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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列一笑,打开桌上的文件,真是上周荷沅打印装订好了给他的。“梁,你计划书中的语气似乎是自己对自己的计划不予置信,这是最大的错误。我认为你的切入点找得很对,但你计划中希望通过高校教授出面与我们合作发起论坛,这不现实,是计划书中的第二个大错误。我建议选你在计划书中备选的那家权威杂志。因为我们与高校教授之间没有共同利益,我们用不到他们提供的技术。而杂志与我们的心意相通,我们都需要一次行业聚会,各自得利。只有在有共同利益的情况下,合作才有可能。第三个错误是你的计划书没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不过我想是因为你自己都怀疑你的计划能不能被我接受。我叫你来,把论坛的规格跟你大致讨论一下,但不能做最后确定,你得尽快联络上杂志社,与他们商谈论坛的规格。他们有良好的嗅觉和广泛的联络面,这正是我们所欠缺的。”
荷沅听了心中激动,虽然计划书被安德列指出三大错误,但他不是接受了她给出的框架了吗?说明她的方向没找错,用安德列的话来说,她的切入点算是找对了。她晕乎乎地听完安德列的陈述,连忙道:“是,我会尽快调整计划书。”
安德列道:“论坛将是我们全面接触业界,向业界全面推销MS公司的首次机会。所以事不宜迟,计划书你在路上和与杂志社讨论后随时修改,随时向我传真汇报。”
荷沅眨着眼睛激动地道:“好,不过请你给我一个会务费的底价与最高心理价位,在与杂志社的商谈中我得有所把握。”
安德列想了想,道:“杂志社的地址在北京,我们就把第一次论坛的地址放在北京吧,这样可能更容易请到高规格的人员参与。梁,第一次论坛,是关键中的关键。除了参与人员的高规格外,接待的规格也必须高档,才能显出我们公司的档次。你先去谈,顺便了解北京几大宾馆的价位。回头再定价位。”边说边按下通话键,让秘书给荷沅定今天的机票。
荷沅没想到安德列所谓的速战速决会急成这样子,那他们前面日子她在美国培训的时候怎么不干?非要等着她来吗?她何德何能?荷沅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可她无暇细想。
与安德列又就计划书中的某些细节与论坛的大致议程安排等交流了意见后,荷沅飞速下楼,先去财务办了旅差费预支,这个时候秘书正好从民航售票处买了下午的机票来。荷沅取了票,先给家里电话让妈妈赶紧准备中饭,然后给祖海电话:“祖海,我下午就要去北京,你晚上不用来接我了。”
祖海正好忙得百事缠身,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闻言愣了会儿,才道:“不要以为你飞去月宫,每天要给我电话。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走不开,让司机去送你,你的行李箱一定又是塞得很重。”
荷沅听着心里很温馨,忙道:“我办事处的车子会送我,你还是忙你的。祖海,有空去陪陪我妈。”
祖海答应了,但办公室里几个客人,实在容不得他说太多情话,“记住到北京住下后立刻给我电话。”
荷沅答应着放下电话,心里还笑祖海干吗那么儿女情长的,连美国都去了,还怕去北京?不过荷沅已经想到,去北京是一场持久战,即使有杂志社的辅助,但MS公司总得有个人在北京做联络主持,这个人选还能是谁?
工作上手了荷沅才知道,论坛论坛,前期最重头的戏并不在议程与会场上,而在人员邀请上面。杂志社总编如今也不再是纯粹的书生,即便是国家部位支持的杂志,他也得在意销量和影响,所以与荷沅上门提供的提议一拍即合。拜媒体的宣传,大家都以为外资公司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所以杂志社的配合工作也被赶鸭子上架,配合得积极主动。搞得荷沅骑虎难下,不得不全天二十四小时地连轴转。别人休息的时候,荷沅还得赶出报告传真给安德列,每次都是抓着宾馆商务中心小姐下班的尾巴传出去的,不知背后吃了多少白眼。
若问最能使人速成的环境是什么,无疑是战争,看着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在眼前消逝,谁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而和平年代,最速成人的是哪里?荷沅以为是谈判桌。成王败寇,瞬息风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与办公室争斗的绵长臭脚不同,谈判桌是世态人情的浓缩,虽然事前事后当然有铺垫有扫尾。荷沅喜欢上了这份挑战,虽然因经验不足,第二天一早经常会被安德列清早传来的传真敲得血泪满面,可荷沅个性里的不服输发扬光大。不行吗?厚着脸皮推翻,只要没签下合同,即使签下合同,没执行前推翻也不是问题。荷沅深刻体会到,抓住主牌,抓住主动权,抓住对方的精神弱点,无理也可变为有理。
强势或许是荷沅性格中早有的因子,但绝对离不开祖海天天一个电话的诱导。两人基本上就在荷沅晚上下商务中心发了传真工作告一段落后开始通电话,最先几天的电话还是有点情意绵绵,诸如“我中午去看了你妈妈”,“笨笨最近爱吃鱼”,“你在北方要注意保暖”,以及“今天又是飞沙尘,空气很干”,“想回家,想海鲜”等。逐渐的,两人的电话成了工作交流。祖海说他如何如何地攻下一个山头,一举敲出两手都比不过来的印章,或者是由新加坡人设计的小区正式埋管打桩,新楼平地而起指日可待。荷沅则是事无巨细地将自己遇到的糗事好事一概都说给祖海,反正祖海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德性。
电话的后半部分总是交流。所谓交流,并不是一边倒地由祖海教育荷沅,而是荷沅拿安德列的理论驳斥祖海,指出祖海某些事情做得多上不了台面,现在他好歹是个有点规模的房产公司老板,怎可有些小事的公关处理如此无赖?而祖海则是据理力争,列数安德列假惺惺的档次观念对荷沅工作所造成的影响,待人接物必须看菜下碟,绅士跑进原始森林也得茹毛饮血。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交流,不,更确切说应该是吵。吵的时候两人互不相让,各自花招百出,务求一句击倒对方。当然祖海有让上三分的意思,但也没太客气。荷沅更不用说,知道只要祖海生气了,她说句软话就能解决问题。但放下电话后,两人还是会好好体会对方的好意,寻找自己工作中的不足。于是,荷沅不知不觉,言谈举止披着安德列赏的绅士外套,内心里面满是祖海灌输的匪气霸道,其实安德列的绅士外衣下又何尝没有“霸道”俩字?
