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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澡的、有洁癖的女人。
罗梦云没有固定的发报时间,她采取这种无规律的方式是出于一种谨慎,防止对方的电讯测向车从电波讯号中找到可寻的规律。北平快要解放了,解放军的部队已经大军压境,把北平围得紧紧的,丰台、五棵松、海淀,就连西直门外白石桥都已被解放军占领,攻占北平将指日可待。越是在即将胜利的时刻,敌人的报复将越发疯狂,罗梦云早有这种心理准备。她太了解自己的对手了,保密局北平站的电讯测向技术是由美国提供的,其水平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他们有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捕捉电波,迅速定位,锁定目标。罗梦云根据经验测算过,一旦发报时间超过五分钟,被对方精确定位的危险概率便呈几何级数增长。罗梦云十分清楚,在一个固定地点连续使用秘密电台本是地下工作的大忌,但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最近敌人加大了搜捕力度,几个备用地点都被破获。昨天,罗梦云收到了北平地下党城工部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紧急消息,此处已被敌人所监控,命令罗梦云立刻放弃电台,按预定方案转移城外。罗梦云踌躇良久,最后决定推迟转移方案,她还有很多重要情报没有来得及发出,此时大战在即,军情如火,情报决定着战争的胜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耽误,即使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况且,如果敌人已对赵府进行了监控,罗梦云即使现在就走,也未必能走得出去,她横下一条心,决定破釜沉舟,舍身一搏,管它结局如何,先把情报发出去再说。
罗梦云拖动家具将自己房间的门顶住,然后走进浴室把收发报机的电源接通,戴上耳机,开始敲动电键……这么多年了,她的心理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她第一次感到,敲动电键居然也能带来一种美妙的快感,无数文字被翻成密码,随着电波飞向那不可知的远方……她想象着,在离北平三百多公里的那个叫西柏坡的小山村里,在低矮的农舍里,此时应该有一部接收电台,一个和罗梦云同样年轻的,穿着灰布军装的女兵正在全神贯注地将纸带上的密码译成文字,这些文字会立刻被送往作战室,迅速转化为军事决策……从1936年罗梦云参加共产党以后,她早就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她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了建立一个自由、公正的社会,她愿意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那是罗梦云的终极目标,是她心中的梦想,是多年来唯一支撑她挺过无数危险时刻的精神支柱。
这些年罗梦云无数次想起过同学杨秋萍,上大学时她和杨秋萍在一个系里读书,关系也很好,没想到抗战爆发后杨秋萍参加了军统组织,罗梦云出于谨慎,主动切断了和杨秋萍的联系。杨秋萍的惨死使罗梦云很久都没有从悲痛中解脱出来,战争期间死亡见得多了,本没什么奇怪,但杨秋萍的死亡实在是太惨烈了,罗梦云无法想象,杨秋萍是如何挺过那些令人发指的酷刑,那些日本宪兵是一群灭绝人性的野兽,他们的残暴是一个正常人无法想象的。
罗梦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敌人逮捕,面对着审讯室里那些可怕的刑具,自己究竟有没有承受严酷刑讯而不出卖自己同志的能力。要知道,在某些特殊情境下,肉体也会背叛灵魂。罗梦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可能没有这种承受力,她可以承受死亡,却无法承受酷刑,因为她不具备铁一样的意志,她只是个从小在养尊处优环境中长大的普通女人。
记得有一次,方景林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罗梦云的回答是:亲爱的,请放心,没有人能活捉我。
此时她的脚下放着一个布包,里面包裹着五磅美制烈性*,一支敏感度极高的拉*被绑在*上。罗梦云测算过,她的房间位于小楼二层的楼角,这包*的威力可以炸塌小楼的二层楼角,而不会伤及其他房间,她不想给亲人们带来灾难。
罗梦云继续敲动着电键,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准备都已做好,该来的事情就让它来吧……
方景林正要下班,却接到局长的电话,局长最近肝火正旺,北平这座城市此时就像个开水锅,下面炉火正旺,锅里的开水沸腾着,强劲的蒸汽直冲锅盖,捂住这边那边又被顶起来,局长就是那捂锅盖的人,他已经焦头烂额了,连说话声音都是沙哑的,像是得了伤风。局长说:“老方啊,又来事儿啦,你现在可不能下班,一会儿还有趟差。”
方景林说:“局座,有什么大事啊,总不至于是共军打进城了吧?”
“这倒不至于,我刚刚接到保密局北平站王站长的电话,他们要去查抄一部共产党的秘密电台,要求我们派出一些巡警协助,当然,行动方面由他们负责,我们的人只是负责外围的安全。我看你还是带几个人去一趟吧。”
方景林打了个冷战,但马上就镇定下来说:“行,没问题,地点在哪儿呀?”
