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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蔡,你的这个判断根据是什么?”
“豫中会战不过是日军整个计划的第一阶段,其目的是打通平汉线,他们已经做到了。下一步就是打通粤汉线,这毫无疑问。目前驻武汉的日本第11军已得到空前的补充,战力十分强大,完全具备一个方面军的实力,是个令人生畏的战略集团,他们有能力进行大纵深突击。”
徐永昌注视着巨大的中国地图,沉思道:“敌人打通大陆交通线的意图已经是确定无疑了,但这未必是他们的唯一目的。当然,我西南地区的空军基地也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我的问题是,敌人的胃口就这么大吗?这里面是否还隐藏着更为重大的战略意图?”
蔡继刚神色严峻地回答:“长官,卑职认为,他们一定会向重庆出击,以达到一箭三雕之目的,其攻击线是长沙、衡阳、永州、桂林、柳州,然后兵锋转向贵州境内,如果日军主力还有这个力量的话,他们会沿黔桂公路和黔桂铁路向重庆进攻。”
徐永昌猛地回过头问:“你说的‘日军主力还有这个力量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指的是,就算他们顺利打到贵州境内,很可能进攻势头会出现衰竭迹象,横山勇的第11军虽战力强大,但毕竟兵力有限,攻击线过长,后勤补给一定会出现问题。所以我判断,敌人有可能会在贵州境内的某一个点上停止进攻。”
徐永昌穷追不舍地问:“为什么说‘有可能’?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的攻势没有出现衰竭?”
“我认为也有这种可能,这取决于我军在每一个防守点上是否竭尽全力抵抗,是否能最大限度地消耗敌人的战力,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则结局很难预料。”
徐永昌把手里的红蓝铅笔扔在桌上,目光直视蔡继刚:“小蔡,你是个悲观主义者。当然,我们应该往最坏的可能预测,但我认为,我们可以在湖南境内挡住敌人,我们有三次长沙会战的经验,而且都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为什么不能有第四次长沙大捷呢?”
蔡继刚迎住徐永昌的目光,并不退缩:“长官,恕我直言,卑职并不认为有什么三次长沙大捷,那不过是宣传部门夸张的说法,除了鼓舞士气的效果,其他并无意义。事实上,前三次长沙会战,日军之战略意图并非占领长沙,而是守住已占领地区,作有限度进攻,以实现消耗我有生力量,迫使国民政府与其和谈之目的。可以这样说,这三次长沙会战,日军的政治目的大于军事目的,但这次就不一样了,从战略意义上,这次日军对长沙是志在必得,也完全有能力拿下长沙,而且最坏的可能是对长沙和衡阳同时展开进攻,我们应该早作准备呀。”
这就是蔡继刚不得志的原因,他从来不会考虑长官的心情,总是直率表达自己的判断,虽然他的判断在事后被多次证实是正确的,但仍然不招长官喜欢。
徐永昌有些不悦:“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抓紧时间休息几天,然后去九战区长官部报到,至于开战后到哪里督战,先听听薛伯陵的意见。”
“是!”蔡继刚立正道。
几天前,赵湘竹结束采访后回到重庆,当时蔡继刚还在西安,她与蔡继刚通电话时,简单地把蔡继恒交女友的事告诉了他,这时蔡继刚的心思全在战事方面,哪会关注这些小事?蔡继刚心说弟弟交女朋友又不止一个了,这点小事轮不上他操心。
下午,蔡继刚听了沈光亚的汇报才想起这件事,他没想到这么巧,弟弟的女友居然是沈光亚的妹妹。沈副官跟随自己两年了,蔡继刚对他印象很好,他是个忠于职守的军官,不光有实战经验,对参谋业务也很精通,更难得的是,沈光亚一向沉默寡言,为人处世从不张扬,而且口风很紧,是个严加保守秘密的人。军委会是最高军事指挥机关,在这里工作的年轻军官都应该有这种素质。蔡继刚很庆幸当初选择了沈光亚,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赵湘竹也真是个马大哈,这么重要的信息,她在电话里居然没有提起,若不是沈副官主动汇报此事,那就有些失礼了。
回到家,蔡继刚对赵湘竹说:“你安排一下,叫上沈光亚兄妹,大家聚一聚,我这个当大哥的,总要表示关心一下。”
赵湘竹想了想说:“沙坪坝有一家新开张的徽菜馆,据说还不错,我看可以把聚会地点安排在那里。”
蔡继刚立刻否决了她的建议:“湘竹,这样不妥,倒不是钱的问题。你想想,现在还在打仗,后方物资匮乏,大家都在勒紧裤带过日子,政府对老百姓实行战时配给政策,连大学教授都在挨饿,我们是不是也要节俭一些?”
赵湘竹有些不以为然:“不至于这么谨慎吧,战争归战争,饭总是要吃的,政府的战时配给不过是平价米按人头少量供应,不是也允许市民购买高价的黑市米吗?至于其他的消费,政府也没有什么规定,我们去餐馆吃顿饭又违了哪家的法?”