“人分三六九等”。这话谁说出去,谁出门得带上保镖。可实际操作中,不知不觉就将人分了等次。杂志社才将论坛的消息登上发出,中小企业便积极地来人来电来函努力挖一张请柬,希望以此混入行业核心,获得事业发展的内部指引。而大型企业由总编与MS办事处的汪先生一起出马,总编长袖善舞,多年下来广交人缘,一张清癯的脸是进门的最佳通行证,而汪先生香港人的身份与待人处世的圆滑,也使邀请事半功倍。
而相关部委的主管领导则需安德列亲自出马,总编只能当引介人,荷沅降为秘书和翻译。在安德列与领导握手笑谈的时候,荷沅紧密联系领导的秘书。她也很自觉,领导们的名片自动滤过,将他们秘书的名片牢牢记住。她又不是不知道,大领导们或有力或软绵地握着她的手,夸她一句年轻有为的时候,心里其实都拿她当小毛孩子。她的年龄和层次都还不足以让大领导正眼看她。不过听了领导的夸,回到宾馆自己还是能偷着乐一阵子的。
最难请的还是那些文化界、经济界、和知识界的知名人士。荷沅至此才明白安德列用她栽培她的用心,他看上她的文化底蕴。原来她并不怎么以为然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是宝。不可否认,名士大多是男子,试问哪几个自命清高或风流的名士能够拒绝一个可以跟着他一起将似乎不起眼的木头石头以及全国人文风物如数家珍般地聊天的清纯雅致女孩的邀请?何况论坛议程本身设定也是诱人,并没带着赤裸裸的烟火气,看得出档次规格。即使名士也需偶尔有选择地露面,好的场合可以与他们的身份相辅相成,所以他们不是不出山,他们出山的条件是论坛议题设定以及上门邀请者的档次,当然还有邀请者随带的一份精美礼品。荷沅投机取巧,礼品都是亲自飞到福州附近买的精品寿山石,正好满足她对田黄向往了好几个月的贼心。不过她现在囊中羞涩,只能买几件小巧漂亮,但并不名贵的印石。
高潮自然是在论坛当天,荷沅穿着偷工减料的五公分高跟鞋和职业装上场,不仅得时刻跟在安德列身边笑语周旋,还得回头热情安排领导同志带来司机们的休息洗澡吃饭娱乐,那些人简直比领导还难伺候。这是荷沅始料未及的,所以她在记事本里重重记了几笔,那是以后可以随手用到的经验。
与记者的交往是安德列非常关心的,他事前召集所有人开打气会的时候曾切切叮嘱,不可对着记者全说,但也不可敌对地当记者是刺探情报者。但究竟怎么操作,安德列没说。荷沅只有本着她一贯的热情友好态度对待记者。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就说。当场觉得不该说或者说不出的内容,请记者留下名片,她过后找资料传真给他们。本来招待记者那一块不是荷沅分管,但记者是嗅觉最敏感的群体,他们很快便能知道哪儿可以轻松找料。于是都找上了荷沅。荷沅正是精神亢奋大脑飞速运转而未必周到的时候,一点没想到自己对记者这么周到是抢了分管人员的饭碗,心想都是MS办事处的事情,大家一起做没什么不对。
所以曲终人散的时候,荷沅还搜集了一手资料亲自电请记者们会餐,顺便将她根据记者们的问询连夜赶出来的资料浓缩件传达给他们,方便他们出稿。这是祖海教她的,吃公家饭的人,你只要主动帮他们解决问题,让他们可以轻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