“好像是南城教子胡同,具体门牌一会儿保密局的人会和你说。”
“是!”方景林放下话筒,他感到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气正从脚下升起,慢慢地将他笼罩在寒冷中……教子胡同,秘密电台,看来保密局的人没闲着,他们已经一点一点接近了罗梦云。方景林感到心急如焚,既然保密局的人已经决定动手了,那么他们肯定早就对赵府进行了监控,包括赵府的电话、进出的人物及车辆,方景林凭经验判断,罗梦云身份被暴露的时间应该晚于上次在北海的约会,不然方景林现在也不可能坐在这里,恐怕早就被捕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用最有效的方法通知罗梦云,让她马上脱身。方景林考虑再三,又无奈地摇摇头,他无能为力,按照地下工作的纪律,他和罗梦云根本就不应该发生横向联系,他们的约会已经违反了纪律,特别是现在,方景林的一切行动都要服从自己的上级,没有上级的命令,即使罗梦云此时就站在眼前,他也必须视同路人,这是一个地下工作者必须遵守的铁的纪律。
楼下院子里有汽车引擎的声音,方景林从窗户里向外望了一下,他发现几辆汽车开进了警局的院子。从车牌号码上看,这几辆汽车是保密局北平站的,这是巡警、交通警们必须要记住的号码,见到这类牌照的汽车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给予方便,绝对不得阻拦,否则后果是很严重的。
方景林叫了几个巡警下楼,正好看见徐金戈从汽车里出来,老远地就向方景林招手:“景林兄,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方景林也迎过去打招呼:“金戈兄,我还凑合,这不,局长刚派的差,配合你们保密局办案,你多关照吧。”
徐金戈穿着一身黄呢子军服,肩章上佩着两颗银梅花的中校军衔,左胸是两排五颜六色的略章,显得很神气。他掏出了一个金灿灿的烟盒,掀开盖递过来,方景林抽出一支香烟,徐金戈用打火机替他点燃,说:“时间还早,抽完烟再去也不迟。”
方景林吸了一口烟问道:“又是抓共产党?你们保密局自己干就行了嘛,干吗非拽上我们?”
徐金戈笑道:“对不住啊,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抓捕情况特殊,不光是要你们配合,必要时还得请军方合作。”
“金戈兄,不该问的我不问,我懂规矩,到那儿你就告诉我该怎么配合就行。”
“哪儿的话,你我兄弟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还能信不过你?事情本来不大,不过是个女*,还有部电台,若是平时,这点儿事我们自己就干了,可现在有点儿麻烦。这个女人藏在101师一个少将家里,院子里还有一个装备精良的警卫班,要是这个警卫班拒绝交出案犯,恐怕你我都对付不了,只能请宪兵帮忙了,闹不好就是一场恶战。”
方景林凑近徐金戈小声道:“金戈兄,问题不在于一部电台和一个女*,北平城里你知道有多少*,多少电台?你恐怕抓不完,如今共军已兵临城下,你觉得我们守得住吗?”
徐金戈神色黯然道:“够呛,华北战局令人担忧,东北共军和华北共军合成一处,将近一百五十万人,共军处于绝对优势,我看,不光是天津,北平恐怕也守不住了。”
方景林试探道:“北平万一城破,你我命运如何?你考虑过吗?”
徐金戈叹了一口气:“你比我可能还强些,共产党不会放过军统的人,这我有心理准备,这没办法,我是军人,对政治不感兴趣,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对于共产党,我没有个人恩怨,也并不了解他们的信仰,多年来只是奉命行事,反正我是和政府绑在一条船上了,如果船沉了,我也只好和船一起沉,这是我的命。”
方景林扔掉烟蒂,说:“你认命了?”
徐金戈惨笑道:“不认命又怎么样?自古以来就是胜者王侯败者寇,作为个人,我们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全在于你当初上了哪条船,一旦上了船你就要死心塌地干下去,如果你总是考虑哪边得势就投靠哪边,这样的人哪边也看不起。”
方景林做出一副焦虑的神态自言自语:“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这些当警察的会怎么样?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生难测啊。”
徐金戈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兄,你在考虑后路了?我看问题不大,共产党不会拿你们这些警察怎么样,哪个政府都需要警察,再说,你也没和共产党结过仇啊。老兄,说实话,我和你认识十来年了,可我看不透你,你说话很谨慎,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政治倾向,要说你是那种为混饭吃当警察的人吧,也不像,所以说,我看不透你。”
方景林开玩笑:“金戈兄,我有这么深的城府吗?你该不会把我当成共产党吧?”
徐金戈也用开玩笑的口吻回答:“你要是共产党倒好了,要是有一天兄弟我让共产党抓住,在枪毙之前我会说,伙计,你先别忙着毙我,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