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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自然是为人不耻，但并不再少数，景玉亦是其中之一。水芝在芙蕖楼的琴阁上看雪时，远远的见楼下庭园里站了一个清瘦的人影。
雪花落在枯寂荷花池的水面上消失不见，梅花的暗香随着细雪纷飞飘扬，水芝看着下方的男子，竟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景玉看着高阁上的少女，唇红齿白，眸光冷寂的她与当年记忆中的模样已相去万里，变了的是她美好的容颜，依旧不变的也是那张漂亮的脸。
四目相对，静默了许久之后水芝才邀请他上来，然后烧了小炉煮酒，两人在白雪暗香中把酒当歌相对无言。
喝得多了，水芝就醉了，清醒时景玉已经离开。后来她得知说是皇帝看中他的做事细心稳重，亲自将他调到了身边伺候。
告诉水芝这消息的是一名宫女，她同时告诉水芝的还有皇帝夙夜公办新宠幸了个红袖添香的宫女，封为了美人。
那宫女正是先前与水芝相识的千赫。
这些消息对于深处芙蕖楼不问世事的水芝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但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原主那个愿望所针对的到底是何人。
一整个冬天，水芝都窝在芙蕖楼里，除了景玉会常常来看她，另外就只有皇后身边的浣清姑姑来见过她一次。水芝依照先前的诺言将那份绝密的能动摇皇帝地位的存档交给了浣清。
冬天过后，天气回暖，后宫里又传来了喜讯，深受皇帝宠爱的柳婉仪和那位从宫女晋升的美人都怀孕了，皇后很是欣慰，分别给了她们各自丰厚的奖赏。
此时后宫融洽，前朝却动荡不稳。
穆王的失势已成为定局，那些曾经的拥护者基本已做鸟兽状散了，但总有那么几个顽固的不肯甘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在朝堂上大张旗鼓的公然指骂皇帝狸猫换太子。
挑事的是一位老臣，他一向对皇帝暴虐狠厉的手段不满，又见穆王失踪而皇帝无所作为，更是火大，连续多日进言上奏
第690章 长亭赋（完）（）
皇帝不想理他，纷纷不做回应，可这次他竟然直接当着满朝文武挑衅了。
皇帝向来脾气不好，二话不说就欲命人把他拉下去砍了，此时却又突然蹦出个人说他有证据指证皇帝确实篡改了先皇遗诏，并不是先皇认定的继位者。
说着，那人当场拿出了所谓的证据传阅，正是皇帝以为已经在多年前被大火焚毁的存档记录。
“这才是先帝的遗志，皇帝篡改遗诏罪不可赦，当立即脱下龙袍让位于穆王。”说话的那人气势汹汹的呐喊。
水芝听闻皇帝只是看了那人一眼，便以妖言惑众为由把他们拉出去砍了。而那份所谓的证据终于传到了皇帝手里，那些看过其中内容的臣子三缄其口直接低下了头，一致判定那是份假的存档。
对于这样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情，水芝只是一笑而过，她倒是没想到浣清会以这样拙劣的手段去妄想扳倒皇帝。
皇帝继位多年，早已经掌控了权利，若穆王还在，那出这份证据也许与他还有一比，但穆王不在，此时拿出所谓的证据简直就是个笑话。
春暖花开时分，皇帝彻底清理了穆王原先的势力，一大群人惨遭屠杀，却独独留下了景玉在身边重用。也许在他的认知里，景玉已是忠心于自己的人。
但让皇帝不开心的是，他竟然在清理判党时查到他左膀右臂的宰相竟然一直在暗度陈仓为穆王做事。
皇帝同时下令诛了宰相九族。
景玉聪明伶俐做事迅速完美，皇帝越来越重用他，而对身边原先的总管公公却越来越不满意，之后竟直接废了那公公，封了景玉为总管。
皇帝第一个孩子终于出生了，却是个死胎，而那妃子也因难产而死。皇帝大怒，下令杀了所有伺候的人。
次日，皇帝宠爱的柳婉仪突然和千赫起了争执，过程中将对方推到致使其小产，而她自己却被查出是为了争宠而假孕。
瞬间，皇帝期待的子嗣一无所有。
时隔数月，皇帝再一次来到芙蕖楼，已是满目疮痍。水芝为他泡了茶，在琴阁之上，对着寂寥的星空，这位皇帝眼里第一次流露出迷茫。
“他们都说，朕是遭报应了，你觉得呢？”几杯酒下肚，皇帝突然目光幽怜的望向侍立在一旁的水芝凄凉开口。
闻言，水芝浅浅一笑，答：“我觉得不是，我觉得陛下这并不是遭报应，只是遭报复而已。”
水芝笑得清浅，皇帝正要变脸反驳，却突然感到腹中绞痛，手中的杯子颓然落地而碎，而他已捂住腹部弯腰缩成一团冷汗如织。
朦胧中，皇帝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个字，只看见面前娇俏的女子笑得清冽，而后竟恍惚成了另一张熟悉的容颜。
皇帝瞬间瞪大了眼。
“陛下，还记得我吗？”浣清从水芝身后走出，轻轻的蹲下身子凝望着皇帝。“呵呵，应该不记得了吧。”
