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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骑队已经演练完毕,沿着河岸向两边退开露出当中的空地来,只见空地上蹄印累累,宛若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刘成向一旁的切桑点了点头,切桑微微一笑,策马走出阵来,来到那小丘上的浮屠旁。只见他头戴黄色僧帽,身着红色僧袍,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好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当时蒙古诸部无不崇信藏传佛教,左翼被俘部众见状,纷纷跪下合十行礼,口诵佛号不止。
“阿弥陀佛!”切桑双手合十,念诵佛号,他声音宏亮,小丘下众人都听得清楚:“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汝辈不尊长上,弃旧主而事外敌,故菩萨假济农大人之手,惩罚汝等。汝等十万之众,一朝尽没,青壮死于刀箭,老弱弃尸荒野,妇孺为人奴仆,此乃菩萨对汝等罪行的惩罚,汝等可知否?”
左翼俘虏们这几日来先是慑于刘成兵威,此时又被素来信服的喇嘛呵斥责问,顿时有人伏地哭喊认罪。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当单个人的时候可以冷静的思考,可在群体之中却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处于一种狂热的状态。人群中既然有人开始,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不一会儿便是众人齐声哭喊认罪,声震原野。
切桑待忏悔哭喊声渐渐弱了,方才继续说道:“不尊长上,背主侍敌乃是极大的罪过,你们倒也罢了,还可以在现世里想法子弥补自己的罪过,可是那些死于刀箭矢之下的人,当堕入地狱之中:身如四毒蛇,常为无量诸虫之所唼食,是身臭秽,贪欲狱缚,是身可恶,犹如死狗,是身不净,九孔常流,是身如城,罗刹处内,是身不久,当为乌鹊饿狗之所食噉,须舍秽身,求菩提心。当观此身,舍命之时,白汗流出,两手横空,楚痛难忍,命根尽时,一日二日至於五日,膨胀青瘀,脓汗流出,父母妻子而不喜见,乃至身骨散在於地,脚骨异处,膞骨胫骨、腰骨肋骨、脊骨顶骨髑髅各各异处,身肉肠胃、肝肾肺脏为诸虫薮。”
听到切桑用十分形象的语言描述着地狱中的恐怖景象,跪伏在地上的左翼俘虏们不由得瑟瑟发抖,与自小受过自然科学和无神论教育的现代人不同,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里的。对于现代人来说,雷电是空气中的正负离子的放电现象;下雨是空气中水蒸气的凝结的结果;神佛是小时候故事书里面的长胡子老头;而宗教书籍不过是一群古代骗子、精神病人、妄想狂编造出来漏洞百出的可笑故事。但对于这些十七世纪的蒙古牧民来说,长生天、菩萨、佛祖、精灵等等都是真实存在的,世间的一切都在这些超自然力量的控制之下,人如果想过的幸福,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取悦神灵,换句话说就是取悦那些自称垄断了与神灵沟通方式的人——萨满、僧侣、祭祀、教士、阿訇。任何一点错误都会激起神灵的愤怒,并立即遭到可怕的报复。
“不过大汗乃是南无文殊菩萨的转世化身,有慈悲之心,决心宽恕那些背主之徒,不但替他们收敛尸体,使其不至于沦为饿狼的食物,而且还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浮屠,将一粒舍利子置于浮屠之中,以其无上法力来超度这些亡魂,使其能够转世为人,逃脱地狱中的诸般苦楚。这大慈悲、大牺牲、大智慧,汝等知否?”说到这里,切桑挥了挥手,一名青年喇嘛在十余名盛装喇嘛的簇拥下,捧着一只镶嵌满宝石碧玉的金盒来到切桑面前。切桑郑重其事的接过金盒,打开盒盖,高高举过头顶。小丘下的俘虏们虽然看不清楚那木盒里有什么,但还是感动莫名,纷纷跪地叩首,口诵佛号,一时间草原上满是颂佛之声,倒将这杀气冲天的干戈之地,化为玉帛之国。
切桑在众人面前展示过舍利子后,走到浮屠旁,放入当中的一个洞穴中,然后用石块封上,在外面写上符咒。诸事完毕后,众喇嘛盘膝跪下,齐声念诵《金刚经》,不但被俘的左翼部众齐声念佛,刘成麾下许多信仰格鲁派教义的将士也双手合十诵经,一时间草原上颂佛声震动天地,响遏行云。
“该死!”阿巴泰的脸色铁青,他回过头看到莫尔根也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念经,更是气不打一起出来,一脚便将其踹倒在地,骂道:“你啥时候信喇嘛教了,念个啥子经?”
莫尔根从地上爬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说:“贝勒爷,俺就是想顺便拜拜他们的菩萨,求他保佑咱们回去路上一路顺风!”
“拜个鸟毛菩萨!”阿巴泰骂道:“快起来,别拜了!”
“鸟毛菩萨?”莫尔根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俺怎么没听说过这家菩萨,莫不是新出来的?”
“闭嘴!”阿巴泰一把将莫尔根揪了过来,低声道:“我是说这菩萨是假的!”
