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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摞着几口木箱子,右边是一排用来放置东西的架子,粮食、干菜、镰刀、锄头等等的,都分门别类地摆在架子上。
正对着门的,则是旧物的堆积处:大到缺胳膊断腿的桌椅,小到妈妈绑头发用过的、褪了色的绸子,都放在那儿——像许多勤俭的乡下人一样,外公外婆舍不得丢弃任何东西。
保留备用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哪怕那东西,一辈子都没机会再用到。
因为房子很老旧了,墙体也很薄,冬天挂霜夏天漏雨。所以,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挨着墙壁摆放的,空出一小块距离。
夏宇最感兴趣的,是那堆旧东西。他总是能在它们中间,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然后玩上半天的。
所以,他直接走了过去。
低头在一堆杂物中翻着翻着,忽然闻到一股味道——其实进来的时候,他就闻到了。
装各种杂物的老房子,总是会有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他当时并没有留意。
现在,闻得时间久了,那味道,渐渐让他感到不对劲。
那是*、糜烂,类似于恶臭的味道。
就像,就像有猫、老鼠或者其它什么活物,*正在被时间、空气、湿度、温度等等逐渐分解,散发出来的。另外,还夹杂着点别的味道,是什么呢?夏宇并不能分辨出来。
他好奇地张大眼睛,使劲吸吸鼻子,寻找着味道的来源。
他决定找到以后,只看一眼,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以后,就跑去告诉外公外婆,让他们把尸体丢掉。
他可不喜欢闻那种腐烂的味道。
东找找西找找,夏宇很快发现,味道是从左边木箱子后面散发出来的。
那几口木箱子,据说还是外婆的陪嫁,摞起来比成年人还高。
夏宇当然搬不动,踮着脚尖也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他又踅摸了一圈,把一张旧八仙桌,费力地拖过来,又放上一把椅子。
八仙桌还好,那椅子却是很旧很旧的藤椅了。别说踩着垫脚,一碰就吱吱扭扭地响,像是随时要散架。
但是,实在找不到比它更合适的东西。
夏宇战战兢兢扶着木箱子,艰难地爬上椅子。
双手攀在木箱子边缘,加上桌椅的高度,他的视线刚好超过了眼前的木箱,勉强能看到后面的情形。
仓房里光线昏暗,箱子和墙壁之间更加暗黑得吓人。
夏宇抻着脖子,使劲眨巴眨巴眼睛。
待他看清楚箱子后面有什么,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脚下的椅子跟着晃动了几下,猛地一歪,连同他,直接摔砸在地上。
他这下子摔得很重,左脚脚踝还狠狠撞在八仙桌桌角上,本来应该很痛的,可是他当时实在太害怕了,完全没感觉到*的疼痛,只是本能地、歇斯底里地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尖叫:“啊啊啊!”
***
那次意外之后,夏宇大病了一场。
父母得到消息,很快从城里赶来,把他接回家。
病愈后,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夏宇几乎夜夜都做噩梦,梦到他看见的那个“东西”。
直到晋鹏他们家搬到他家隔壁。
再后来晋鹏成了他的朋友,知道他的烦恼,搬进了他的房间,而后又搬到他的床上,陪他一起睡,他才慢慢摆脱噩梦的困扰。
差不多十年过去了,从那次意外以后,夏宇再也没去过外公外婆家。
两年前,外公罹患癌症过世。
母亲先是哄,再是吓唬,气得都要揍他了,也没能把他带回去。
他不是不想给外公送别,不是不挂念外婆,但是,他抗拒不了内心的恐惧。
他没想到,今天竟然又闻到了那股味道,令他心惊胆寒的味道。
看着半嵌入天花板的女子头颅,夏宇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如果她钻出来,他会看到什么。
捂住了嘴巴,像多年前在外公家仓房里那样,夏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脚步虚浮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在手电筒昏黄的光晕中,女人的脑袋,费力地扭啊扭,似乎要从天花板里钻出来。
夏宇抖得更厉害了。
“宇哥,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姜凯瑞半是担心半是吃惊地问。
夏宇只是执拗地盯着那颗头颅,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人不停地挣扎、扭动,终于把整颗脑袋从天花板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她以超越人体力学的角度,缓慢地转动转动脖子,然后慢慢抬起头。
随着她这个动作,海藻般的长发滑向两边,露出她的脸孔。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没有眼白,黑嗔嗔的眼睛,像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乌黑发亮的脸孔,是扭曲的、歪斜的,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像打得碎碎的花瓶,又勉勉强强粘贴在一起,布满纵横交错的黑红色裂缝——简直像蜘蛛的网。
一只只灰白色的小虫子,前赴后继地从裂缝中爬出来,叽里咕噜滚落到地板上。
多年前的噩梦,再度在眼前重演,夏宇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膝盖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叶析、俞允和姜凯瑞完全傻眼了,他们不明白夏宇到底怎么了,到底在害怕什么,居然能把他吓成这样。
叶析连生气都忘了。
迟疑了一下,姜凯瑞走近夏宇,小心翼翼地扯扯他袖子:“宇哥,你在害怕什么?”
