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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样就好了。」我心事重重的离开。
我若是独立军首领,我才不会撤退回血族大本营的欧陆。我一定找个谁也不去,
谁也不会注意到的地方。比方说印尼、泰国…或者是台湾。
逃到纽约的时候,我过着一种足不出户的封闭生活,网路是我跟人唯一有关连的
地方。其实许多细小的新闻,往往有着很深的含意。
上上个月,某家载满台湾客的直达班机在水牛城失事。上个月终於将遗体专机运
还,总共一百一十四具棺材。
我好像惹了自己也无法解决的事件。
只能祈祷这个空城计能够奏效,而我的推测,仅仅是推测而已。
***
有一个「官方」吸血鬼被谋杀。
这不是个好消息。所谓官方吸血鬼,就是帮血族做事的。他在街上乱转,比我动
作还大很多,何老师第一个被找到,这城里长住的吸血鬼也都让他约谈过了。
但他死的很惨。他不是一击毙命的,而是被倒挂着慢慢放血。等本地吸血鬼发现
的时候,他的屍体还没风化完全…起码头颅是完整的。手脚都钉着银钉,我猜是
想赖到吸血鬼猎人那边去。
何老师算是很够意思,他还紧急发了e…mail要我出国去躲一躲。本地的吸血鬼几
乎都一轰而散了。
但我没先接到信。那天晚上我先去看看印记…其实我应该先回家才对。
所以说呢,千金难买早知道。
一个一个来,我是没在怕。但三个?我不是神力女超人。当他们逼上来时,我撒
了银粉。真是昂贵的武器…不过让我争取到一点点逃进人群的机会。
动作太大不理想,对吧?除了他们打了百年战争的血族,各国还有人数虽少却很
专业的吸血鬼猎人。有的吸血鬼猎人完全是杂碎,彻底没有道德感,却是非常厉
害的杂碎。
罗斯真是什麽都愿意告诉我。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住在哪,所以我逃进了我工作所在的葬仪社。他们说不定很
高兴,觉得我惊慌失措,逃到没什麽人的大楼。
但惹谁都好,真的不要惹连死都不在乎的女人。
等他们堵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帮逝者化妆的小房间。他们齐齐露出虎牙狞笑。
我双手合十,这是为逝者化妆前的习惯动作。「祝各位安息。」然後屏住呼吸。
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按下机关了。
像这种房间,为了通风的关系,都会有两组抽风机。但老板要求我们只能开一个
,为了省电。在几乎没人开过的抽风机里头,我已经预先放了「药方」。抽风机
不只有抽出去的功能,也能抽进来。
我不会说,这个「药方」对人类完全没有伤害,但对吸血鬼来说,啧啧,像是气
态王水一般。
他们就这样掐着脖子,窒息、皮下出血,倒下不动了。我咳了几声,想拉开大门
…白牙闪动,幸好我门关得快,不然大约半个头都被啃掉了。
啧。对付我这样一个人类女人,三个吸血鬼不够,居然门外还围了十几个。他们
真把吸血鬼的脸丢光了。
他们不敢进来,我不敢出去。虽然对人类毒性轻微,但闻久了也头昏脑胀。正在
想该怎麽办的时候…铁制的大门被两个吸血鬼撞飞…我想他们不是志愿军。
吸血鬼的脑袋是很坚硬没错…但不至於想把脑袋砸烂好把门撞开吧?
我根本没看到门外发生什麽事情,连声喊叫都没有。我只看到满地正在风化的屍
块,和同样正在风化的血泊。
一定是幻觉,我觉得。眼神狂乱的舔手上的血的,绝对不是罗斯。这一定是「药
方」带来的副作用。
所以他转眼看向我的时候,我没有动。为了药物造成的幻觉逃跑太蠢了吧?这一
定是某个吸血鬼猎人…搞不好是胡常月。我一直觉得他深藏不露。
他眼睛睁得很大,扶着我的脸。突然把我抱个满怀。
等等,等等。这个滋滋声是怎麽回事?只有血族或吸血鬼碰到我缠在身上的银链
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吧?简直像是铁板烧。
「…罗斯?」我惊恐的发现,这不是幻觉。喔,天啊…我不但戴着银护颈,手臂
和躯干都缠着银链!「快放开我!你很快就被纯银煮熟啦!」
「我不要放,我不要!」他抱着我哭了起来,「我以为你死了…待霄…我的待霄
…」
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挂在他臂弯里。「…我还以为我的名字叫做『兰』呢。」
他终於肯放开我了,无比仔细的看着我的脸。「你是待霄啊。兰比你好看多了。
」
…我很想用银链把他勒死。但我实在吸入太多药方,以致於昏过去。这真是令人
遗憾。 虽然我醒来以後,跟罗斯大吵了一架,但我毕竟知道他是个直肚肠的白痴,并没
有跟他计较。再说他那麽真挚的悲痛,也让我没用的软下心来。
只是,我还是严厉的跟他分手了,这次当面说清楚,不再透过什麽信件了。反正
他的中文程度众所皆知,就算亚伯帮他翻译也无用。
他一直没搞懂为什麽我为了他叫错名字就要离开他。他力陈心底真的没有兰,只
