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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做的所有事情中,我最想杀掉你们。”
“你有病。”金海说。
“我们都有病。”那个女人说,“我们一出生就是残缺的,就要走向死亡,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终点,也没什么。但是,我们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谎言、胡言乱语和虚假的希望,最终我们只能用残缺的感官来与世界相处。我们看到美存在于各种错误的事情中,存在于转瞬即逝的事物中:阳光下的肥皂泡、风中摇曳的花朵,还有空中划过的流星。都是错觉。但是错觉之下也隐藏着真实。你可以在数字中找到真实。你觉得进行量子场研究和你相不相信自己拥有灵魂有关系吗?你什么都不是,金海。我也什么都不是。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只是某种附加产物。但我们能成为真实的存在。通过它们。和它们战斗是我们最大的错误。和它们战斗让我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生命。我早就想死了——但是我醒悟了,我发现除了死,我还能做更多事情。我能把自己献给它们。把所有人都献给它们。把世界交给它们。我会修正我们的错误。”
金海觉得自己快吐了。她的话听起来那么诚恳,她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他曾经在一列火车上,见过一个男人说自己的手指正在和自己说话。那个男人说话的态度如此坚定。他甚至为不同的手指配了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为小拇指配的是男中音,真令人意外。他还把班卓琴圆形部分当成帽子戴在头上,他穿着拳击短裤,没穿长裤,穿着肥大的黄色靴子,还有一件老旧的印着quell乐队的衣服。有这样的一整套搭配,金海能理解他的疯癫。
但是这个女人看起来不是疯子。她看起来很正常,只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
但那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认真观察她。达斯汀曾告诉他,人们在看人的时候,一般只会看脸,这样下一次就能认出别人。你的神经元记忆会记住那张脸的突出特点,帮助你下一次认出某人。而他的神经元刚才一直在告诉他有什么事情非常不对劲儿。
现在,金海认真地观察着她。他凝视她的脸,不只是看她的表情——她的脸上流露着真诚和平静,她的双眼,就像两个石头里的洞,空空如也、深不见底。
金海努力克服恐慌,思考着。
“他们会找到我们的。”他绝望地说,“兰伯特和其他人。”
“他们可能会,”女人表示认同,“一切皆有可能,但是你的旅途就快到站了。”
“旅途?”金海说。
“当然了,”女人说,“我们离开蒙屿兰不止一天了,搭直升机走的,而你就躺在货物舱里。这次飞行本就在我的行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我只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科学家,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飞回家而已。然后,没错,我们现在就在一艘船上。”
“我们去哪儿?”他问道。
女人微笑了,说:“未来。”
然后她转身接着工作。
那个女人不跟他说话时,金海想安慰小维,告诉她会没事的,但是小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有那么一瞬间,金海觉得自己仿佛孤身一人。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走了。随后,一个光头男人带着枪代替那个女人看守他们。他穿着一件无袖的上衣,也许是为了展示胳膊上花样繁多的怪兽刺青。
“你叫什么名字?”金海问那个男人。男人轻轻笑了。
“别想了。”男人说,“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们的计划都已经定好了。如果你知道前方等待你们的是怎样的殊荣,你们会很高兴的。”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说呢?”金海说,“我想现在就高兴高兴。”
但是他只是摇了摇头,给了金海一个同情的表情,继续站在角落。
“对不起,金海。”过了几分钟,小维说。
“嘿,”他说,“你终于神游回来了,真好。”
“不会维持太久的,我想。”她小声说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海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又进来了几个男人,把他和小维的绳子解开了。小维一重获自由就立马活动筋骨,往一个男人的下巴揍了一拳。金海也想这么做,但是他没能打到别人——对方人太多了,而且他们很明显知道他们俩要做什么。很快,他们把小维也制伏了。然后金海和小维就被半拖着走到船里的过道中。
转了几个弯,走过几个竖直的阶梯后,金海来到了甲板上。
金海不太熟悉船。他想这可能是某种货船,长度也许有几百英尺。船像是二十世纪生产的,感觉受过攻击,看起来残败、破旧。
而他们周围——什么都没有。目力可及之处皆是苍茫的大海。天空万里无云,空气闷热。几只海鸟跟随着他们的船,时不时停靠在栏杆上。他想这也许意味着他们离陆地并不十分遥远。但是,他的自然地理知识也很有限。那个女人说他们搭乘直升机离开破碎穹顶,但没说他们飞了多远。船一天可以航行多远?
