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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30-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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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先生是怎么解决问题的呢?”

    “我先拿自家银子填上,月息一分半,然后约定到了明年丝下来的时候用官价收丝。还有,扬州明天春天不许从湖广进米来,都必须用我家的米,不过我保证明年春荒时米价最高不能超过一石一两七钱银子。”

    陈子龙在一旁听了,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他并非那等只知科举的腐儒,少年便在科场得志,后来却因为参加复社的缘故,在考进士上吃了一次暗亏,这反倒让他把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用于了解关乎国计民生的世务。程二方才说的那个一分半的利息依照当时的行情倒也不是太过分,可通常来说都是用来短期周转的,而明年生丝下来至少要在三四月份,而他是在今年秋天便开始算了,至少要有六个月时间,仅仅利息这一项就翻一番了。而且生丝是极为赚钱的买卖,也是南直隶农民为数不多的获得现金收入、能够维持现状的生计了,他说的以官价收丝肯定是要比正常的市场价低,才能补偿他的欠款;至于最后一项,这次流贼的侵袭,今年秋天扬州的收成本来就不好,而苏南一带由于大量的土地都用于种植经济效益更好的经济作物——如茶叶、桑树等等,本身的粮食都需要从两湖、江西等地收入,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卖给江北的扬州呢?若是不许从湖广进米,粮价还不涨到天上去了?这个程二先生说能能把粮价控制在一石一两七钱以下,且不说这一石一两七钱的米价本就是上天了的,他那时候哪来的这么多米填补湖广米的空缺?扬州的缙绅与知府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却应允了这贻害无穷的条件,实在是愚蠢之极。

    “程二先生,我看扬州知府和当地的缙绅明年未必会让你放手去做吧?”陈子龙冷笑道:“丝、米都是小民的身上肉,你这可是要从小民身上剜肉补疮呀!”

    “呵呵!”程二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来在下为徐大人筹集饷银,护卫扬州乡里,倒是我的不是了?”

    “筹集饷银,护卫扬州乡里自然是不错的,可是不等于乘机从中牟利!”陈子龙本就是个极其倔强的性子,被程二一刺激,索性把话说开了:“商人汲汲于利,也不能忘记了国家大义所在!”

    “国家大义所在?陈公子说得好!”程二轻拍了两下手掌:“在下年少时家道中落,也没读什么圣贤书,自然不明白什么国家大义。不过扬州乃是江左名都,淮扬精华所在,国家两百年太平,又有盐政。名园之中,瘦西湖上,一掷千金者大有人在,可为何区区两千兵的饷,一年不到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轮到我一个外地商贾来出头?我程二一没吃朝廷的俸禄,二没有国家的功名,三我家乡在休宁,距离长江还有数百里路,扬州遭遇流贼与我何干?陈公子你说我挖小民身上的肉补疮,可当真是怪的巧了!”(。)

第二十一章 大木() 
陈子龙被程二这一番连珠炮般的反击驳斥的哑口无言,正如程二所说的,当时扬州不是没钱,恰恰相反,扬州是明末最富裕的城市之一,这里不但是运河和长江的交汇点,还是全国最大的两淮盐区的所在,海水一般的财富汇集于此地,莫说一年十万两,便是百万两这里也拿得出来,如果说程二割小民身上的肉补疮,那当地缙绅就是从小民身上割肉往自己嘴里塞了。

    “那徐大人是否有向扬州缙绅支借一笔银子呢?”陈子龙低声问道,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程二冷笑了一声:“陈公子问得好,徐大人,您还记得当时扬州的大人老爷们一共捐了多少银子吗?”

    徐鹤城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方才沉声答道:“银三千五百两,粮食两千石,还有一百石盐和一点布匹杂货。”

    此时的陈子龙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自己好立即钻进去,他心里很清楚徐鹤城说的真实性很高,因为他自己就是缙绅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些同伴们的秉性,他们有钱,也有粮,但出钱出粮保卫乡里的积极性并不高;与北方那些住在乡下的土豪不同,扬州地区的这些缙绅们通常是住在城里的,武器低劣的流贼对于躲在高耸城墙后面的他们来说威胁不大,的确,流贼会让他们在城外的田产有一些损失,但反过来说小民的损失更大,他们完全可以乘这个机会压价兼并那些破产小民的田产,大捞一笔,从长远来看反而收益更高。

    柳如是见陈子龙把话都说的僵了,赶忙起身打起圆场来:“鱼儿想必已经熟了,不如我们先吃上几杯,边吃边聊如何?”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吃上这松江四腮鲈鱼了。”

    “如是姑娘说的是!”程二是何等知机的,拊掌笑道:“放着鱼脍不吃,却在这里说些无趣的事情,我等当真是大傻瓜!”

    陈子龙如何不知道柳如是是在替他打圆场,勉强向程二笑了笑:“徐大人,程二先生,这边请!”

