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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顿把一条腿蜷在沙发上,把身子半转向约翰说。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生活不好吗?”她说,“我厌倦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松顿死了,范妮莎也死了,我快被折磨疯了。”
“别钻牛角尖,你不是孤军奋战,我会陪在你身边。”
考顿把杯子放在地板上,她无法形容自己内心是多么痛苦。
“看着我,松顿,好好看看我。有人想杀我,却误杀了我最好的朋友,他们还谋杀了松顿。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直有人对我说我是什么唯一人选,我是干什么的唯一人选呢?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能阻止太阳升起吗?”她看了一眼炉火,转回头接着说:“我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仔细想想,我一直在追求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任何人只要和我有瓜葛,不是遇上倒霉事,就是死掉。”
“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他说,“你得学会原谅自己。”
她看着他的双眸。“我把你也牵连了进来,我直担心你也会死。”
约翰捧起她的双手。
考顿笑了,眼里却泛出泪光。“还有,我一直努力在让自己别爱上你。”她马上后悔说出了心里话。“该死,对不起,约翰。我不该这么说。”
她感觉他的手很暖。
“考顿……你现在脑子里太乱了。你现在有危险,很怕,这种处境让你变得很脆弱。我们一起渡过了一些难关,建立起一种关系,一种爱,但这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爱。”
她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我让你很尴尬。”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也许是酒喝多了。我真的不该说那些话。上帝呀,我真是疯了。我很抱歉,约翰。”
“没什么可抱歉的,你也没疯。只是脑子有点乱。你是个很好的人,诚实而正直。你曾爱上一个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的男人,但并没有为此放弃自己的职业追求,不是吗?”
考顿叹了口气。她又想起了妈妈的样子,仿佛看见妈妈在厨房水池边忙碌的身影——妈妈面无表情,毫无生气地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窗外。她的脸上爬满皱纹,皮肤早已失去光泽。
夺走她那娇嫩肌肤的不是灼人的阳光,而是了无生趣的日子,她的眼里早就没有了希望的光芒。考顿曾多次梦见过妈妈的样子,在梦里,妈妈木讷的神情会像淋雨的水彩画一样,渐渐模糊,考顿会梦见自己像妈妈一样老去。每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后,考顿都会拼命去工作,她不想自己有一天变得像妈妈一样,连最后十三滴酒也没剩下。
约翰用手指撩起考顿的下巴。“如果我不是个神父……我想我会爱上你这样的女孩,我愿意跟你白头偕老。”
考顿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真这么想。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总是这么稳重而理性,总能看清事物的本质,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你一样。”
“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之所以暂时搁置了神职工作,就是因为我感到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在哪儿。你起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考顿。你知道这有多幸运吗?”
约翰至少说对了一点——考顿一直渴望事业有成,因为她不想像妈妈那样活。但是,她却总是奢望得到根本得不到的东西——至少在情感问题上是这样的。
“当白马王子真的来到你身边时,你不用作出任何选择或牺牲,只是顺其自然就好。”他把她的头发捋到脑后,接着说:“你的白马王子将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考顿揽住约翰的脖子,轻轻地说:“我还是希望你不是个神父。”
第三十五章 地窖
外面下起了雪,山里一片漆黑。
考顿走出浴室,身上裹着从城里买来的绒毛浴衣。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背后。“嗨。”她对正在往衣柜上放蜡烛的约翰说。
她闻到卧室里有一股木本空气清香剂的味道,发现房间里到处摆满了蜡烛。“你从哪儿……”
“每年夏天给小木屋开窗换气时,我都会这么干。”约翰说,“关了一冬天,屋里会有发霉的味道。”
“这香味可真好闻,像糖一样香甜。”
“我想这香味会让你放松一下心情。这也算最近比较流行的香精按摩吧?”
考顿抱着双臂。“谢谢你无微不至的关怀。”
“我睡隔壁,有什么需要的话……”
考顿拿起坠在约翰项链上的金色十字架,拉起他的手,把十字架按在他的手心里,说:“我们都顺其自然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灯熄灭后,屋里只剩下窗外传来的风声,她躺在床上思索着。约翰的话可能没错,她也许只是脑子太乱了,但一想到不能和约翰在一起,她还是很心痛。和约翰相处时,她不用装腔作势,她可以完全做回自己,能够体会到一种久违了的自由。约翰打开了她的心门,那道从爸爸死后,就一直紧锁着的心门。
这个梦非常让人不安。考顿在梦里看见了范妮莎、松顿和盖布里尔,阿彻——他们和她之间隔着一层像上了霜的玻璃一样的浓雾。她还看到爸爸单腿跪地,伸着手要她过去。爸爸在对她讲话,但他的声音就像远处传来的闷雷。她一步步向爸爸蹭过去,离爸爸越近,雾就变得越重。
突然,一个声音穿破了迷雾。她猛地睁开眼,发现梦里的雾并没有散去。
“考顿!”约翰叫着,“快起来!”他拉着她的胳膊,摇晃着她。
“怎么啦?’’她睡眼惺忪地问。屋里一团漆黑,只剩一支蜡烛还亮着。一只胳膊插在法兰绒衬衫袖筒里的约翰正在往另一只袖筒里插另一只胳膊。
“快。”他一把把考顿从床上拉起来。“着火了!”