是他对我们这些女人的感情一直都是一样的。他都叫了五年同样的名字,难免也
会叫错。
我愿意从他的角度去看待,一个寿命长远的血族。他的确爱着这些人类女人的「
花儿」,对他来说,我们就是短暂却璀璨的「花儿」,名字并不重要。他不懂即
使是相同种类的花,今年开的绝对和去年凋谢的那朵不同,但我愿意从他的角度
来理解,虽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
真正让我跟他分手的缘故是,血族决定还是派驻个自己人来管辖这个战略位置重
要的岛,避免让吸血鬼独立军搞同样的鬼。而罗斯自告奋勇,几个长老级的血族
亲临本岛,慎重的执行了一个类似就位仪式的典礼,连我都被邀了。
典礼没有问题,我也自问穿着合礼得宜。但在引荐给长老们时,罗斯不太自在的
放开我的手。
我曾经孤独的独居过。这种彻底的孤独让我对所有的肢体语言,随着观察能力的
上升而特别敏锐。陪同所有血族的,都是「漂亮姊妹」。而我…
毕竟在派对时,灯光昏暗,来往的几乎都是人类,就算是血族,也是同辈或身分
低於他的。典礼中灯火辉煌,都是族里显赫的血族,带来的当然是一时之选的「
漂亮姊妹」。
亚伯在床上对待佩姬宛如皇后…但他带出场的是个娇艳欲滴的红发美女。
罗斯连我的脸都不敢看呢,我绝对不会以为他是害羞。
我没有生气,真的。喜好这种东西根深蒂固,何况他都几百岁了,早就本性难移
。他或许很爱我的心、我的灵魂…可能更爱我的血啦。
但他一直很诚实的不爱我的脸。
「…我没有!」听完我的分析,他只挤得出这三个字,却面红耳赤。「难道你希
望我跟亚伯一样,也养几个漂亮的女人充场面?」
「我不喜欢那一套。」我心平气和的回答,「罗斯,别让我们俩都很痛苦。我没
办法换外表,你没办法变更喜好。别逼我…逼我转身再逃走。你一定要逼我逃到
你找不到的地方?或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脸色渐渐阴沈下来,我想他动怒了。「我可以拘禁你、强迫你。你别想逃得
走。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你知道这短短几个月我过着怎样的日子?」
「你不会这麽做的。」我疲倦的回答,「因为,我很了解你。你比人类有良心多
了…但我们不能在一起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你太像人类的男人。」
他强烈的注视着我。我想他完全明白,或许也认同吧。我们就是隔着这样的鸿沟
,没办法。或许有人会说我故作姿态,钻牛角尖。但这就是真实,爱情没那麽伟
大,足以征服世界。
更何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不再吸任何女人的血,待霄。」他凑在我耳边低语,「你要看我衰弱下去
吗?」
我顿住了。这家伙。不是我很了解他,他也很了解我。
「你可以来『用餐』,甚至作些什麽都行。每个礼拜天。」我耸耸肩,「其他的
时候你不能来。你要什麽都可以拿走,除了我的心。」
「你的意思就是性伴侣?」他握住我的手臂,「为什麽?为什麽要贬低到…」
「因为我爱你啊罗斯。」我大声的说,「我很爱你,所以我愿意捐血。但我们不
合适。你有你的原型情人,我有我的原则和自尊。你没有办法很荣耀的介绍我,
我很抱歉。所以我让你走啊,也请你不要再伤害我了。」
我甩开他的手,一路走一路取下耳环和首饰,一路哭着。
不是美女,我也很遗憾。我对这一切都很抱歉,可以吗?但连情人都羞於介绍我
,我真的要为了爱情牺牲到这种地步?连自尊都可以扔在脚下践踏?
我办不到,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结果我没办法回家,直接回葬仪社。虽然不是我的班,但我既然愿意免酬帮忙,
老板当然也不在意。
我洗了脸,换了衣服,戴了手套,走入我的小房间。门早就修好了,老板一直以
为是喝醉酒的青少年进来胡闹,抱怨他们留了一地的红沙,却什麽都不知道。
一个鼻青脸肿的逝者静静的等待我。这是一个家暴的牺牲者,活活被丈夫打死。
没关系的,不要怕。我轻抚她冰冷的长发。再也没什麽可以伤害你了。死亡是这
样可怕的公平…但也这样的慈悲。
不要害怕。
我帮她最後一次的沐浴,仔仔细细的。抚平她每一条伤痕,替她更衣,像是帮婴
儿穿上第一件衣服般轻柔。吹乾她的头发,细细的帮她化妆。
有时要抽掉一点淤血,有时要打入一些填充。将她破碎的伤痛完整癒合,替她打
上最好看的粉底…最後我选了正红的口红和指甲油。
我希望她…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终止,并且美丽的走向最後的终点。
走完她的全程,从沐浴到入殓,我完全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看她宛如睡美人般
躺在棺木中,再也看不到惊惧与苍老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