    一行人去了隔壁,早已摆开了一座酒席,四人分宾主坐下,徐鹤城对柳如是道:“麻烦柳先生替我的抱刀人取些吃食来。”

    柳如是看了一眼那个一直抱着徐鹤城的长刀的汉子,只见其中等身材,但肩宽背阔,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倒是亮的出奇,心知是徐鹤城的亲兵侍卫一流人物,便笑道:“这位壮士何不去楼下,我让下人另开一个席面便是了!”

    “楼下是楼下的,我要跟在大人身旁!姑娘让人随便取些吃食与我便是!”这抱刀汉子的语音有些奇怪,虽然咬字十分清晰,但一字一顿的,倒像是个刚刚学会的孩童一般。柳如是惊讶的看了徐鹤城一般,见其并不开口,便笑道:“也好,小菊,你替这位先生取张小桌来!”

    “不必麻烦了!”那抱刀汉子走到桌子旁,取了一盘羊肉,又拿了几个馍馍,便走到门边,席地而坐,吃了起来。倒把柳如是和陈子龙吓了一跳,程二赶忙解释道:“这位吉田先生是倭人,他们那边便是这么坐的。”

    陈子龙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抱刀人,在心中暗骂了几句蛮夷、倭奴,然后才拿起了筷子。四人在桌上吃酒扯着闲话,柳如是曲意奉承,说了些许凑趣的话儿,逗得程二与徐鹤城都大笑不止,过了好一会儿,她看到方才的尴尬气氛都去得差不多了,方才笑问道:“徐大人,我方才听您说流贼其实并不难破,可为何自今年秋天以来,两淮形势大恶,连陷名城,除了大人您,官军多有败绩呢?”

    “柳姑娘,我方才说的是流贼之中除了闯、献、曹操之外,并不难破,您方才听差了。”

    “哦,那敢问一句,这闯、献、曹操三人各有什么长处,为何超出群贼呢?”

    徐鹤城看了柳如是一眼,又看了一旁的陈子龙,心知眼前发问的虽然是柳如是,但真正想问的却是陈子龙。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稍一思忖沉声答道:“自崇祯二年,陕西大饥,群贼四起以来;贼中魁首多者拥众数万,少者亦有数千,纵横数省者有如过江之鲫,但其中桀雄者无过闯、献、曹操,这是因为他们三人各得了一字。”

    “各得一字?”陈子龙问道。

    “不错,闯得其严、献得其狡、曹操得其厚。”

    “请大人详解!”

    “闯贼粗衣蔬食,衣饰甲仗无珍奇宝货,无二色,是对己严;行伍严整,严禁杀掠是待下严,待己严则能得众,待下严则得民心,且进退皆有法度,非寻常贼寇。献贼且凶且狡,行事常出人意料,暗合孙吴之法;曹操待下宽厚,贼众皆乐为所用。此三人皆为贼中枭雄,实非他贼所能比拟。”

    陈子龙听到这里,不由得皱眉问道:“若是依照徐大人所说,闯、献、曹操三人行事都有可取之处,倒也算得上是个豪杰了?”

    “陈公子难道没有听说过盗亦有道吗?”徐鹤城笑道:“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偷窃之前,判断情况以决定是否可以下手,为智;能猜出房屋财物的所在,为圣;行动之时,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为勇;盗完之后,最后一个离开,为义;把所盗财物公平分给手下,为仁。)闯、献、曹操拥数万之众,横行千里,自然有其可取之处,又岂是那些蝇营狗苟的鼠辈可以比的?”

    陈子龙听到这里,不由得脸色微变,像徐鹤城这样评价,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非徐鹤城是堂堂的扬州兵备道,刚刚击败流贼立下大功,他只怕就要当面叱呵了。柳如是在一旁看的清楚,赶忙插口道:“那徐大人以为闯、献、曹操三人,哪一个对朝廷威胁最大呢?”

    “与朝廷的威胁?”徐鹤城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这个也要看时运的,如何说的清楚。“

    “那若是将时运撇开呢?”

    “若是将时运撇开的话,那应该是闯第一,献其次,曹操最后!“

    “为何这般说?”

    “很简单,古人云:唯贤与德,可以服人。闯贼待己严,待下严,且贤且德,只要不早死,自然能得部众人心,有一番作为;献贼虽然凶狡,但凶狡可以伤人,亦可伤己,兵法乃诈力之道,若无德行相配,必反伤己;至于曹操以宽厚得众,却无法度御下,早晚必死在此道上。”

    陈子龙在一旁听徐鹤城侃侃而谈,心中越发气闷,便插口问道:“若是依你说的,其他贼众皆等闲辈,那史大人督兵坚守沿江,不但未曾斩获,州县还多为荼毒,这又是为何呢?”

    听到陈子龙的质问,徐鹤城脸色微微一动,却不回答,夹起一块鲈鱼,放入口中,咀嚼了两口笑道:“这松江鲈鱼果然味美,其他地方是及不上的。

    陈子龙见状,如何不知道徐鹤城是避而不答,他心中气恼,却也拿对方没有法子。正当此时,丫鬟小菊从外间进来,对众人福了一福,将一份拜帖递给柳如是:“先生,是郑公子的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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