“假的?不太可能吧!”莫尔根看了看小丘上的动静:“我看那喇嘛是个高僧,又有这么大场面,还有舍利子,浮屠,如何会是假的?”
“莫尔根你这个蠢货,舍利子可能是真的,浮屠也是真的,这法事也是真的,只是这都是那刘成编造出来哄骗被俘的左翼部众的!”阿巴泰气急败坏的说:“那个喇嘛明显是刘成的部下,他搞这场大法事就是为了收买人心的。”
“不太会吧!”莫尔根疑惑的答道:“那些俘虏就是砧板上的肉,要死要活就是刘成一句话,能给他们一口糠吃,就要感恩戴德了,何必还搞这么大的动静?”
“这个——”阿巴泰顿时哑然,对于当时的大部分女真人来说,他们的世界观还是极为淳朴——或者说是野蛮的。在他们看来,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权力是不言自明的,既然刘成打败了左翼,那么这些俘虏就是刘成的财产,主人收买财产的人心?天底下哪有这么荒谬的事情?阿巴泰倒是比莫尔根强一点,可也强的有限,虽然心里明白刘成是在玩弄花招,嘴上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此时小丘上法事已经完毕,只见刘成策马来到丘顶,站在那浮屠旁,高声道:“待到战事平息后,吾当在此地修建寺院,饭僧唱经,以超度亡灵,悯我阵亡之将士,旌我战功!”
此时,阿巴泰已经完全没有兴致听下去了,他看着刘成在小丘上如流水一般论功行赏,分赐有功将士金银币帛,又向浮屠舍利跪拜祭奠,就连被俘的左翼部众也每人得到了一个热乎乎的饭团,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其实他见到刘成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之后,就已经没了与其交战的念头了——后金的援军的总兵力也就一万出头,左翼各部的残军已经是惊弓之鸟,做不得数的,与差不多是己方三倍的敌军交战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后面铁甲骑士的出现更是让他暗自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可是看到接下来刘成建浮屠、祭亡魂、赏将士,收人心的一系列做法,阿巴泰的心思又变了:刘成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冒着被大雪吞没的危险长驱几百公里,翻过长白山杀到辽中平原来,可今年不来不等于明年不来,看刘成这架势,用不了两三年功夫就能把左翼各部整合消化,那时候席卷而来的恐怕就不是这区区三四万人马,而是十万铁骑了。想到这里,阿巴泰猛地一击掌:“一定要拿出个主意来!”(。)
第十八章 南楼()
莫尔根被阿巴泰的举动吓了一跳,问道:“贝勒爷,什么主意?“
“与你无关!”阿巴泰摆了摆手:“你昨晚没睡累坏了吧,快去石缝里打个盹。”
莫尔根强撑着道:“贝勒爷我不困!”
“我让你睡就去睡,天一黑我们就过河,然后连夜往回赶!快去睡!”
“好,好!”听阿巴泰说天一黑就回去,莫尔根不由得大喜:“贝勒爷您愿意回去就好,我这两天在这里待着,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少废话,快去休息,不然半路上没力气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没人管你!“阿巴泰没好气的喝道。
“是,是!”莫尔根喜不自胜的退到石缝里去了,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低沉的鼾声。看来这小子是累坏了,这几天下来也苦了他了!阿巴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别看他嘴巴上刻薄,心里对这个奶兄弟还是很看重的,不过这次自己这趟是来对了,收获不小,回去后要和大汗好好谈谈。老八虽然猜忌心重了些,但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拿出应对的办法来。
突然,远处传来军号声,将阿巴泰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探出头向外看去,只见那顶华丽的麾盖正在缓慢的向西面移动,那些随行的骑士也像云朵一样环绕着那顶麾盖,显然,刘成已经完成了仪式,开始离去了。阿巴泰看着远处的麾盖,低声自语道:“刘成,这次是你赢了,可是下一次就未必了!”
江南松江、南楼。
一支曲子从不同的人口中唱来,价码是大不相同的,若是寻常人家女子,也不过百十文铜钱,五六分银子便作罢了;可若是扬州的瘦马、秦淮的歌妓,一曲之资恐怕就少说也要两三两银子了;但这些还不是最贵的,按照这人世间的不成文法,“一经品题,身价百倍!”,同样的一件东西,若是沾上了名人的边,其身价就自然打着滚上去了。毕竟这天底下金嗓子和好曲子不缺,缺的是名声。
而柳如是就是这样的名女人,她有的是名声,说的好听点的说她是色艺双绝,乃江南之冠;嘴巴阴损些的便说她是艳帜高张,使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但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艳色二字,虽然对于这一点柳如是十分不忿,但又无可奈何,像她这样一个出身贫寒的弱女子,除了那一点艳色,还有什么可以凭借的呢?难道百年之后,自己能留下的也就这点颜色吗?——柳如是的眼中浮现起一丝寂寞与无奈。
她倚在窗前,身着一件宝蓝色的衫子,下半身穿着淡黄裙。自从被那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