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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过头来想一想,杜老汉觉得这辈子也没有白过,毕竟他有过女人,有过儿子,现在还有个孙子。虽然女人和儿子都早早地去了,但他却很知足了,村里有些和他同辈的老人,如今也七十多岁了,他们不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吗?这辈子连女人都没沾过,真是白活了。
钟跃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陕北地区有很多打了一辈子光棍儿的老汉竟是民歌高手。杜老汉虽然不算真正的光棍儿,但他这一生几乎都是在性压抑中度过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婆姨只和杜老汉生活了一年多就病故了。如此算来,杜老汉这辈子除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基本上还算是个光棍儿。钟跃民似乎有点儿明白了,这是人类的一种习性,你缺少什么就向往什么。物质生活的极端匮乏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人类在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对自身的痛苦时,常常表现出一种无奈的求变通的情绪,这就是苦中作乐,借以稀释现实的苦难。对杜老汉这类老光棍儿来说,他们关心的问题是很直截了当的,他们要的是女人,或者是女人的肉体,是否美丽温柔并不重要。他们对生活没有多高的要求,能吃饱肚子,炕上再有个婆姨就已经是神仙过的日子了。可是就这点儿希望他们也得不到,于是,酸曲儿就产生了。
钟跃民惊讶地发现,陕北民歌简直是个富矿,流传在民间的歌词至少有数千首,其中大部分歌词都是表现男欢女爱的,在那种热辣辣、*裸的语言面前,中国上千年封建礼教的浸染竟荡然无存,这就是真正的酸曲儿。
杜老汉扯着嗓子唱起来:
沙梁梁招手沙湾湾来,
死黑门的裤带解不开,
车车推在路畔畔,
把朋友引在沙湾湾。
梁梁上柳梢湾湾上柴,
咱那达达碰见那达达来,
一把搂住细腰腰,
好像老山羊疼羔羔。
脚步抬高把气憋定,
怀揣上馍馍把狗哄定。
白脸脸雀长翅膀,
吃你的口口比肉香。
白布衫衫怀敞开,
白格生生的奶奶露出来。
哎哟哟,我两个手手揣奶奶呀哎嗨哟,
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
亲口口说下些疼人话。
杜老汉的两颗门牙早掉了,因此唱歌也有些漏风,但他唱得很动情,很投入,眼睛半合着,似乎已经看见那“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
钟跃民忍俊不禁,开怀大笑:“杜爷爷,再唱一首,太有味儿了。”
杜老汉唱得兴起,又换了一首歌:
一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站在奴家门上,
娘问女孩什么响,
东北风刮得门闩闩响。
二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进了奴家绣房,
娘问女孩什么响,
人家的娃娃早上香。
三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上了奴家的炕,
娘问女孩什么响,
垛骨石狸猫撞米汤。
四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脱下奴家的衣裳,
娘问女孩什么响,
脚把把碰得尿盆子响
…………
钟跃民笑道:“这是首偷情的歌,太生动了,那女孩子蒙她娘,话来得真快,情郎哥更实际,只管办事,一声不吭,有什么娄子有女方顶着。杜爷爷,这信天游里咋这么多酸曲儿?”
杜老汉点起一袋烟嘟囔了一句:“心里苦哩,瞎唱。”
钟跃民问:“为什么心里苦?”
“日子过得没滋味,唱唱心里好过哩。”
钟跃民拉过正用石头轰羊的憨娃说:“憨娃,你放羊为了啥?”
憨娃连想都不想脱口说:“攒钱。”
“攒钱为啥?”
“长大娶媳妇。”
钟跃民笑道:“嘿,你小子才多大,就惦记娶媳妇了?我还没娶呢。憨娃,娶媳妇为了啥?”
“生娃。”
“生完娃呢?”
“再攒钱,给娃娶媳妇。”
“娃娶了媳妇再生娃,再攒钱,再生娃,对不对?”
憨娃点点头。
钟跃民长叹一声:“那他妈活个什么劲儿?攒钱,生娃,再攒钱给娃娶媳妇,再生娃,一世一世生生不已。杜爷爷,咱农民这辈子图个啥?”
杜老汉奇怪地看着他,仿佛钟跃民问出一句废话,他反问道:“有地种,有饱饭吃,有娃续香火,咱还要个啥?”
钟跃民也茫然了,是呀,还想要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作为农民,好像不再需要啥了,可是自己呢,他似乎不大喜欢这种日子。他又问道:“杜爷爷,您眼下最盼着啥?”
杜老汉茫然地看着钟跃民。
“我是说,如果您能选择的话,您最想要啥?”
杜老汉肯定地说:“吃白面馍。”
“就这些?”
“那么还要啥?”
