理衣服，于妈摇着扇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明珠，你看这里这么多你洗过的衣服，有没有你最想穿的？喜欢到想穿。”
明珠带着一脸问号看着妈妈，突如其来的宠爱加身，是要鸡蛋里挑骨头，还是准备让她开始献身。
于妈指了指那堆衣服道：“这些衣服，你随便挑，穿出来让我看看。”
爱美之心每个女人都有，每个女人的内心都藏着一个花容玉貌的自己，接触这些衣服久了，其中还真有几件让明珠动心起念的，于是左手拿起宝菱的大红缎绣球花女袍，右手抄起银荷的绛紫色凤尾裙，然后披上锦鱼的珍珠衫，把那些漂亮衣服都堆在了身上。
系好衣领盘扣，明珠走出来，那些看着她的姑娘都捂着嘴偷偷的乐。
真是奇怪，同样的衣服，锦鱼她们穿上，漂亮合体的像仙子一样，现在她穿上了，却说不出的别扭，华服加身，不伦不类，依然掩盖不住她身上大写的土字。明明贴肉穿在身上，这些衣服却好像和她有一种距离感。
春娇忍住笑意道：“哎呦，这是谁家的俊俏姑娘，这才妆扮了一半哪行呢，女人吗，五分靠衣装，五分还得看妆容。”
春娇把她摁在镜子前，拿着粉扑往她脸上就是一顿拍，而后又拿胭脂在她两颊上一气涂抹，半晌拍拍手，好啦。
明珠转身，春娇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下，众人哈哈笑成一团，就连不苟言笑的锦鱼也跟着笑了。明珠一脑袋问号，我的美竟然会引起这么轰动的效果？！
于妈的嘴角也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来，把明珠推回镜子前道：“你去照照镜子。女人要靠容妆，但也得合着自己的脸型和肤色，看春娇那丫头给你敷的白粉，跟从面粉口袋里爬出来一样，晚上别吓死我的客人。”
“至于衣服，不是色彩越多越好，也不是款式越新颖越好，过犹不及。金珠玉钗，胭脂粉黛，绫罗绸缎，如果像仓库一样堆积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有时反而会把男人吓跑。”
“譬如你现在上身的这几件，锦鱼的珍珠衫是清素之美，需要搭配素色的衣裙，银荷的凤尾裙和宝菱的绣花女袍却是艳丽之极，这三件衣服分开看固然很美，然而被你这样搭配，却是将美强行戕害成了丑。”
于妈转身对众人道：“姑娘们，看见没有，捯饬也得会捯饬，讲究手法藏而不露，露也要露的犹抱琵琶半遮面，露的诱人浮想翩翩，不能跟过年上大菜似的都堆在身上，打扮不好，就像她这样，非但接不着客，还得吓跑了。”
什么，于妈竟然是让她做了回反面教材？太伤自尊了，难道她就没穿这好衣服的命？
“知道你为什么穿上不如锦鱼她们好看吗，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你自己，衣服也会挑人的，这些都不是你的衣服，你现在还驾驭不了它们。”
明珠听得迷迷糊糊，她不就在这么，于妈干嘛要说找不到她呢？衣服还需要驾驭么？
于妈诡秘一笑道：“明天你去前厅帮忙吧，你的出现，一定会让男人们觉得其他姑娘们更好看的。”
不是吧，难道于妈收留她就为了树立反面教材，而且要进行到底！
第13章 院中常客（）
桃花院的前厅中每天热闹的不得了，灯烛映照之下，姑娘们举手投足、言笑之间就让那些公子哥们除去了端庄斯文的外貌，现出色眯眯的本相。
明珠在前厅成了跑堂，热忱为各位光临的客人提供传菜、端茶、拿毛巾等各项送到桌前的服务，一开始她有些不适应，因为总会突如其来见到一些亲嘴、摸胸、捏大腿之类春光乍泄的辣眼睛画面。这些不堪入目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