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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沅最后找的房子是通过一家大厦房东介绍而成,与市直机关事务管理局洽谈的市府老房子。因为政府机关都搬迁至新区,所以原址空了出来。荷沅认准的是原机关小礼堂,二层的老房子,砖木结构,以前楼下是小餐厅,楼上是小会议室,窗户都是枝枝蔓蔓的铜花,地上全是踩得出现浅槽的地板。只是房子面积加起来超过预期,可荷沅喜欢,最喜欢的是窗外年代良久的绿化,和阶下冬天依然墨绿的中华常青藤。
果然,安德列也喜欢机关小礼堂,他给出的评语是,那里有宽阔的停车场,成熟的交通,容易辨认的地址,以及独立的办公环境和依然由机关事务管理局负责的安全防卫。他认为,那才是档次。荷沅对于档次之说还马马虎虎,但对安德列其他的评语深以为然,她只考虑着租金面积水电等基础条件,没想到需要考虑的还有那么多,回家好好咀嚼消化,觉得受益匪浅。
所以大学最后的圣诞和新年,荷沅都因为忙于工作而缺席。
装修新办公室不可能如装修安仁里那么古色古香,中央空调,卫生设备,甚至连办公桌椅和灯具开关都要从国外进口。因为这是分派给荷沅的工作,荷沅不得不去学考报关员,又跑政府机关各部门跑进口批文。机关脸难看门难进话难听的滋味,荷沅算是都尝到了,有时候不得不投机取巧,直接厚着脸皮找上那些来过安仁里的局长。有说小鬼难缠,阎王易见,有局长带着进相关科室,即使局长只说某某你帮小梁办一下,某某的效率都要提高百倍。
荷沅的期末考试差点通不过,勉强及格。虽然很忙很累,但睡一觉起来想到今天又是全新的挑战,荷沅总能精神百倍,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办公室里的HR经理汪先生总是对咖啡又爱又狠,荷沅不需要咖啡都有精神。即使在外面遭遇挫折,回家对着妈妈指手画脚宣泄一通火气便过,第二天依然可以厚着脸皮上门。怕什么,她还是学生呢,做错是应该。高强度的工作是培养能力的最好机会,荷沅自己都感觉短短几天学到的都可以抵得上大学四年。
MS公司没象种猪场那样当荷沅是廉价劳动力使唤,给出的工资比荷沅的爸妈工资总和还要高。
她很想帮宋妍进MS公司,可是很遗憾,外企服务中心的人一口回绝,说人事局没给外企招外地大学生的指标。此时社会上已经有不少人扔下档案下海。荷沅跟宋妍提了一下,但宋妍说,下海的话她的档案与关系都得转回老家,而且会被取消干部身份,以后连工程师都没法评。如果未来要跟着老莫出国,恐怕连护照都没法做得出来呢,不能考虑。荷沅这才明白下海还有那么多考虑,可怜宋妍只是因为户口是农村,她要比她荷沅不知成熟多虑多少倍。荷沅交给宋妍随身听的时候,又附上一瓶法国香水DUNE,让宋妍一起送给高科长。宋妍自己也花血本买了一对金耳环。又通过刘军平的牵线搭桥,高科长终于点头。
而宋妍的神色忧郁了很多天,直到春节从家里回来才恢复往常,从此,刘军平成了寝室的座上客。
荷沅寒假便理所当然地每天上班了。工作环境好,她每年必生的冻疮今年没长。可是妈妈埋怨安仁里的房子都太大,又是开放的楼梯,空气自己会在里面对流,她一个人在家时候一点点的热量都被空气对流带跑了,害她今年耳朵都生冻疮。可是妈妈又很节省,平时总不舍得将电灯都开上,只喜欢点上各处的台灯,当然,她也是不舍得用电热器的,即使用,也只点上一根电热管子,对着人照着,照到的一边微热,没照到的一面继续阴凉。只有荷沅回来了她才舍得开上两根管子。母女俩晚上睡觉在中间那个房间,有两张小床,又是房间最小,容易取暖。
大屏风隔着的浴缸当然是没法用了,洗澡时候热气涣散,温度跟在室外差不多。还是楼下的浴室房间小,整个冬天都用楼下的。于是妈妈批评荷沅的装修是中看不中用。荷沅虚心接受。
董群力想请祖海吃饭,但祖海不是在外地,就是有客户,他即使与席了,也没法好好说话。他于是又想到了荷沅。电话打到安仁里,凭本事从梁妈妈嘴里挖出荷沅工作地的电话,便立刻打上去。
荷沅没想到会接到董群力的电话,在“您好”之后一时塞住。董群力见荷沅没声音,还以为她工作地方不便打私人电话,忙道:“梁小姐,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说你听。我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上回的帮忙,同时跟你聊聊小丛的事,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六点钟在你那个宾馆大堂等你。”
荷沅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一声“好”,另把时间改在五点半。否则她五点下班后还得在大堂空等一个小时。
没想到下班前夕汪先生拉住荷沅就元宵招聘会要用的中文公司简介商量一下写法。汪先生平时用英语时三头六臂,唯独遇到简体中文读写时一筹莫展,他最头大的还有与政府机关的交往,到那些时候,他只有找荷沅。荷沅帮他由英语翻译成中文,又读给他听一遍,一读通过。一看时间,已经是五点三刻。连忙拿起包,大衣往臂弯一搭,大步冲向电梯间。走出电梯,远远看见董群力等在花束旁边,他身边还有祖海。荷沅不知道今天的饭局究竟是祖海通过董群力邀请她,还是董群力通过她邀请祖海。
祖海见荷沅穿着淡灰西装套群,里面是粉红衬衫,颈间是白色珍珠项链,挎着大黑包和黑色大衣疾步赶来,自信潇洒,神采飞扬,竟比电视里面的什么白领丽人还好看,一时站在原地忘了迎上去,微眯着眼看荷沅走来,走到跟前了,才想起要说话,“荷沅,你不是还没毕业吗?怎么开始上班了?”
