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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家国五部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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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的心灵还和中国历史一样,在功利主义和隐逸之间茫然地徘徊,使人世变成没有理智的掠夺,使出世变成失败的藏身之所。在这样的群体里,最容易形成时尚和潮流,所有潮流的流向,都是一元化的价值取向,所以我们的心灵总是一驾失控的马车。

    钟跃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比较满意的,首先是没有老师和家长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没人逼你做功课。他觉得,世上有一种无法无天的生活方式,它未必适合所有人,但对钟跃民个人来说,是比较合适的。那年公安部抓了他们的红卫兵战友,弟兄们一怒之下就冲了公安部,几百个半大小子愣敢和军队叫板。那些受过特殊训练的战士面对他们一浪一浪地冲击队形,显得束手无策。这事儿要是搁在“*”以前,你敢跟公安部叫板?你在那大门跟前多站一会儿试试?

    有意思的是,和钟跃民有同样想法的青年决不止他一个,就在钟跃民躺在北京玉渊潭公园的长椅上胡思乱想之时,在遥远的欧洲,巴黎的青年们已经在酝酿一场震惊世界的风暴。这些巴黎的青年简直和钟跃民心心相印,他们身体力行的目标,也是坚决不当乖孩子。

    不过,此时的钟跃民还不知道*的巴黎已经山雨欲来,他只关心眼皮底下的事,他在静静地等着李奎勇到来,他早就得到消息,知道李奎勇这些天一直跟小浑蛋在一起。钟跃民认为自己有责任劝劝李奎勇,他要警告一下这位老同学。李奎勇目前的处境很危险,钟跃民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不想眼看着李奎勇倒霉。

    李奎勇骑着自行车来到湖边,他支好自行车,坐在钟跃民身边,钟跃民默默伸出了手,两人握手。

    “跃民,听我弟弟说,你找我?”李奎勇问。

    “没什么大事,好久没见了,想找你聊聊。”钟跌民淡淡地说。

    “你有话就直说,干吗兜圈子?这可不像你。”

    “好,我明说了吧,我听说你最近和小浑蛋混在一起,有这事吗?”

    “你问这些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救你,我不想看着你和他一起倒霉。”

    “你想救我?口气也太大了,北京城总不见得属你份儿大吧?”李奎勇不大喜欢钟跃民的口气。

    钟跃民冷冷地说:“我只想告诉你,离他远点儿,你犯不上蹚这浑水。”

    “你们想干掉他?”李奎勇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

    “他早晚得死,我们不动他,公安局也饶不了他。公安局的人说,他犯的是故意杀人罪,现在受重伤的就有七八个人,他还不该死吗?”

    “可是到现在还没死过人。”

    “故意杀人罪是主观上有杀人动机,即便没杀死,那属于偶然,杀人罪是成立了。奎勇,你不要迷信他身手如何了得,什么‘京城第一杀手’,他不过是个蠢货。这年月打架是件时髦的事,全城的顽主不过是打打架,拔拔份儿,仅此而已。小浑蛋这个蠢货却一上来就要杀人,这是拎着脑袋跟整个社会干,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你听我一句劝,躲他远点儿。”

    “公安局抓他,我管不了,可你们动他我不能不管,我不能不讲义气。”

    钟跃民叹了口气道:“这我就没办法了,我已经把话说到了,奎勇,你好自为之吧。”

    “你不想听听他为什么一见你们的人就下黑手?”李奎勇问。

    “为什么?”

    “1966年的‘红八月’你还记得吧?你那会儿也闹得挺欢的,先是打‘黑五类’,后来你们又想起打流氓,各学校都成立了‘镇流队’。谁是流氓脸上又没写字,你们看谁不顺眼谁就是流氓,小浑蛋以前是个老实孩子,有个邻居和他家有仇,就给红卫兵递过话去,说他是流氓,这么着,红卫兵把他抓去差点儿打死,他命大,挺过来了。我们胡同有个哥们儿也是练摔跤的,他嘴硬不服软,当场就被打死了。小浑蛋从那以后就变了,变得心毒手狠了。”

    “他就这么结下仇了,可他怎么连不认识的人也杀?”钟跃民惊讶地问。

    “你想想,红卫兵是谁搞起来的?还不是你们干部子弟。你们这些人又特别爱臭显摆,变着法儿也要闹件军装穿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小浑蛋认准了穿军装的就是干部子弟,他不是冲哪个人,是冲你们‘老兵’这个圈子去的。”

    钟跃民露出凶相:“那么他是找死呢。”

    李奎勇也绷起了脸:“别说是他,我们胡同的孩子,包括我,也都看你们不顺眼。你们的爹妈不就是有权有势吗,你们从小就吃好的、穿好的,连上学都是好学校,我们就天生命贱,凭什么?”

    钟跃民冷冷地说:“我们的爹妈提着脑袋干革命的时候,你们的爹妈在干什么?这会儿要讲平等了,早干吗去了?”

