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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不知怎的,晏之原忽然垮下脸来,似乎不太高兴。不过,郁竹自然看不见。
溪水淙淙,时近时远,伴随着他们一路前行。
走了约半个多时辰,树林渐渐稀疏起来,黛青色的观月峰轮廓清晰,赫然在眼。下面,便是抱风谷了,绿坡上黄瓦红柱的亭子依稀可见。
郁竹叫晏之原下来,晏之原仍是不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郁竹最终答应将他背到对面那个缓坡的坡顶。
走了一会,晏之原突然叹道:“赵郁竹,你的的确确是个叫人难以忘怀的古怪丫头,本皇子算是服了你。怪不得我那隆福宫的皇兄肯为了你,亲自跑去紫极宫,在众目睽睽下找赵贵妃要人。”
“郁竹不理他。背着人上坡着实是件累人的事。
晏之原继续道:“当初他要肯这么站出来,阿黛一早是他的王妃啦!不过么,两人成亲也是迟早的事!不是今年,便是明年,嘿嘿!”
郁竹蓦地一呆,脚步不知不觉停了。
“你说甚么?”
晏之原探头垂眸看了看郁竹的侧脸,微微冷笑。
“你不知道么?阿黛和我大皇兄是表兄妹,他们从小就定亲的。”
郁竹的脑子顿时纷乱无章。之临和袁黛居然有婚约,这样的事,她可从没想到过。
然而,郁竹毕竟是郁竹,脑子乱过一阵后,她突然想起一些事,于是定了定神,道:
“既然永王殿下和阿黛姑娘有婚约,那你怎么还和阿黛――”她忽地抿嘴。上午在凉棚里,她明明看见冷艳娇媚的袁黛坐在晏之原身旁。
“出双入对?神情亲密?”晏之原接了口,他“咭”地一笑,又道:“那是因为和皇兄相比,她比较喜欢本皇子。如此美人儿投怀送抱,本皇子怎忍心拒绝?”说着,一条眉毛扬起来,显然有些得意忘形,“谁叫本皇子魅力无弗远,你赵大小姐虽然老往隆福宫跑,不也吭哧吭哧地大老远背本皇子回来么?”
郁竹沉沉地背着他,没有说话。
“说起来,永王也真是没用,”他撇唇道:“自己的女人也看不住,换了本皇子,哼,即使不属于本皇子的东西,只要瞧得中,也要抢过来!不过,也难怪,他天生是个瘸子,若非自小定了亲,哪家的姑娘也不愿嫁给他――”
郁竹忽然停下来。
只听“哎哟”一声,晏之原从郁竹背上摔了下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这位素来优雅高贵的皇子以极不雅观的姿势摔了个四脚朝天。
晏之原双手撑地,好容易才爬将起来。因为猝不及防,他的脸上满是困惑,然后,就是重重的怒气了。
“赵郁竹,你想干甚么?”
郁竹半蹲下身,眸子晶亮,沉静秀美的脸布满冰霜。晏之原不由缩了缩脑袋。
“殿下,郁竹救你,是因为你的命事关朝廷;不过现在,郁竹忽然改变主意了,剩下的路你自己慢慢走罢。还有――”她冷冷道:“永王殿下是怎样的人,郁竹心中有数,不劳殿下多费口舌!告辞!”
郁竹攸地起身,转身便走。
“赵郁竹,你回来!”晏之原叫道。
郁竹头也不回,走得飞快。
“赵郁竹,本皇子命令你――”
郁竹跃上坡顶,长辫一甩,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晏之原眼睛狠盯着前方,胸口一起一伏,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来。
突然,他右手握拳,狠狠捶向地面。
天命(十五)
郁竹不愿多说话,她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又拨了拨垂到脸畔的头发,辨清道路,拔腿便走。不料,身后晏之原叫了一声:
“哎!”
郁竹只好停下脚步,扭过头去。
晏之原坐在树下的小土坡上,正看着她。
“你往哪里去?”
“回抱风谷。”郁竹淡淡答道。
“不行!”晏之原一皱眉头,“那条路你不能走,其他方向随你便!”
郁竹回头望望树影斑驳的山间小道。
“我是从那里来的,道旁的树上还拴着我的马呢。”
“我也是从那里来的,”晏之原一脸不耐烦,“刺客同样是从那里来。咱们好不容易干掉一个,你总不愿意再遇见一个罢?”
“我小心点便是了。”郁竹道。
浓密的树荫里,晏之原重重哼一声,“再怎么小心也不管用,他们也许就在那边等着呢,你一出现,他们便会晓得本皇子八成还没死。”
“既然有刺客,那么――那女孩怎么办?”
