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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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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那笑颜,终于见识了,原来世间真的有人能笑得……像一只憨厚的狐狸。一阵恍惚,便答应了他。那人趁热打铁,还不忘追问了一句,是不是任何时候,都不撵他走?她被缠磨得心烦,竟又胡乱应下。

    那日回到宫中,她就发现,她是脑子进水了,才答应了他!

    从那日起,那人便夜夜持着亲卫令牌,赶在戌时宫门下锁之前,入宫来,次日寅时宫门开,再出城去,赶着白日里鸾卫营的事务与训练。她觉得过于凌乱,口不择言地问他,你夜夜这般猴急地进宫来,宿在我这桂宫里,还要顾忌我的名声不?那人一脸抑不住的笑,说到,公主的名声,又不是我毁的。

    夜云熙便气得心慌,却又碍于那句“任何时候,不要撵他走”,忍了气,由他。好在他每次来,也不骚扰她,见她爱理不理,也不纠缠,只在窗边廊下靠坐着,一个人呆呆的,也不知想些什么。

    她也颇能自我安慰,就当她这里是龙门客栈,他是个歇脚的江湖过客吧,只要他不觉得日日奔波劳累,请便。

    今夜细雨,下了好一阵子,宫中梆子声已过,可能被紫衣说准了,这人果然不来了吧。夜云熙出了殿门,站在廊下,听着夜雨,突然惊住,这十来日,每夜总要挟着烟尘而来,在她眼前晃一晃的人,一日未来,她怎么有些不适应了?

    自己此刻这模样,与那些个上西楼望天涯路的闺中怨妇,有何区别?一时间,被脑中闪念吓得心如擂鼓,一个甩袖,跺脚,两步转身进殿去,依旧坐下来看那诗卷。

    心思浮躁,索性一句一句地,将那册中诗句念出来,定心安神,读到一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怎的恍惚间,一声清越笛声,在殿外庭中传来。

    待凝神侧耳听了,却不是幻觉。丝竹乐器中,她偏爱笛声,如那细腰水袖,清越而秀丽,凌冽而缠绵。此刻耳边那声音,便是如斯,悠扬宛转间,却不似曦京丝竹的靡靡旖旎,倒像一首西疆小调,曲调清新简单,却于轻快跳跃的节奏中,自有一丝悠远苍凉的惆怅。

    不禁听得有些痴醉,抬头见青鸾进殿来,也不说话,只朝着门外使眼色,神情无奈而怪异。

    夜云熙便第二次扔了书卷,两步跨出殿门来看。廊下宫灯映照着,庭中花树旁,春夜细雨中,那人长身玉立,浑身湿透,却是一支小巧笛儿搁唇边,那清新小调如流水般咕咕淌出。那是一支细条简陋的柳笛儿,估摸是在来时路边顺手新折的柳枝,现做就的。

    见她站在廊下,便略仰了头,来看她。细雨笼罩中,又微微眯了双眸,眸光中,映着宫灯光亮,如有细碎珠玉隐显。

    冒雨前来,夜行十里,只为她昨日,嫌紫衣那伴她春夜读书的琴声太娇柔做作,不若笛声随和起兴。

    悠悠笛声中,那磊磊模样,款款深意,浅浅笑颜,仿佛在探问,可有讨得她心中喜欢?

    差一点,她就要冲下青石台阶,跑到那树下去,一头撞进那胸怀中,挂他身上,去……撒娇。

    他之前如何欺骗了她,日后还要如何算计她,她都认了,他要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他,纵容他,在她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原谅他了。试问今生,这可遇不可求的缘,错过了,还能倒哪里去寻找?

    可提了裙裾,抬脚下台阶那一瞬间,她停下了。猛地止住那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将踮出的脚给伸了回来,又觉得掩不住那抬脚用意,索性一个转身,作势要回殿中去。转过身去,才略略侧回了头,淡淡说了一句:

    “吹得不错。”

    错过就错过吧,就算是抓住了,又能怎样?她的姻缘与后半生,已经拿去换燕山十六州失地,告慰先皇的在天之灵,交代给了曦朝子民。趁还未刻骨铭心,赶紧抽身才是,待得情丝紧绕之时,再去斩断,反而徒增心伤。

    心中萧索悲凉,便要晾了那人在雨中,径直进殿去。

    “公主喜欢就好。”身后笛声骤歇,那人的应答追了上来,抢在她跨进殿门之前,入了她的耳与心:

    “这是西疆草原上的生辰曲,今日是……是我的生辰。”

    上一刻,她的心已经筑起防墙,如果他说,这是专门吹给你听的小曲儿,如果他说……不管他说什么,再怎么甜如糖水,深入骨髓,她都能抗得住,然后,头也不回地进殿去。因为,皆在那惯常的套路里,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是,偏偏他说的是,这是……他的生辰!那清扬小调,染着风沙与草香,原是大漠草原上的生辰祝愿;这举目无亲的遗族之后,就是这样给自己庆生?

    出乎意料,又觉得寒碜,心下便起了些怪怪的恼意,忍不住要与他计较一番。抬手扶住殿门,慢慢转过身来,冷冷问他:

    “你的生辰,与我何干?”

    见那人一脸蔼蔼笑意,突然僵住,她竟有些恶意的痛快,挑眉加了一句:

    “难不成,要我替你庆生?”