荷沅走过来的时候早就看清了祖海,见他现在似乎瘦了不少,人又黑了下去,不过精神很好。但走到他们两个面前的时候,便把脸转了开去,听祖海说话了,她只是简单地道:“勤工俭学。对不起,我晚到了,刚刚下班时候有点事。”
祖海忙道:“荷沅你做什么都出色,刚刚走过来周围的人都在看你。”
荷沅不看他,他不夸还好,一说她好看之类的话,她就想到他不知怎么看那张青花瓷一样的脸,他看的时候用的是什么眼光,胸口就憋闷。闷闷应了声:“我妈提起过你,谢谢你上回带去的四川腊味。”
祖海还是笑眯眯地看着荷沅,道:“我明天还要去一趟上海,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隐隐闻到有股淡淡甜甜的香味,怀疑是荷沅用了香水。
“不要。”荷沅一口回绝。
董群力是过来人,看着两个年轻的那样子,心说他们怎么那么多日子了还没和好,祖海的水平也够差劲。不过他今天有求于祖海,当然得好好帮忙。便笑呵呵地道:“我们还站着干什么,上去吃饭。”
坐下后,荷沅还是不看祖海,不知为什么,非常讨厌看见他的脸,反而是不看着,只听他说话还可以忍受,幸好祖海坐在荷沅的左手,不是对面。
董群力好不容易请到祖海,开门见山,“小丛,没想到你单干了,还能做的那么出色,我原来低估你。”
祖海沉着地微笑道:“我还得感谢董总给我让出西南那条线,否则我最多也只能捞点剩饭剩菜。”
荷沅心想,他不是以前喊董群力是董哥的吗?怎么现在变成喊董总了。这时祖海将小姐交到他手中的菜单递给她,荷沅推了回去,轻道:“我不会点菜。”
祖海还是推回来,笑道:“董总今天特别请你客,你挑你自己喜欢的点,没关系,一点不用跟董总客气。”
荷沅冲董群力笑笑,这才专心点菜。一边听董群力道:“小丛,你不用讽刺我,在商言商,我怎么可能放一条路给你?是他们自己内斗,都不愿做油水最少的西南线,只能由着你去做了。”
祖海笑道:“董总好人,对那帮乌合之众,只能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一点不能客气。对了,你们现在贷款方便吗?现在贷款利率那么高,你们当初赶末班车发行的债券还是合算的。”
董群力斟酌着道:“我们私营企业贷款依然不方便,幸亏有债券资金支持生产。你呢?听说你做得挺大,资金吃得消?”
祖海看荷沅一眼,他当然不会说,流动资金都是荷沅提供。“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跟你不同,我主要是下单给其他工厂做,等对方货款打进我账上,我再付给工厂,我算是借鸡生蛋。不过这样一来,利润总是要比自有资金的少一点,没办法,先天毛病。我最头痛一点是我长年在外,工厂交来的货色质量没法很好控制,总是要遇到退货。董总,你如果看着那群没良心的不顺眼,不如过来我公司,我主外你主内。”
荷沅不由看了一眼祖海,怎么反过来变成他挖联合公司的人了?难道是董群力真如祖海那晚所言,控制不住局面,被群狼围攻了吗?只见董群力尴尬地笑笑,道:“怎么可能,我还当着家呢。你那外加工的办法好是好,但换到我们联合公司就不行。”
祖海笑道:“那是,一块肥肉,个个都想染指。董总,报纸上说经济紧缩,你们有没有受打击?”
董群力道:“原来还有的一些贷款是别想了,幸好有债券资金在,够用。你反正本来就不能贷款,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祖海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影响?再紧缩,也是缩到你们这些胖子,我本来就是钻夹缝的,掉头也比你们块,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做工厂用电器那一块订单有点少啊。这可是你们的利润大头。”
董群力问:“你好像单干后一直做家用电器配件吧?”
“是啊,家用电器配件本小利薄,你们大规模公司吃肉,留下骨头给我们小的们啃。”祖海说起来笑嘻嘻的,好像一点没觉得委屈。“荷沅,你上班的地方是不是柴外婆介绍的?是她认识的那些香港大老板吗?”
“不是,我自己撞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