考顿一跃而起。她闻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木头、布和塑料烧焦的味道。
约翰拉着考顿的手腕。“快走。”他边说边拉着她往门厅冲去。
考顿这会儿一点儿也不困了,用手紧紧拉着浴袍衣襟,跟着约翰往外跑。烟越来越浓,她感觉到门厅里的灼人热浪。起居室里早已火光一片,大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考顿停了下来。
“不,你在把我们往火里带。”她退了一步,不敢往前走了。
约翰抓住她的胳膊,哑着嗓子喊:“跟着我!,‘她想,我们就算不被火烧死也得被烟呛死。考顿咳嗽着,四周一团漆黑,她几乎已经看不见约翰了,浓烟拼命往她的嘴和鼻子里钻。
约翰在门厅尽头停下脚步,打开了贮藏室的门。他把里面的杂物清了清,领着考顿走向通往地窖的窄小台阶。
考顿扶着墙,顺着台阶往地窖里下,希望能找到个扶手。
漆黑的地窖里寒意刺骨,但幸好里面还没灌进烟。
他们摸着黑儿,从地窖里的破家具间蹭过去,不时被旧箱子、塑料垃圾筒、装着破布的塑料袋绊到。
考顿的脚绊到了一堆铁管上,她身子一歪,趴倒在水泥地上。“妈的!”她感觉踢到铁管的那只脚钻心地疼。
约翰抓住她的小臂,把她从地上拽起来。“那边有扇窗户。”他说,“就在那边。”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跟在约翰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就这儿。”约翰说话间已经爬上了靠在墙边的一个旧木工台。他拔开窗户上的插销,想把窗户推开,但窗户却纹丝没动。
地窖里出现了一丝光亮,考顿回头向光源看去。只见台阶顶端已经泛起了火光,热浪沿着台阶涌进了地窖。她听见了噼啪的火声和木料坍塌的声音。熊熊的烈火很快就会顺着木头台阶进到地窖里,把地窖里的所有东西都吞掉。
“我们死定了。”考顿叫着。
约翰又推了推窗户。
考顿在木工台边转了转,找到一把铁扳手。“用这个试试。”她把扳手递给约翰。
约翰举起扳手,敲碎玻璃,然后把扳手沿着窗框扫了几圈,清掉窗框边缘的碎玻璃碴。
“把手给我。”他说。
考顿伸出手,约翰把她拉到木工台上,台子晃了晃,考顿听到木板松动的声音。看来,这台子快要被压塌了。
“我先把你举上去。”约翰边说边把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
“把脚蹬在我手心里。”
考顿把右脚踩在约翰的掌心里,约翰把她举到了窗边。考顿把上身钻出窗外,用手和小臂扒着地面往外爬,浴袍挂在了窗框上。她终于抓着后门廊下面一块突起的岩石爬出窗外。
寒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像钢针一样刺着她的皮肤。
不一会儿,她看见约翰的手也搭在了窗框上,她抓住他的一只手腕,猛力向上拉,直到约翰的整个肩膀露出窗外。
约翰也很快抓着那块岩石爬了出来。“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
“我们得顺着这个坡爬到地面上去。你行吗?”
考顿看见眼前这面乱石突起的矮坡几乎是直上直下的。
“不行也得行呀。”她说。
考顿跟着约翰沿着陡峭的山坡往小木屋旁边的平地上爬。
考顿抓着一簇簇枯草往上爬,枯草不时从土里脱落出来。只要她脚下一滑,就会从山坡上滑下去,冻土把她的皮肉蹭得火辣辣的。她继续扒着光溜溜的岩石往上爬,用手和脚在硬邦邦的冻土上刨出落脚点,还得不时防止被浴袍缠住。每向上爬一码,她几乎要向下滑两码。“我不行了。”她说,“坡太陡了。”
“上来。”约翰说,“你能行,就剩几英尺了。”他从上面滑到考顿下面,用力把考顿往上托。“坚持住。”
考顿抬头向上看去,右手边的天际已经被火光映红。她用手抓住一块岩石,脚踩在一截树权上。
爬到地面上后,考顿向小木屋看去。风雪划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木屋的房顶和窗户都往外蹿着火苗,前门廊已经被烧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