他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现在应该专注的,应该是在这甲板上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真的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无论即将发生什么,似乎都与宗教有关。几个高高的香炉里冒着烟,一个类似圣坛的东西设立在船首。这个圣坛有点儿奇怪——金海花了几分钟才认出来那是一节脊椎骨,长约六七英尺,远大于正常人类的脊椎骨。
这些设施附近聚集了许多人,很多人都披着各种各样的袍子,他们身上的怪兽刺青似乎成了标志性特征。两个女人和一个*在圣坛后吟唱。人群时不时会加入进行和声。他们尖叫着唱歌,声音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这居然是春之祭。”金海大声地自言自语。
“什么?”那个女人说。
“春之祭。”他说,“这是一首芭蕾舞曲,由俄罗斯作曲家——”
“我知道斯特拉文斯基,”她说,“我只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很多人已经不喜欢这类音乐了。但是,没错,这里发生的事就像那首音乐里的故事一样,只是你不会被强迫跳舞至死。那实在太残忍了。”
30()
2034
香港
中国
金海
在分手这件事上,金海总是显得比较懦弱。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夏,说他想分手了。于是他开始不断找理由逃避和她见面。这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他本来就很忙碌。他想,夏最后会主动提出分手的。这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必对此感到愧疚。
可是夏一直没提。但她对此也很不满。他们之间的联系渐少,相处得也越来越不愉快。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一天晚上,夏说,“但我不会同意的。”
她开始亲吻他,有那么几个小时,金海在说服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他对夏说他爱她,还为自己的冷漠道歉。
但金海了解自己,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说出“分手”两个字,无论这过程有多艰难、多令人肝肠寸断。
在前往蒙屿兰破碎穹顶的前几周,金海终于鼓起勇气和夏分手,但是夏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只是很生气。
“我还在想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胆子,”她说,“我猜你可能会悄悄地走,就这样和我断了联系。”
“对不起。”他说。
“你并没有真正感到抱歉,”她说,“至少现在还没有。但你以后会的。等你意识到和你同步的所谓的完美恋人不过如此时;等你意识到你现在推开的人本可以和你更亲近”她哭了,但内心还是愤怒的。
“夏——”
“别说了,”她说,“我受够了。”
31()
2035
菲律宾海
菲律宾
“说实话,我觉得这些形式都没什么意义,而且让人很疲累。”那个女人说。此刻,在他们脚下,信徒们正在为最终献祭准备着。“这些有点儿画蛇添足了。但是每个群体都需要自己的标志,而祭典就是我们标志的一部分。”
在她说话的时候,金海伸长了脖子想与小维对视。小维的表情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害怕,这也许是件好事。他希望自己也能说出类似的话,但是他很害怕。
他想威胁一下这个女人,稍微反抗一下,但是他的内心充满了绝望。这一切都太疯狂了,一点儿都不真实。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道,“至少要告诉我这个吧?我是说,如果我马上就要没命了——”
“你的确马上就要死了,”她有点儿愤怒地说,这是金海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真实的情绪,“我们都会死——今天,或是明天,或是再过几十年——什么时候死都一样,不是吗?怎么会有区别呢?但是你,你将得到升华。你的人生将会变得更有意义。”她停了下来,向下方唱着歌的人群挥挥手,“从某种意义上说。”
他叹了口气:“你就是个疯子,对吧?”
“我以前是,”她纠正道,“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有之后的好些年都是。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活在一个幽深、黑暗的洞里,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那些年是怎么过的。但之后我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很快,我存在的意义就会变得完整。我,也会完整了。”
“杀了小维和我就是你人生的意义?”
这不是她说的最疯狂的话,但是金海想知道这在她的列表里能排第几。
“哦,”她说,“那也太傻了。不是的。你知道西式婚礼是怎么样的吗?”
“我参加过几次婚礼。”他说。
“一场婚礼往往会有两个小朋友,一男一女,女孩儿是花童,负责撒花瓣;男孩儿负责把戒指交给新婚夫妇。这场面非常可爱,大家都喜欢看。我是说,孩子对于一场婚礼来说并非不可或缺,甚至都不是必需品——婚姻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花童或递戒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