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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彻一拾起头,冷冷的朝她睨了一眼。相隔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她暗暗猜测,大概是不耐的眼神。
书眉当作没看见。
“那家伙是居心不良,想要回去仿造。”阿嘉忿忿不平的告状,手上也没闲著,把刚刚拍的照片输进电脑里。“他用的全是榕、松、桉这一类次等木料,也不使用优质的大漆,而是难闻刺鼻的聚酯漆。”
木制家俱是门马虎不得的学问,每种材质各有特色,也各有适合与不适合的型制。甚至于哪种家俱,需要上几层漆、需要什么颜色、需要哪个月份开始制作,诸如此类,都有考究。
以往,手工家俱以红木为大宗,但是红木日益稀少,且价格昂贵,难敌中国大陆的低价竞销,“福尔摩沙”好不容找出一条新路子,却被害群之马盯上。
那个恶劣的家伙,简直跟吸血鬼没两样,“福尔摩沙”每回有新作推出,他还会死皮赖脸的上门购买。
书眉姿态曼妙的坐在沙发上,静静聆听,纤细的指有意无意的在桌沿轻划。
商场之上,这类仿造的案件层出不穷,但是如此厚颜无耻,还敢登门购买的,绝对称得上是难得一见,连她听了,都觉得诧异不已。
“他还用尽关系,上电视大放厥词,说所有的产品,都是他辛苦的参与设计,才能够研发──”
在角落研究蓝图的男人,却不留情的浇了一桶冷水。
“废话少说。”
简简单单四个字,堵得阿嘉半个字也不敢吭,偷偷跟书眉做了个鬼脸后,就抱著笔电,以匍匐前进的姿态,慢吞吞的爬出办公室。
室内转眼清场,只剩下孤男寡女独处。
书眉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清澈的瞳眸上下左右的乱转,客观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说真的,论起皮相,张彻一远比那个卑劣的家伙称头,要是他上电视亮亮相,肯定会招来不少的爱慕者。
他总是面无表情,冰冷的声音里带著霸道与跋扈,散发著成熟男人的性感魅力,阴骛的黑眸要是用专注的眼神,紧盯著一个女人,肯定能让对方心神荡漾。长年的劳动,更是锻炼出他完美的体魄,简单的衬衫与牛仔裤,遮掩不住那让男人称羡、女人垂涎的身材。
他的薄唇,不是严酷的紧抿著,就是高声咆哮怒骂,不知道吻上女人时,会不会变得温柔些。
唔,她没尝过他的吻,倒是很清楚的记得,那宽厚的掌,曾经“伺候”过她的粉臀──
闪过脑海的念头,让书眉羞红了脸,以往让她气得咬牙切齿的记忆,这会儿竟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用双手轻拍脸儿,想拍去那抹嫣红,顺便把脑子里的怪异画面也一并拍开。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顺手拿起一本“虚怀若谷”的简介,欣赏著雪铜纸上的各式家俱。
阿嘉虽然有些古灵精怪,但是拍摄的技巧的确不差,那些竹制的家俱,在他的镜头下,一一跃然纸上。
九二一大地震后,张彻一从中部取材,设计出竹制的家俱,不但在欧洲与台湾创出佳绩,还有不少日本人,特地前来订货,愿意付出比市价多一倍的价格,只求能购得一套。
逗留在台湾的这十几天来,书眉对“福尔摩沙”愈是了解得深入,就对他愈是敬佩。
他的才能,跟他的坏脾气一样,都让人印象深刻。
“你们准备怎么处置那家伙?”书眉突然开口问道。她百分之百确定,他的脑子里,绝对没有“以和为贵”四个字,即使对方扛著消费者的名义上门,惹得他不爽了,肯定也是抓起对方,先赏一顿拳头再说。
既然他会阻止员工动手,那就表示,他另有打算。
张彻一没有回答,继续翻阅蓝图。她偷偷猜测,这件事情的处理权,或许老早由凌云揽去了,不然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活著走出工厂的大门,说不定老早就被撕成八块,埋进花圃里了。
不论这件事情,是由“福尔摩沙”内的哪个决策者来处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得罪这些男人,是件最不智的行为!