    李奎勇猛地站起来说:“钟跃民,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牛哄哄的劲头。你牛什么?你们爹妈有权有势,总不能我们老百姓的孩子就该死吧?”

    钟跃民也站了起来:“你怎么样我不知道,小浑蛋肯定是该死,他死定了。”

    “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谁干掉谁还不一定呢。”李奎勇阴沉着脸说道。

    “奎勇,你们不是对手,不要不服气,不信咱们走着瞧,看在同学的分儿上,将来我们抓住你,我也许会放你一马。”

    “钟跃民,从今天分手以后,我要再碰上你,就用刀子和你说话。”李奎勇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骑上自行车要走。

    “奎勇。”钟跃民叫了一声。

    李奎勇停下车,但仍然背对着钟跃民:“有话就说。”

    “下星期一的芭蕾舞,你们还去吗?”

    “什么意思?是想从我这儿探点儿消息?”李奎勇充满敌意地问。

    “如果小浑蛋不去,他就算栽了,这种丢份儿的事他恐怕不会干,可他要是敢去,我们就让他变成筛子。所以,奎勇,我希望你别去,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不知怎的,钟跃民的口气有些近乎哀求。

    李奎勇迟疑了一下,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跃民望着李奎勇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第四章() 
傍晚时分,天桥剧场的大门前灯火辉煌,人声喧闹,观众们持票通过检票口。检票口外面拥挤着黑压压的人群,这都是些等退票的人。他们手里举着钞票,逢人便赔着笑脸问:“同志,有富余票吗?”

    钟跃民和张海洋各自拎着一个军用挎包站在检票口的两侧,注视着通过检票口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张海洋的右手插进挎包里,脸上的表情很凶恶,似乎随时准备抽出刀来投入厮杀。

    钟跃民却满脸微笑,一见漂亮姑娘过来便满面春风地迎上前去:“这位女同志,有富余票吗?”人家要是摇摇头,他便穷追不舍地尾随着,“那我有富余票,您看吗?”他为此挨了不少白眼,正派姑娘一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便认定他是流氓,谁敢要他的票?钟跃民要的就是这效果,闲着也是闲着,逗闷子呗。

    张海洋见他忙个不停,便笑骂道:“你丫是不是有病呀?有能耐一会儿周晓白来了,你再表演表演。”

    钟跃民说:“她们早进去了。”

    “我说呢,要不然你敢这么欢实?你悠着点儿吧,周晓白可是我们大院的‘院花’,我们一不留神让你给拍走了,这下肥水流进外人田了。其实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呢,我爸和晓白她爸1941年在晋察冀二分区就是老搭档,两家一直走得很近,我和晓白还是小学同学,就这关系也没挡住你在中间插一手。我就奇怪,周晓白是个挺傲的人,你小子是不是给人家下迷魂药了?”

    钟跃民显得挺客气:“不好意思,早知道你们两家是这关系,我就不给她当教练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哪天我是不是得和晓白说说,说你从小学一年级就暗恋上她了,为了哥们儿义气,我得忍痛割爱。”

    “去你大爷的。”

    钟跃民懒洋洋地把挎包甩到肩上:“进去吧,快开演了。”

    张海洋懊恼地说:“妈的,这小子可能不敢来了,好歹也是个成名的人物,这小浑蛋也不怕丢份儿。”

    小浑蛋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不过钟跃民仍然认定,他一定会来。小浑蛋是个好面子的人,他无论如何不会栽了这个面子的。不过,他如果来了,又能成功脱身,那么到不了明天,他会吹得全城都知道,把自己说成是李向阳,深入虎穴如入无人之地。钟跃民挺可怜这个家伙,这个从小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呢,一年以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凭着心毒手狠混出点儿名气,现在已经开始为名声所累了,就凭这一点,他就非倒霉不可。因为他已成了众矢之的,谁干掉他谁就会成名。钟跃民一伙刚刚崛起时,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专找那些“*”前就成名的流氓头儿叫板。那些流氓头儿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锋芒,只是一个劲地说好话认栽。因为他们心里太明白了,这些小兔崽子最好别惹,你横竖都占不到便宜,打赢了你丢面子,因为对方是无名之辈,你有欺负小孩儿之嫌;要是打输了,你以后就别在江湖上混了,让一群小兔崽子给收拾了,还好意思当流氓头儿?

    这个道理很简单,可是能把它想明白的人并不多,包括很多大人物,轰轰烈烈一辈子,最后为名声所累,栽了跟头。像钟跃民这种鬼精的家伙,却在十六七岁的少年时代就把这个道理整明白了。他想,要是自己处在小浑蛋的位置,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来,面子和生命比起来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开演之前,剧场的休息厅成了京城顽主们的社交场所。李援朝似乎是个中心人物,他被一群男女青年簇拥在中间,如众星捧月,和这个握握手,和那个交谈几句,显得很有风度。

    钟跃民和张海洋走进休息厅,看见杜卫东正含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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