“唉,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去餐馆吃顿饭当然不违法,可我们做事最好不要让老百姓戳脊梁骨。你也经常在前方跑新闻,难道就没听过这种说法,‘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前方将士在流血牺牲,后方的贪官却在奢华享乐,这就是中国的现实。我蔡继刚虽位卑言轻,惩治不了这些浑蛋,可我洁身自好总能做到吧?”
赵湘竹揶揄道:“嗯,知道啦!蔡继刚先生位卑未敢忘忧国,我这当太太的又岂敢不追随?”
蔡继刚叹了口气说:“我想起几个月前,在街上遇到张恨水先生,他扛着小半袋糙米从《新民报》社里出来,老先生快50岁了,走路一摇三晃,我扶住他问,是不是生病了?张先生说,没事,就是肚里没食,身子有些发软,政府配给的平价米不够吃,黑市米又买不起,如今读书人也是斯文扫地啊。湘竹,张先生也是著名的大作家了,连这样的社会名流都在挨饿,我们去餐馆大吃大喝,这好意思吗?”
蔡继刚的一番话,使赵湘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丈夫的观点她完全认可,当初她之所以爱上蔡继刚,正是因为蔡继刚身上的那种正义感。
赵湘竹温柔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我的夫君,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只不过是有些别扭,怎么我们每次争论,都是我认输呢?虽然事实证明你是对的,但我仍然觉得不服气。”
蔡继刚拉过她的手,合在自己的掌中轻轻说:“湘竹,这是你的优点,你这个人虽然心高气傲,但不管多么不情愿,最终还是会服从真理。”
赵湘竹抽回了手道:“呸!没这么夸自己的,难道你就代表真理?”
重庆人很喜欢泡茶馆,战前重庆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星罗棋布的各色茶馆,几个铜板沏一壶茶就可以在茶馆里泡上一天,这是有闲人最好的去处。可自从战争开始后,重庆遭到多次毁灭性轰炸,市区近一半的建筑被夷为平地,再加上经济恶化,市面萧条,因此大部分的茶馆都倒闭了。
1941年美国参战后,随着美军高级顾问团的进驻,很多美国军事人员或准军事人员也涌进重庆,这其中有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的空、地勤人员,代表美国政府负责分配管理《租借法案》物资的工作人员,军火工厂的工程技术人员,以及大量美国和盟国的新闻记者、独立撰稿人、专栏作家……这些高鼻子、白皮肤的洋人大量涌入,使重庆传统的生活方式及消费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于是街上出现了许多西餐厅、咖啡馆、酒吧和舞厅,每到夜晚便是一片熙熙攘攘、灯红酒绿的繁荣景象,这些表面的繁荣倒也符合重庆作为陪都的形象。
赵湘竹由于职业关系,对重庆的茶馆和咖啡馆都很熟悉,新闻记者为了抓新闻,需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一般都选择在茶馆或咖啡馆见面,这个叫作“比弗利山庄”的咖啡馆是赵湘竹经常来的地方。
咖啡馆的老板是个上海人,他很懂得生意经,根本不屑做本地人的生意,本地人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钱进咖啡馆?只有做美国人的生意才有钱赚,那些远离家乡的美国男人总要有个地方打发闲余时间,他们需要的是女人、美酒和咖啡。
赵湘竹带着一行人走进“比弗利山庄”时,营业厅的座位上已经坐满了顾客,幸亏赵湘竹提前打电话预订了座位,不然还需要排队等座位。
蔡继刚兄弟和沈光亚都特意换了便装,赵湘竹和沈星云略施粉黛,穿着朴素的裙子和平底鞋,五个人坐在营业厅的一个角落里,不太引人注意。
蔡继刚一坐下就皱起了眉头,他从来没进过这类场所,所以对这种环境缺乏了解,这家咖啡馆的内装修显得富丽堂皇,地板、护壁板和桌椅是樱桃木的,吧台的台面是大理石的,处处都显出一种奢华气。蔡继刚在美国生活多年,他知道这种木材的主要产地,是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弗吉尼亚及纽约州,这位老板可真是神通广大,他是从哪里搞到的这些木材?不仅是室内装潢,就连餐具、酒具以及各种品牌、各种窖藏年代的酒也全部是外国货。蔡继刚想,在海路和陆路被封锁的情况下,这些奢侈品唯一可能的通道,就是从那条充满凶险的“驼峰航线”运抵重庆的。
蔡继刚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不会来这里。赵湘竹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安慰道:“继刚,咱们既然来了,也不好马上就走,还是坐一坐,我们早点走就是了。”
蔡继恒是下午才在白市驿机场落地,然后请了假赶到这里。他从羊街机场返回衡阳后,被提升为第五大队八中队的中队长,这些天的作战任务很繁重,有时每天要起飞两三次,每当机群落地,飞行员们只在停机坪旁的休息室里歇口气,地勤人员争分夺秒地给飞机加油载弹,这些工作一旦完成后,机群又立即起飞。就在昨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