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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非要打仗,我也想不明白。我家在东北开荒攒了些钱,我10岁那年全家迁回了大阪。父亲用积蓄开了一间杂货铺,日子过得还不错。日中战争爆发,我大哥被征入伍,三个月后就在上海阵亡了。我母亲接到大哥的阵亡通知书时,当场就哭昏过去。两个月后,我也被强征入伍……满堂,说心里话,我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我的政府……”
“噫,咱俩想到一块儿去啦,俺也不喜欢俺的政府,那些当官的鳖孙就没他娘的一个好货。”满堂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铁柱又插嘴问:“山田大哥,你说这仗打了六七年了,咋就打不跑你们?是不是你们日本人个个打仗不要命?”
山田耸了耸肩:“这可不见得,日本人和日本人也不一样,我入伍时在第四师团,全是由大阪人组成的。这支部队是日本资格最老的甲种师团之一,日俄战争之前就有了。要说打过什么漂亮仗,我看没有值得一提的。这也难怪,第四师团的兵员全是来自大阪市的菜贩摊商,大家入伍前都是买卖人,讲究和气生财,很少有好勇斗狠的,偶尔冒出一个,大家还看不起你,觉得你丢了大阪人的脸。”
满堂笑了起来:“俺说呢,你脾气咋这么好,你们队伍怕是净挨揍吧,咋就没一件露脸的事?”
“也不是没有,有一次一个二等兵在大阪市中心闯红灯,结果和警察发生冲突,被警察扣起来。当时的师团长寺内寿一中将一听就火冒三丈,这老爷子认为警察们没把本师团的荣誉放在眼里,就带兵狠揍了警察,还砸了警察所。当时日本所有的报纸都报道过这个‘大阪事件’。你看,第四师团也不是不能打嘛!”山田圭一自嘲地说。
铁柱说:“还是大阪人好,个个都不喜欢打仗,就喜欢做买卖,要是日本人都这样,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山田圭一叹了口气:“日本只有一个大阪市,哪能都像我们这么好脾气?凶悍的部队还是很多,比如第18师团就很厉害,这个师团的官兵是由北九州岛的矿工们组成,也叫‘久留米师团’,参加过攻占南京战役,听说还在南京杀过不少平民。你想,这些矿工们平时就喜欢酗酒斗殴,聚众闹事,良善之辈并不多,由这些家伙组成的军队当然很可怕。”
正说着,联队长酒井大佐背着手溜达过来,山田圭一立刻闭了嘴。等酒井走过去,山田圭一吐了一下舌头说:“幸亏酒井长官听不懂汉语,不然就麻烦了,他可是个绝对效忠天皇的军官,要是知道我和中国人一起诋毁皇军,他会毫不客气地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满堂看着酒井大佐的背影小声问:“他不也是大阪人,不还是你老乡吗?”
“他和我们这些生意人不一样,他是职业军人,上过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以前也是第四师团的。第四师团毕竟是甲种师团,老兵多,所以大本营经常抽调第四师团的官兵补充到其他师团。不瞒你说,我已经换了五六个部队了。经常被调动会影响升迁,所以我当兵快七年了,到现在还是个军曹。”
铁柱问:“军曹是个啥官儿?”
山田圭一想了想:“唔,相当于中国军队的中士吧,属于士官。”
满堂按照中国人的思维劝道:“老哥,还是要想法子升官啊,你们长官和你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酒井大佐再咋着也该拉老乡一把!”
山田圭一双手抱头抵在双膝上,他心灰意冷地说:“我不想当官,只想保住命,平平安安回家。说实话,这场倒霉的战争我一天也不愿打了!我家兄弟两个都当了兵,我哥哥几年前死在上海,要是我再死了,我父母恐怕也会死,他们都是一辈子信佛,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人。唉,这该死的战争……”
山田圭一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敢情鬼子也会哭?满堂和铁柱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色刚蒙蒙发亮,尖锐的哨声就响起了,山田一跃而起,发动着摩托车。日军士兵们站起来迅速整队,五分钟后队伍重新出发。山田圭一、满堂和铁柱都沉默着,行军队列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大车车轮的滚动声和摩托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这一切都弥漫在清晨的薄雾中。
日军第三联队到达郏县以东的侯店地区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钟,远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传来沉闷的炮声。酒井联队长策马向前跑到摩托车旁,向山田圭一说了几句日语,又向满堂和铁柱挥挥手,然后骑马向队列后面跑去。
山田圭一从一辆大车上搬下一个装着大米的麻袋说:“这是你们的大米,100斤只多不少,你们背上米赶快走,前面马上就要打仗了,联队长说多谢你们的带路。满堂,铁柱,咱们后会有期!”
满堂背起麻袋,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山田圭一:“山田大哥,咱还能见面吗?”
