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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从刚才挖坑埋尸时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国英突然问道:“这么说来,您这次东征便到此为止了?”
“不错!我是有这个打算!”
“那东虏呢?”杜国英沉声问道:“末将从俘虏口中得知,虏酋皇太极派了大军来接应左翼各部东迁,应该相距这里也不远了,为何不与他们一战?”
“哦!”刘成笑了笑:“若是东虏杀过来了,那自然是要与其接战,但若是没有过来,我打算树浮屠后,便阅兵耀武,然后回师西去了。”
面对刘成的回答,杜国英没有说话,但脸色阴沉,刘成看了看他的脸色,笑道:“怎么?国英你想要与东虏决战?”
“大人您为此番东征,准备了那么多,而现在我们只用前锋就打败了左翼各部,将士们士气正旺盛,为何要退兵呢?难道您怕了东虏不成?”
杜国英这番话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随便便听到郝摇旗厉声喝道:“大胆,杜将军,大人的举措是你可以随便说的吗?还不跪下向大人请罪!”
“罢了!”刘成摆了摆手,示意郝摇旗让开些,神色严肃了起来:“国英,你这句话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有些怕了,但怕的不是东虏,而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不错?”刘成的声音不大,目光却变得幽远起来:“我年少时在寺庙中读书,看到一本自传。乃是一名泰西古代名将所写,此人名叫凯撒,生平大小数十战,无一不胜,最后却被小人刺杀。此人年轻时用兵好用险,时常出奇制胜;而年岁渐长后用兵却越发小心,若非极有把握,决不冒险,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第十五章 消耗战略()
杜国英想了想,答道:“想必是这凯撒年纪大了,暮气也渐长了,自然便不冒险了!”
“呵呵!”刘成听了杜国英的回答,笑道:“此人死的时候还不满六十,接连击败强敌,哪来的什么暮气。”
“那又是为何呢?”
“此人在自传中说:兵事凶险,年轻时一无所有,自然要出奇制胜;但胜的越多,所得越多,而一败便会将过去所得尽数失去,自然要谨慎小心,不再冒险!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一败便会将过去所得尽数失去!”杜国英念叨了几句刘成的话,已经明了了刘成的意思,不过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大人,我方新胜,士气正旺,若与东虏的援兵交锋,属下至少有七成胜算——”
“你不必说了!”刘成打断了杜国英的话头,他看到部下脸上的失望之色,最后还是决定解释一番。刘成向一旁的郝摇旗使了个眼色,会意的郝摇旗吆喝了一声,前后的亲卫立刻拉开了些距离,刘成的身旁只留下杜国英一人。
“国英,这不是有几成胜算的问题!这交兵打仗,除非是能将敌军逼到死角,如果只有一家想打是打不起来的。你觉得有七成胜算,可东虏又不是傻子,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他若是不和你打,你便是有十成胜算又有何用?”
“大人——!”
“你听我说!此番东征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拿下蒙古左翼,我军计划的后勤、路线、气候都是围绕着拿下左翼制定的。经老哈河一战,左翼部众已经损失大半,剩下的也已经丧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多事呢?”
“可是东虏不破,左翼残部毕竟还是心有顾忌呀!”
“不错,如果我是皇太极,肯定会将左翼残部迁徙到辽河流域过冬,可是东虏护的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如此一来,山南、云中的草场就空出来了,我大可将其划分给我的札萨克,而将俘获的左翼部众迁到贺兰山、大青山、阴山一线,休养生息,不过数年功夫,便有控弦十万。每年春天旧草已尽、青草将生、牲畜交配时我便以轻骑骚扰,使其不得繁育;秋天草深马肥时以大军攻伐,掠其牲口百姓,不过数年功夫其余部便尽了,何必要冒风险现在与东虏决战呢?”说到这里,刘成微微一笑:“其实现在撤军还有一个好处!”
“还有一个好处?什么好处?”
“你想想,既然东虏已经接应了左翼的残部,其首领定然会恳求东虏出兵夺回部众。我若西归,向其示弱,虏酋若追来,如今天气日寒,他走得越远,距离后方就越远,而我距离后方就越近,即便交锋对我不利,我也可以固守待援;而他一败,就是全军覆没,匹马不归!”
“若是东虏不追呢?”
“虏酋若不追,左翼残部眼见东虏坐视自己亲族部众被掳走,必生怨尤之心,将来我正好从这里下手,行离间之计!”