钟跃民默默无语。
杜老汉从怀里掏出干粮:“憨娃,吃饭。”
钟跃民探过脑袋仔细看了看,见杜老汉捧着几个黑乎乎的野菜团子,祖孙俩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野菜团子。钟跃民的眼圈红了,他扭过头去,陕北农民啊,苦成这样,他的心灵深处有种被强烈震撼的感觉……
憨娃眨眼之间就吃完了野菜团子,他眼巴巴地望着爷爷:“爷爷,我没吃饱。”
杜老汉无奈地拍拍憨娃的脑袋说:“憨娃,爷爷也没吃饱,可咱就这些。”
钟跃民连忙拿出自己带的窝头说:“憨娃,你吃。”
杜老汉拼命用手挡着:“可不敢,你这全是好粮食,金贵哩。”
钟跃民终于忍不住流泪了,他把窝头硬塞进憨娃手里,背过脸去擦泪。
杜老汉塞了满满一烟锅烟叶递给钟跃民,问:“娃想家了?”
“嗯。”钟跃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唱个酸曲儿就好哩,庄户人心里苦,全靠唱酸曲儿解愁哩。”
钟跃民擦擦眼泪说:“杜爷爷,再唱一个吧。”
杜老汉的一曲信天游吼得高亢入云,唱得婉转悲凉:
骑上毛驴狗咬腿,
半夜里来了你这勾命鬼。
搂住亲人亲上个嘴,
肚子里的疙瘩化成了水
…………
周晓白和罗芸每人拎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提包走了5公里才来到坦克团的二连连部。
指导员吴运国接待的她们。吴运国当兵十来年了,还从来没和女兵打过交道。在他的印象里,军队里的女兵都像姑奶奶似的,没一个是好惹的。他刚当指导员时,还打算在军队医院里找个护士做老婆,他认为自己以一个青年军官的身份,是有资格追求她们的。后来他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医院里那些女兵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对他这样的基层干部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平时在连队里,吴运国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他好歹是一个连队的政治主官,谁敢不把指导员放在眼里。可有一次他去医院看病,在走廊里随便吐了口痰,碰巧被一个小女兵看见了,那丫头顶多是个卫生员,连护士的级别还没混上,可她训起人来还真不含糊,劈头盖脸地把吴运国批评了一顿还不算,居然还命令他把痰迹擦干净,惹得一伙看病的战士哄笑起来。吴运国当时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自知理亏,只得硬着头皮服从了命令。从那以后,吴运国就打消了娶个护士当老婆的想法。
指导员吴运国此时正满腹狐疑地审视着两个女兵问道:“你们要见袁军?这可不行。”
罗芸和颜悦色地说:“听说他犯了错误被关禁闭了,我们想劝劝他,帮助他早日改正错误。”
吴运国问道:“你们和袁军是什么关系?”
罗芸说:“我们在北京是朋友。”
“噢,那就是女朋友了。”
周晓白忍不住了:“指导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是女同志,又和袁军是朋友,那就是女朋友了,可袁军怎么能有两个女朋友呢?再说,部队的纪律你们应该知道,战士在服役期间不许交女朋友。”
周晓白和罗芸一听便气得满脸通红。
周晓白嚷道:“你这个指导员怎么这样没水平?部队的纪律是战士在服役期间不许谈恋爱。”
“一回事嘛,交女朋友和谈恋爱不就是一码事吗?”
罗芸耐心地解释着:“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不是你说的那种女朋友。”
“你们的意思是,女朋友还可以有很多种,那你们和袁军是属于哪种呢?”
周晓白来了脾气:“这位指导员,你是从农村入伍的吧,你上过学吗?我想告诉你,你的文化水平不适合当一个政治工作者,因为你连起码的概念都分不清。”
吴运国也火了:“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这样说话?看样子,你们都是高干子弟吧?不然说话不会这么横,我们从农村入伍的同志是没你们城市兵有文化,我告诉你们,我只上过小学,我家三代雇农,家里穷,没机会上学受教育……”
罗芸一下子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说:“指导员同志,看你这岁数,也是长在新社会吧?当雇农也是上一辈的事,你可千万别闹混了,共产党分给你们农民土地,你们早翻身做主了,你到哪儿去当雇农?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在新社会共产党的领导下仍然给地主当雇农?这可是严重的政治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诬蔑新社会还存在着人剥削人的现象,一个指导员、连党支部书记、共产党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吴运国镇定下来:“你们要是这样胡搅蛮缠,我只好拒绝和你们谈话。看样子,你们是为袁军鸣不平来了,告诉你们,被关禁闭的军人是不能会见客人的,这是规定,你们请回吧。我会把你们刚才的表现通知你们单位,由你们的领导对你们进行教育。”
周晓白不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