“哪个女孩?”晏之原似乎有些迷惑。过得一会,他屈指一弹额头,“你说阿萝啊,随她去罢,若是不死,她自会回去的。”
郁竹冷冷瞪他一眼,不再发话,一转身踏上来时的小道。
“你怎么还往那里走?”晏之原大叫。
“我寻着了她,和她一起回去;你随便找个地方躲个一时半刻罢,他们不一定能找到你。”郁竹头也不愿回。
“喂――喂――”晏之原猛地站了起来。
然后,郁竹就听到了他的抽气声。犹豫了片刻,她扭过了头。
晏之原倚树而立,眼睛半闭,唇角抽搐,神色似乎颇为痛苦。
郁竹的心蓦地一动。
这样的情景――
隆福宫的后园里,离开轮椅的之临也这么着站在一棵大枫杨下,神情相类。
随后赶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坐回去。
“谢谢你,郁竹。”之临微笑地抬起眼睛迎向她略带责备的脸。
“虽然早已认命,可总有些不甘心――”
之临黑黑的眸子在她脑海里晃动。
她慢慢折了回去。
“你怎么啦?”她来到树下。
“脚扭啦!”晏之原低着头,十分没好气,“今天甚么日子,净撞霉运!”他突然抬起头来。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郁竹正俯下身来看他。她的目光澄澈柔和,神色也不像以往那样冷淡,而是充满关注。
微风拂过,她额际几缕头发轻轻飘动。
晏之原猛地低下头。
“可能是刚才摔下去时扭到的,”他咳嗽一声,口气也没那么冲了,“疼得很。”
“先坐下罢。”郁竹将胳膊伸到他面前,“你可以扶着我。”
晏之原瞧了她一眼,真的将手搭在她胳膊上,跷着一只脚,费力地坐回地上。
郁竹屈膝坐在他对面。
晏之原又飞快地瞅了她一眼。
这回,她的表情不似方才那般温柔地骇人,不过,也不再生硬地像块木板了。
他的气息渐渐顺畅起来。
“哎呀呀――”他揉着自己的脚踝,开始龇牙咧嘴,“痛啊!”
“你能走路么?”郁竹问。
晏之原白了她一眼,“你说我这个样子,像是会走路的人么?”
郁竹站了起来。
“喂――喂――”晏之原一双黑眸直瞪着她,“你就抛下我不管啦?”
郁竹轻哼道:“为什么不可以?反正你也常坐这种事。”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晏之原抚着眉心,一脸无奈,“阿萝是你家亲戚么?从头至尾,刺客要杀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她,而是我!我跟你打赌,这会子她一定正哭哭啼啼地往回走呢。”
“他们为什么要刺杀你?”
郁竹心思敏锐,却怎么也没想到无端出现的刺客和晏之原有直接关联。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晏之原轻扯嘴角,仰望天空,眼神变幻不定。
“嘿,乘着西岭世子在此,演一出混水摸鱼的戏码,还算高明。可惜,我不是很傻,你们也还是沉不住气,派出的人又太过脓包――”
忽然,他将目光转向郁竹,上上下下打量她。
“你真的甚么也不知道么?”他问,目光跳动。
“甚么?”郁竹挑眉。
“晏之原笑了笑,”瞧你一副傻呼呼的模样,我就断定你当真一无所知。不过,女孩子嘛,确实没必要动这种脑筋,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候男人的垂青才是正道!”
他扶着树干想站起来。
“这里太危险啦,我们得赶紧回去。”
足部的痛楚又令他紧皱眉头。他时常一脸嬉笑,亦或慵懒惫怠,然而,此刻那抿唇垂睫的模样,却颇像他的长兄,晏之临。
郁竹的目光微微闪烁。
“我背你罢。”
“啊?”
晏之原神色迷惑,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郁竹默默地转过去,俯身,乌油油的长辫从脑后一直拖到背心。
晏之原扶着树慢慢站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本皇子――本皇子就不客气啦!”他一边嘀咕,一边将手搭到郁竹肩上,然后,“嘿”地一声,真就趴到她背上去了。
郁竹背着他,慢慢直起身。她的个头较一般女孩为高,力气殊是不小。晏之原的一双脚居然就离了地面。
“咦!哈!”晏之原趴在郁竹肩头大呼小叫,“乖乖!赵郁竹!你也好生厉害!力气大得跟头牛似的!”
郁竹没去理会他。她的目光在两条小道间逡巡。左面一条,是来时走的;右面一条,与前者基本并行,只是夹道的树生得极为茂密,一眼望去,十分阴暗。
她尚在思量,晏之原已在耳边叽叽呱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