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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汗!”得到了明确的命令,那个属下退下了。卜失兔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每个人都知道草原是战场,可知道宴会也是战场的就不多了,不同的是草原上人们用弓箭、长矛、弯刀与骨朵厮杀,而宴会上用的是舌头和头脑。在后者重要的不是你到底有多少实力,而是让别人以为你有多少实力,从怯懦的汉人那儿,欺骗与恐吓可以得到许多武力无法得到的东西。
王安世坐在帐篷里,竭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在临别之前,刘成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向他交了底——当然不包括切桑喇嘛与额尔吉那部分,绝不能让部下知道的比必须的部分多,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但这已经足以让王安世激动万分了,一举平定蒙古左右翼,并将其变成大明的藩属,自从永乐皇帝死后,大明就再也没有人想过这些了,有时候他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一个吓人的念头——也许这个国家已经太老了,已经到了换一个统治者的时候了。
王安世在帐篷里胡思乱想,甚至忘记了看守没有给他送来午饭,这对于一个使节来说可是一件稀奇事。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得越发钦佩起上司的远见来——临别前刘成曾经叮嘱他:“你要留意卜失兔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强大者突然谦卑下人,弱者突然表现的倨傲无礼,这些不正常的行为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他在搞鬼,想要用诡计得到实力无法得到的东西。”
“王将军,请你随我来吧,大汗要见你!”
王安世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就随着那个侍从向王帐走去,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掉膘的马和面有菜色的牧民。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露笑容,走进王帐。
从王安世走进帐篷的一瞬间,卜失兔就在仔细的观察着对方。他希望能够从对方的脸上找到愤怒、怯懦,但让卜失兔失望的是,在王安世的脸上他无法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末将参见大汗!”王安世站起身来:“巡抚大人让我转告大汗,请将插汗的尸首交予在下,好与其首级一同安葬。”
“不要提什么尸体不尸体的!”卜失兔粗暴的打断了王安世的话:“我的部众呢?什么时候你们才会把我的部众交出来?”
“大汗,死者为大。”王安世的脸上带着笑容:“林丹汗也是您的旧主,是黄金家族的血脉,让其这般身首分离不太好吧?”
王安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卜失兔愤怒的扭过头,但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林丹汗活着的时候是敌人,但既然死了,作为黄金家族的血脉,就应该得到一个体面的安葬。
“好吧!”卜失兔愤懑的答道:“尸首我可以给你,可是我的部众呢?巡抚大人怎么说?”
“大汗,巡抚大人说了,原本属于右翼的部众可以归还给你,但是左翼的属于林丹汗的子嗣与妻子。”王安世答道:“部众的划分要等到林丹汗下葬之后才可以进行,不知道大汗您觉得如何?”
“好吧!”卜失兔思忖了一会,点了点头。这个条件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那样。但也可以接受,毕竟林丹汗的儿子年龄还小,只要拿回了右翼的部众,自己有信心将其慢慢吞并。
“多谢大汗!”王安世笑道:“那还请大汗到时参与插汗的葬礼。葬礼完毕后就开始划分部众。“
卜失兔冷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到了举行林丹汗葬礼的日子。作为死者的凶手,卜失兔也得到了邀请,这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并不在意。无非是正餐之前的开胃小菜罢了,要紧的是后面的大餐。他就像一个准备参加盛大宴会的宾客,兴致勃勃的换上簇新的衣甲,准备出发
“你真的要去参加那个人的葬礼吗?”固始汗有意避过了林丹汗的名字,由于某种迷信的缘故,他不想让这个死人的名字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
“没法子,这次脸上要多沾些寡妇的唾沫了!“卜失兔汗做了个鬼脸:”我总不能让未来的部下们嘲笑我因为这个,连死人的葬礼都不敢参加吧?“
“够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固始汗不耐烦的答道:”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察哈尔人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现在已经没有察哈尔人了。“卜失兔汗笑道:”真正的察哈尔人已经被汉人杀光了,剩下的不过是些屈膝投降的胆小鬼。“
固始汗盯着卜失兔汗的眼睛,最后他摇了摇头:“随你的便吧,反正我不会去参加这次葬礼,我要尽快回去,开春后我就要攻打藏巴汗。”
“很好,作为朋友,我将会派一千名勇士参加您的大军!”
固始汗咕哝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卜失兔跳上战马,对自己的卫士们大声喊道:“出发!”