“如果让那个人落到你手里,你打算怎么做?”她提出假设性的问题。
张彻一慢慢的抬起头来,露出野蛮的笑容。“我会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把他的骨头劈了,再扔进火里当柴烧。”
“我想,与其让这种卑鄙小人得利,你不如跟我合作。”她轻盈的起身,走到他的身旁,对他口里的血腥画面不予置评,倒是对生意兴趣勃勃。
这阵子她虽然像海绵似的,努力汲取关于“福尔摩沙”的各类资讯,却从未开口提及合作的事情,为的就是等待适当的时机。
黑眸一眯,迸射出难解的光芒。
“我拒绝。”
意料中的反应。
书眉保持微笑,反覆提醒自己,只要说服他点头,大笔的钞票就在前方等著她。
“请问,你是哪里有意见?”她耐著性子问。
“全部。”
“企划书上写得很清楚──”
“我没有看。”他指著垃圾桶。“全都扔在那里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裙子里捏成粉拳。“你应该知道,两间公司合则蒙其利,分则受其害。”
“我知道。”
“那──”
“不。”
书眉用力咬住红唇,忍住翻腾上涌的怒气,克制著不冲出去找把榔头,回来敲破他那硬如顽石的脑袋。好吧,既然说之以理、诱之以利全都没效,她声调一软,企图动之以情。
“大哥──”
“我这个大哥,十五年前差点被你毒死。”对于这件事情,他可是念念不忘。
“凌云跟向刚已经答应。”
“我也是股东,这件事还得问过我的意思。”
“你到底还有什么条件?”她松开拳头,双手在裙上交叠,恼怒的瞪著他。
张彻一露出狞笑,双手交叠,往后头一靠。“我不跟谎话连篇的小孩谈条件。”
“你瞎了眼吗?我已经长大了!”书眉气急败坏的说,杏眼瞪得又圆又亮。
深幽的黑眸,慢条斯理的从她气愤红润的脸儿,滑过纤细的肩膀,在那诱人的酥胸上逗留,眸光逐渐转为深浓,有著纯男性的欣赏。
“看得出来。”他的声音不再冰冷,也没了咆哮时的惊人怒气,却危险得让她难以呼吸。
某种女性化的情绪,悄然袭上心头,她本能的避开那露骨而无礼的注视,略略偏开身子,甚至还偷偷低头察看衣著,差点要以为,自个儿是不是哪颗扣子没把,让他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地方──
“你是对人不对事?”书眉试著冷静下来,粉颊上的红晕却始终难以褪去,他的眼神远比他的怒吼,更让她忌惮。
“对。”张彻一伸手抚著方正的下巴,大方的承认,还勾起薄唇,对著她露出笑容。
她记得那个笑容!当年,他把对方的篮球队教练整得痛哭失声时,就会露出那种笑容。
各种情绪在脑子里搅和成一团,书眉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她仰头闭上双眼,频频吸气,粉拳一点点、一点点的松开。
她生来就胆大妄为,又聪明过人,这几年来的商场历练,更让她拥有了无比的自信。眼前的张彻一,虽然棘手了些,但是还不足以让她举手投降。
半晌之后,她再度看向他,招牌的天使笑容终于再度出现。
“没有人能够拒绝我的。”她甜甜的微笑著。
“他们都被你毒死了吗?”他讽刺的问。
两个人瞪视著对方,彼此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看似平静的办公室里暗潮汹涌,空气中几乎可以闻见浓厚的火药味。
好啊,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她不义。在国外磨了这么多年,她的恶劣性子只是被隐藏得很好,却没有被抹煞,反倒随著岁月的洗礼而精进,只要随便动动脑筋,能够想出一百种办法,逼得他点头同意。
她就是不相信,自己劝服不了这个顽固的男人!
红唇上的微笑变得更甜更美,她眼睛里的光芒也更加闪亮,兴奋的眼神,活像是看中猎物的小母狮。她紧盯著他,在心里默念著开战宣言──
张彻一啊张彻一,咱们就走著瞧吧!
第六章
艳阳高照。
一走出便利商店,热浪就迎面而来,书眉左手提著一袋鸡蛋,右手拿著刚买的冷饮,贴紧红润的粉颊,汲取些许的清凉。
台湾中部的夏日,炎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唧唧的蝉鸣声,似乎让空气变得更燠热难忍,离开台湾多年,她几乎都快忘记,这儿的太阳有多么烫人。
她沿著骑楼走,小心翼翼的避开阳光,直到走到转角处,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踏上柏油路,站在斑马线的这一头,接受太阳的烤炙。
今天是张振的六十大寿,他不想铺张,只邀请了十来位亲友,办了两桌好菜,在家中庆祝。林嫂特地准备了一锅猪脚面线,煮到了一半,才发现冰箱里的鸡蛋早已用罄。
书眉自告奋勇,扛下这份任务,出门买鸡蛋,顺便利用便利商店的传真机,把一些资料传回远在美国的蓝氏企业,报告进度,要身为总裁的舅舅耐心等待。
按照以往经验,为一桩合作案耗上七、八个月,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这回地点换作是童年时曾住过的小镇,她的心态就有些许的不同,整颗心像是从最隐密的地方,开始柔软起来。
她曾在这儿居住了数年,每一眼看到的风景,都有些似曾相识,都能勾起她不少回忆。
有的回忆,温馨得让她不由自主的微笑;有的回忆,却可怕得让她战栗不已。
不行,事过境迁,她不能再去回想那些事情!那家伙早已被她用计踹进牢里,没有机会再来烦她──
眼前的红灯闪了闪,终于转为绿灯,书眉举步踏上斑马线,暂时丢开心中的阴影。
汽车呼啸的声音由远而近,她本能的转头察看,赫然发现,那辆车子离路口只剩十几公尺,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反倒像看中猎物似的,猛然加速,笔直的朝她冲撞过来──
老天,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