浣清笑得凄凉，水芝看着她，只是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当年出身青楼的先皇贵妃其实是穆王安排给皇帝的细作，但悲哀的是，两人竟真心相恋了。虽她没做过什么事，但后来皇帝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毒死她。
可惜浣清命大，她本就是自小接受各种训练万里挑一的细作，皇帝没能毒死她，而她心灰意冷换了张容颜重新留在了宫里。
皇帝呼吸骤停时，水芝转身下了楼阁向庭园里熟悉的男子走去。景玉看着她走来，轻轻的伸出了手。
“阿水，我们回家吧。”
皇帝被宫女毒死的消息传遍了天下，而那宫女竟也自杀了，皇后被反叛的侍卫杀死，穆王下落不明，自此天下无主。
第691章 番外「景玉」（）
幽深的记忆困顿于湖，坩州熟悉的山水自车帘外浮华掠过，马车行进了两日，终于抵达了曾经的府邸，却早已是时过境迁门庭冷落。
往事历历在目，我牵着身旁人的手下车。看着破败的门槛，曾经的酸楚涌上心头，记忆在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父亲的人头被刽子手砍下带着鲜血咕噜噜滚到自己脚边。
我是景玉，前坩州刺史景城的独子，在多年前那场惨无人道的诛杀中，我侥幸活了下来，成为棋子，周旋与穆王和皇帝之间。
七岁那年，我的父亲，坩州刺史景城被查出受贿，证据确凿，皇帝下令诛连九族。那是一个灰蒙蒙的阴天，大批官兵涌进家门带走了包括我在内的景家所有亲属。
半月后，我在坩州的大牢里第一次见着了穆王。彼时他对父亲说，可以保我一命，留下景家唯一的血脉，但日后必须听他差遣。
父亲同意了，那时候的他没有选择。
行刑当日，穆王派人将我带出了大牢，站在刑场的边沿。艳阳高照，行刑的大刀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只是一瞬间，父亲的头颅便被砍下滴溜溜的滚到了我的脚边。
他睁着眼，死不瞑目。
穆王说，父亲是被冤枉的，应该为他，为整个景家报仇。我的肩胛上烙着贱奴两个大字，永远不能消除。
我被穆王送进了宫里，我设计逃过了敬事房的程序，并不是真正的阉人，但卑贱的身份依旧让人无处遁形。
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此生最重要的另一个人——水芝。初识时她才四岁，软软糯糯的一团，却已经懂得了察言观色向命运低头。
我们一起长大，但她与我并不算青梅竹马，我们只是同病相怜。在皇宫的那些年里，我时常感到迷惘，却是她照亮了我心中的灰暗，让我惨淡的人生不那么凄凉。
没有人能懂我对她的呵护，那是时间与珍惜共同作用的结果。
因为她，我成为了皇帝的利刃。
我本是穆王派去皇宫的奸细，却又因此而成了皇帝监视穆王的棋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我唯一放在心底的阿水。
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身处在人性怎样黑暗的漩涡里。在我盲目时，是她及时纠正了我，让我得知了当年真正的真相。
那一场秋狩里，凭借皇帝的命令，我顺水推舟的将穆王引入布满埋伏的林间，那也是我唯一感谢皇帝的事，让我能在她意外陷入危险时去到她的身边。
“阿水，我们到了。”
我牵着女子的手，一步步走上破败的台阶，熟悉的阳光柔柔的洒在身上，心底溢起前所未有的温暖。
七岁时，我被迫离开这里，时隔多年，我终于又回来了，并带着最心爱的女子。
推开大门，里面已布满了灰尘和荒草，我请人来打扫，从此带着心爱的女子就此安定，不再寄人篱下，不在颠沛流离。
虽然，我们只是朋友。
后来，天下无主，权势争锋，穆王终于被找到，却是一具已经干枯了的尸体。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一辈子太短，只争朝夕，时光荏苒，只愿与她同在。
第692章 番外「水芝」（）
冬日的细雪纷飞叠至，压在花枝上层层叠叠，梅花盛开，我随着那幽冷的香气浮上琴阁的天台，看着他牵着我的手在雪花里渐渐模糊了背影，胸膛里那颗不存在的心，终于沉到了底。
细雪纷扬，穿过我缥缈的身体散落天地，细微的冷意，随着回忆侵蚀灵魂。泪眼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烈酒灼心。
我是水芝，曾经合宁宫最不起眼的扫地宫女。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抛弃了我，我被人贩子带到了京城，侥幸成为了官婢。
四岁那年，我遇见了景玉，这一世最让我愧对的少年。初见时，他静静地站在长廊尽头，回眸淡淡的一瞥，如水清幽，宛若惊鸿。
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那样纯粹瑰丽的容颜，和风霁月，清冷潋滟，仿佛承载了眷恋的阳光，自黑暗中款款而来。
而他一直身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