(这里韦伯闲扯几句题外话:书中刘成与杜国英的分歧其实是两种战略思想的差异,即消耗战略与歼灭战略,刘成选择了前者,希望用不断的机动来调动对手获得优势,不到极为有利的条件绝不接受会战,杜国英选择了后者,希望用会战来赢得优势。歼灭战略认为战争只有一个重心,那就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围绕这个目的展开的,并只有通过这一手段赢得胜利;而消耗战略则认为战争中有两个重心,机动和会战,认为两者都可以赢得胜利。如果打个比方的话,两边下象棋,认为要把对方车马炮卒子吃的差不多了,对方才会投子认输的是歼灭战略;而认为哪怕让你吃掉几个棋子,只要能把你帅将死就能赢,那叫消耗战略。这两种战略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要根据敌我的实力对比和政治环境来取舍,大部分读者由于太祖的缘故,通常都比较推崇歼灭战略,但是太祖也是消耗战略的大师,抗日战争中的游击战就是典型的消耗战略。八路军与新四军的敌后抗日武装虽然并没有与日军进行很多主力会战,也没有歼灭很多日军,但是通过巧妙的机动,威胁了日军的后勤补给和后方区域,迫使日军将有限的野战兵力分散开来,当做治安力量,消耗了日军大量的经济和军事资源,使得日军过早的达到了攻击的终点。从政治和经济上看侵华战争到40年实际上已经破产了,因此不管是多么激进的侵华派,只要他进了内阁,哪怕是冒着被佐官们“天诛”的危险,也会开始想法子与蒋政府议和。原因很简单——太祖的消耗战略奏效了,任何身处那个位置的人都会发现单用军事手段解决中国问题是不可能的。对于刘成来说,即便他在与后金援兵的决战中胜利,也不可能在大冬天长驱几百公里翻过长白山脉杀进后金的直接控制区;而打输了则等于前功尽弃,因此他选择后退,以等待更好的决战机会,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两种战略在北周北齐数十年争夺河东汾北地区的交锋中体现的十分鲜明,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资治通鉴》)
杜国英将刘成所说的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毫无漏洞,无论东虏是追击还是退兵,己方都会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不由得惭愧的向刘成躬身行礼道:“大人深谋远虑,非属下所能及,方才失言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呵呵,无妨,无妨!“刘成摆了摆手:”其实你说的不错,此时若与东虏的援兵决战,胜算的确不小,只是虏酋未必遂你的意。兵法之道,最要紧的抢了先手,这次你冒雪疾进,先破左翼,便是抢了先手,接下来只要我不犯大错,东虏想要扳回来可就难了。”
“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撤兵?”
“如果天气合适的话,后天吧!”刘成看了看彤云密布的天空:“明天就在岸边建浮屠,埋葬尸体,诵经超度亡灵,然后阅兵耀武,赏赐有功将士。建浮屠与埋葬尸体是为了示恩;阅兵耀武是为了扬威,恩威并施才能得人心呀!”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国英,退兵时断后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务必多派斥候,切不可掉以轻心!”
杜国英听了一愣,旋即精神抖擞起来:“是,大人!”
阿巴泰从多尔衮处回到自己帐中,便叫上自己乳母的儿子,又从自己麾下的蒙古兵中选了两人,都是身经百战,弓马娴熟的勇士。第二天清晨,阿巴泰便领着斥候出发了,为了行动方便,每人都不着甲,只身着皮裘,携带弓矢胡禄佩刀等物,其余的甲仗口粮都放在从马背上。一行人沿着老哈河向西而去,白日里便躲在谷地石间避风处休息,也不点火,只吃冷干粮,夜里才出来赶路。走了约莫两天功夫,距离河畔战场已经不远了,阿巴泰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小丘,对自己的乳兄弟道:“莫尔根,山上可以远望,我和你过去看看,其余的人在山下看管从马和行李,替我们把风,若有外人前来,便以鹿哨为号!”
那两名蒙古兵应了一声,便分散开来,为阿巴泰他们放哨,不一会儿山上传来哨音,他们便依照约定牵马上山。两人牵马上山,只见几个蒙古人躺在地上,血流满地,眼见得是已经不活了。阿巴泰与莫尔根两人正在换衣服,阿巴泰对他们说:“这几个是刘成的斥候,在这里看山下的路,却偷懒睡觉,当真是好运气,快把他们的衣服剥了换上!”
四人装扮成刘成手下的蒙古人的样子,牵了他们的马,一路向西。到了日暮时分,相距当初的战场已经不远了。远远望见前面军营连绵,看不到尽头,知道那就是刘成的大军。便牵了马找了一个僻静处藏身,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
“我敢打赌,那边肯定有不少南蛮子!”莫尔根指着河对岸的营垒低声道:“你们看,又是壕沟,又是栅栏的,那些骚鞑子(女真人对蒙古人的蔑称)可没这么勤快,最多把大车摆在往外面,把牲口和人圈在里面就是了!”
“是呀!”一个蒙古兵眼力好得很,指着一处火光说:“你看,那个哨兵手中拿的是什么?应该是鸟铳,还有他后面,那是不是红衣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