号角与鼓声交织,长矛与盔甲闪耀,绸缎的明军大旗与用马鬃羽毛装饰的大纛交相辉映、身穿铁甲、手持鸟铳的明军射生手与一身毛皮,骑在矮脚马上的蒙古骑兵混杂在一起。映入刚刚渡过浮桥的卜失兔汗眼帘的就是这一切,他开始有点后悔来参加这场葬礼了——明军的军容有点太过雄壮了,不太像是会被自己逼迫让步的样子。
“大汗!请随我往这边来!“王安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的礼节无可挑剔,不过身后紧跟着的铁甲骑兵更让人无法拒绝。卜失兔汗别无选择,只有服从。
“这些都是大明的军队?”卜失兔汗指着不远处的一队骑兵问道,虽然他们的皮甲外面披着明军的号坎,但从骑马的姿势和队形,他敢保证这是一队察哈尔人。
“是的!”王安世笑着点了点头:“刘总兵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而且他还很慷慨,许多俘虏都投到了他的旗下。”
“刘总兵?”卜失兔小心的问道:“那这位大人麾下应该有不少兵马了吧?”
王安世回头看了卜失兔一眼,面带笑容,而眼神冰冷:“大汗您是大明的藩属,又不是大明的敌人,刘总兵麾下有多少兵马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卜失兔低下头,心中一片冰凉。
举行葬礼的地点是宁夏府城西面大约六十里的一片砂石地上,这片平原上分布着十余个大小不一的金字塔形状的巨大土丘,从公元十一世纪到十三世纪,西夏王朝的十余位国王的陵墓都修建于此地,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毁灭西夏王国的正是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大军,成吉思汗本人也是死于最后一次对西夏的征讨,数百年后,他的子孙也将安葬在这片土地上,这不能说不是一种巧合。
切桑喇嘛端坐在一个约有六七丈高,四五丈见方的土台上,双手合十垂首念经,在他的身后,林丹汗的首级与尸体被重新缝合起来,身着生前常穿的盔甲,脸上戴着一副面具,端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看上去宛若生时。在土台下,数十名红衣黄帽的格鲁派僧侣围绕土台而坐,各自手持法器,念诵经文。在土台的四周,被俘的蒙古人扶老携幼,黑压压的一片,神情肃穆的看着土台,为他们的首领送别。(。)
第四十七章 葬礼下()
卜失兔指着远处的土台和围观的蒙古人惊讶的问道:“这,这是要做什么?”
“为林丹汗举办葬礼!”王安世笑道:“大汗且耐心些,丧事办完后就开始清点部众了。“
“为何弄得这么大声势?”卜失兔觉得手脚冰凉,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恼怒:“这厮不过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不将他碎尸万段,弃尸荒野就不错了,这是什么道理?“
“大汗,这是切桑上师的主意,吕巡抚与刘总兵也都应允了!”王安世的语气虽然十分谦卑,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味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达延汗的嫡系子孙,曾经是蒙古人的大汗,在一个死人面前您难道不应该表现的更加宽宏大量一些吗?“
正当卜失兔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远处的土台传来一声响亮的号角,这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聚集在土台下的蒙古人开始按照他们的部落,鱼贯走上土台,瞻仰他们首领的尸体,并将捡来的木柴、花环或者念珠等小物件放在座椅旁,然后走下土台。土台下的僧侣念诵经文的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与台上人们的哭泣声连成了一片。
很快,木柴与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就将林丹汗尸体旁边的地面堆满了,一部分送葬的人们不得不只能在土台下向其行礼,这种哀伤的氛围感染了在场的许多人,响亮的哭声甚至就连距离高台数百米外的观礼台也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当所有的蒙古部众完成仪式后,德勒格德勒便带领着林丹汗的亲人们为他们的丈夫与父亲送别,这位寡妇走到林丹汗的面前,亲吻了一下丈夫的嘴唇,大声道:“再会了!按照长生天安排的次序,我们都会跟着你来的!“其余的妻子、孩子以及他的两个妹妹也效仿德勒格德勒与林丹汗道别,土台下的乐工开始演奏哀乐。几个喇嘛将林丹汗生前喜爱的两匹好马和几头猎犬都牵到火葬堆前杀死,他们将马与狗的血盛在瓦罐里,又倒进蜂蜜与马奶酒。洒在柴堆上,作为奉献给死神的祭品。
这一切完毕之后,几个人走上土台,卜失兔惊讶的看到那是切桑喇嘛、德勒格德勒。这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左手还牵着一个少年,看模样打扮应该是林丹汗的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卜失兔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祥之兆,他转头想要寻找逃跑的道路,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那几个贴身侍卫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十几个孔武有力,面露凶光的明军士兵。
“大汗,您这是找什么呢?”王安世问道。
卜失兔急中生智,问道:“我有些尿急,不知道哪里有方便的地方?”
“马上就要到精彩的时候了,大汗何不再忍忍?”王安世笑道:“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