夏宇抬起手指,抖抖地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
“上面什么也没有啊。”姜凯瑞糊里糊涂。
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呢?明明自己看见了啊,像十年前一样。
那个女人的脑袋就悬在那儿,灰白色的小虫子,还在不停地从脸孔的裂缝中,一只一只爬出来。
夏宇想不通。
看他圆睁着眼睛,一脸惊恐的表情,姜凯瑞很担心。
他真希望自己能看到点啥,好安慰安慰夏宇,只能温和地说:“真的什么都没有,你要是不信,问问叶析和允哥。”
夏宇吓成这副样子,俞允和叶析也不顾不得跟他计较了,赶紧附和姜凯瑞,一起点点头:“嗯,什么都没有。”
夏宇脸色煞白,双手攥拳,一动不动地僵坐了一会儿,忽然咬咬牙,双手紧攥成拳头,狠狠捶打地板几下。
砰砰的声音,在安静的舞蹈教室里传导出空旷、沉闷的回音,说不出的阴森。
第82章 五()
这一纯粹属于发泄性质的举动,给夏宇增添了一些勇气。
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你们都瞎了吗?!这都看不到!”
边嚷嚷着,他仰头,再次指向天花板,然而他愣住了。
手电筒昏黄的光芒,悄无声息扩散开来,很快就被黑暗稀释掉了。
宽敞的舞蹈教室内,昏暗、迷蒙。
除了天花板,看什么都像隔着层青色的薄纱。因为天花板涂着层乳白色的油漆,本身就具有反光的能力。
也因此,夏宇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别说女人的头颅,连明显点的污渍痕迹都没有。
他揉揉眼睛,然后瞪得大大的,使劲瞧。瞪得眼珠子都生疼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的头颅呢?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夏宇不是叶析,打死也不会往自己眼花看错了那方面想——他向来就是个超级自恋、自信心爆棚的人。
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骆柯忽然勾起半边唇角,微微笑了,轻飘飘说:“怎么样?害怕了吧?”
他冷不丁开口,虽然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室内也挺突兀的。
尤其是夏宇惊魂未定,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一哆嗦。怔了怔,才意识到是骆柯在说话。
他煞白着脸,慢慢扭头,将视线移到骆柯脸上。
“你不用紧张,很简单的障眼法而已,我刚刚只是跟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骆柯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姜凯瑞虽然不晓得骆柯又做什么了,但是看着夏宇惶然恍惚的样子,不禁暗暗埋怨骆柯,做得太过分。
他是个实诚孩子,完全不懂得掩饰或者婉转为何物,瓮声瓮气地抱怨:“骆哥,你把宇哥给吓坏了。”
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责备。
骆柯歪头,瞅着他,眉眼弯弯,别有深意地笑了,拖长的尾音缠缠绵绵的,像是在跟情人亲昵耳语:“你想知道?”
姜凯瑞却刷地脸都白了,打了个哆嗦,往夏宇身后一缩,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不,不,不想。”
轻轻嗤笑一声,骆柯不再看他,也没有理睬夏宇他们,而是望着对面黑乎乎的墙壁,慢吞吞说:“有句话俞允没说错,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的。夏宇,轮到你身上,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吧?”
夏宇还没从恐惧中缓过神来,呐呐地没吭声。
捂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呵欠,骆柯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打道回府吧,明儿还得上课呢。”
姜凯瑞忙不迭点头。
俞允厌恶地说:“等下,谁带纸巾了?我给叶析擦擦,瞅着实在太恶心了。夏宇,你到底弄的什么鬼东西?怎么跟虫子的体/液似的?你也真是下得去手,也不嫌膈应。”
夏宇愣了下,辩解道:“都说了那不是我干的。”
看来刚才骆柯给他的教训还是不够,居然还敢否认,俞允立起眼睛,又要发火,逼紧了嗓音:“夏宇!”
“真的不是我。”夏宇梗着脖子强调。
“你这家伙……”
眼瞅着俩人又要开始吵架,骆柯若无其事地笑着插话:“都给我闭嘴,今儿的事儿到此为止,就算揭过去了,谁也不许计较不许再提了。”
俞允自然不高兴,狠狠剜了夏宇一眼,可是也没再说什么。
骆柯一步一步,跟谁家老太爷似的,懒懒洋洋晃到叶析身后,低头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