“谁知道,看缘分吧,我是信佛之人,相信自在随缘,缘起缘灭,一切都无须刻意。快走吧!”山田圭一从大车上抽出一支三八式步枪,跑步进入队列。
随着一声哨响,日军士兵们立刻散开,纷纷用工兵锹挖掘掩体,构筑工事,一时搞得烟尘四起……
满堂和铁柱听不懂山田圭一话里的意思,他们只知道这袋大米算是到手了,给日本人当差还是挺合算的。
在侯店镇通往郏县的小路上,满堂和铁柱背着粮食拼命赶路,这一路他们已经躲过了一支向东开进的国军部队。汗流浃背的满堂看看日头,他必须要确定一下方向,尽快地往西北走,家里还指望着这点粮食呢,要赶快脱离这块是非之地。看这阵势,这里马上就要爆发一场大战了。
时近中午,天气渐渐燥热起来。铁柱解下小褂,擦了擦汗。满堂掏出昨晚偷藏的冷饭团,掰了一半给铁柱,哥儿俩坐在路边的一个树墩子上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商议着该走哪条路才能避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一个饭团还没吃完,后面就有了动静,小路上传来一片嘈杂声。
满堂浑身一激灵,一下蹦了起来,他拉着铁柱窜到路旁,躲在一堆玉米秸秆后面观察。这是一支颇具规模的国军队伍,士兵们都穿着窝窝囊囊的灰色棉布军服,肩上扛的家伙也不咋地,全是些老套筒'4'
之类的破烂货。满堂听人说过,凡是穿这种灰军服的应该是国军里的地方杂牌部队,而中央军大多是土黄色军服,手里的家伙也要好一些。
满堂哥儿俩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别动!狗日的,把手举起来!”
兄弟俩乖乖地站起来,双手抱头慢慢转过身来。
身后是一个国军少尉带着两个士兵,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着他们。
“长官,俺是附近村里的老百姓,刚从侯店赶集回来。”满堂顺嘴胡诌,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这几个当兵的走路咋一点声也没有,啥时候绕到俺腚后头来啦?
一个士兵咋呼着说:“排长,我看这俩货不像好人,八成是日本探子!”
满堂火了:“你他娘的才是探子!”话音没落,他后背上重重挨了一**。
铁柱大叫道:“老总,老总,俺冤枉啊!俺真是老百姓!”
那少尉长了一脸麻子,从脸颊到嘴角有一道七八厘米长的深深刀痕,显得面目狰狞,他挥着手枪说:“就算是日本探子也没关系,咱不是还没凑够数儿么?就拿这两个小子顶上,给我带走!”
满堂和铁柱被连踢带搡赶进队伍,铁柱想起了那袋救命粮,便挣扎着向队伍外边跑,嘴里还喊着:“老总,俺的粮食……”
麻子少尉火了,夺过士兵的步枪照铁柱的后腰就是一**,铁柱一头栽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巴。
满堂一把拽起铁柱,小声说:“柱子,咱不要啦……”他已经看出哪儿不对了,这是一条四列行军纵队,中间两列人全是没穿军服、空着两手的老百姓,而两边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满堂和铁柱对视了一眼,哥儿俩的脑袋一下就大了,心说这下麻烦了,事情是明摆着的,他们被抓了壮丁。
满堂斜眼看了一下路边的地形,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没有沟沟坎坎可藏身。他心里琢磨着,要是这会儿窜出去,当兵的会不会开枪呢……正想着,他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突然往斜刺里一冲,撞翻了一个士兵,窜出队列撒腿就跑。壮丁队伍一阵慌乱。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上尉抽出镜面匣子'5'
,甩手就是一枪,那汉子晃晃身子一头栽倒在田埂上,双腿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满堂和铁柱吓得抱住了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看这兄弟俩打劫过汤恩伯,那完全是仗着人多胆壮,他们可没有动手杀人的胆子。而眼前这个国军上尉真是个愣种,杀个人就像捻死个臭虫,一条人命转眼就没了,连他娘的收尸的意思都没有,满堂兄弟真被吓着了。
上尉吹了**口,耍着花把枪插回木壳枪套,然后照满堂的屁股踢了一脚,厉声喝道:“都看见没有?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哪个狗日的再逃跑,一律就地正法。现在继续前进!”
刚才还乱糟糟的壮丁队伍一下子安静下来,壮丁们都打起精神,低下脑袋规规矩矩地赶路,满堂和铁柱也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这支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跑步向东北方向奔去。
那上尉说得没错,现在的确是非常时期,中原一带的中国军队已经大祸临头了。
4月21日,郑州失守,日军兵锋南下直指新郑,新郑的中国守军毫无战斗意志,仅半天就兵败城破。日本第12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中将在此设立前进指挥所。
4月27日,日军第62、63、27师团、坦克第3师团、骑兵第4旅团迅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