    清风拂来,宫灯摇荡,眼前一阵光影暗淡,见那人收了眸光神采,褪了嘴角笑意,垂了头下去,看着手中柳笛儿,轻声嚅嗫:

    “不敢……只是想……跟公主说说话……”

    他的生辰愿望,只是想跟她说说话而已,何其卑微!那孤单太久的人,将能靠近她,当作一个执着的愿望,她何其有幸!若再矫揉造作,就太过于刻意。

    夜云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先前紧绷防守的心神,终于找到一个堂皇的出口,是怜悯吧,心中变柔,放软了声音喊道:

    “你……先上来吧。”

    那人抬起头,看着她,却站立不动,任由细雨笼罩着,身上衣袍已湿透,脸上水珠已成串。

    她看着心烦,被雨淋傻了,听不懂她说话吗?不由得提了嗓音,清亮地呵了一声:

    “上来!”

    那人才举步过来,拾阶而上,一步一滩水印,滴在门廊地板上。

    夜云熙却觉得心神如廊下宫灯,随着他的靠近,一步步摇荡。幸好那人在几步开外,便站定了。桂宫借宿守则第一条:未经允许,不可靠近她。这人……还算长了记性。

    她赶紧定了心神,皱眉说到:

    “先去沐浴更衣,不要将泥水带进来,弄脏了我的屋子!”

第五十八章缥缈之隐城() 
西凌以北,北辰以西,草原深处,大漠之边,有一上古遗族,自称灵狐后人,饮血止渴,驭兽为奴,累世逐草而居。

    后逢天女贺兰伊降世,率全族于天穆山下,筑石头城定居,纳四方行旅,通西域商贸,积天下宝藏,一时遍地金银,富不可言。

    因天穆山以南,气候温暖干燥,多晴朗天气,天高云低,过往商客,于长途跋涉之际,偶见一白玉石头城,乍现于蓝天黄沙之接,白云环绕之中,似一天上之隐城,缥缈而夺目,故曰云都。

    南曦先皇嘉元六年六月,西凌王发难,宣称此妖孽秘族,为世间祸患。与北辰国联手,数日围剿,数日火烧,狐族灭族,云都城毁。

    两月来,夜云熙查阅了曦宫中所有关于狐族与云都的记载,便只有以上这些了。所谓饮血止渴,驭兽为奴之说,还是出自一本西域商人的笔记杂谈,未见诸于正史。至于皇甫熠阳所言,狐王之血,能摄心续命,又以沾酒为致命要害,一滴醉三生,却是只字未曾找到的。

    且这官方史料中,这一族一城之起兴与毁灭,也是只言片语,语焉不详。天女贺兰伊何来?白玉石头城,何以乍现?西凌王何以发难?妖孽祸患何在?尤其是那句“数日围剿,数日火烧,狐族灭,云都焚”,一句盖棺定论的轻描淡述,掩盖了多少惨烈与惊心动魄?

    只是,那贸通四国西域,遍地金银,富不可言的白玉石头城,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本以为是草原蛮族,荒凉孤城,未曾想竟有过如此辉煌。

    而此刻,合了手中那册嘉元六年记事,夜云熙猛地一抬头,看见殿门边的儿郎,带着一身刚刚沐浴完毕的湿润气息,白衣宽袖,缓带轻袍,墨色散发,犹如一画中人,潇潇如松下风,濯濯如春风柳……

    不禁神思缥缈,如果,不是一出生就家破族亡,颠沛流离,而是在众人的簇拥下,于那遍地金银的白玉石头城中长大,此刻的他,会是怎样一副风流王者模样?

    她突然心念一动,他之不幸,却是她之幸,没有了缥缈云都的传说,才有此刻春夜桂宫的相逢。世间缘分,太多有缘而无分,何必执着在意那命定之分,却视若无睹这巧逢之缘?随缘,惜缘,便足已妙不可言。

    “过来坐。”她心下豁然开朗,笑颜便如幽昙绽放,随意靠坐在一盘龙云纹腰枕上,轻轻抬手往矮几对面那莲枝缠花地席上一指,示意凤玄墨过来就坐。

    那人听她笑语,稍稍顿足迟疑,像是未料到有这等待遇,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

    夜云熙知他心里小九九。这些日子,他夜夜进宫来,把这皇宫深处当做江湖客栈,她怕这胆大之人得寸进尺,便与他约法三章:未经允许,不可靠近她一丈之内,不可踏进她殿中半步,不可与她说话。想来是见多了她绷着面色的模样,犹有余威,一下子不太适应吧。

    “过来坐!”她不禁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次,心里生起怪异之感,为什么现在与他说话,总是要说上两遍!这人,瞒天过海,扮猪吃老虎,什么事不敢做,就这么怕触她逆鳞吗?

    可见着那人低头隐笑,两步进殿来,在她面前跽坐好,她又有些莫名心虚,便问他:

    “你……笑什么?”这人,不知从何时起,一见她……就笑,不管她如何黑脸冷面,还是暴跳如雷,就那么一味地挂笑,梨涡浅隐,丰唇微动,憨里带着魅,直里带着妖,让她不免心思凌乱。

    “我……怕弄脏了公主的地。”那人终是忍不住了,嗤笑一声,低低说来。这哪是畏惧她?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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