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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钢口还过得去吧?”刘成拿起一柄刚刚装上柄的佩刀,耍弄了两下递给一旁的汤慕尧。
“大人,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这般打铁的!“汤慕尧下意识的去接刀,目光却没有离开一旁的水力锻锤,结果一把抓到刀锋上,若不是那佩刀还没开锋,几乎将自己的手指头都割下来了。
“既然有了锻锤,那军器的事情就好抓紧了。明年一月前若是没有打制齐全,便唯你是问!”
“是,大人!”汤慕尧躬身领命,随即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小人斗胆请您给这机械起个名字。”
“名字?”刘成上下打量了一会这锻锤,稍一沉吟答道:“便叫它‘共工’吧!“
辽东,大凌河。
丘陵自浓密的森林中陡然升起,在数里外都能看到强风刮过的山顶。附近的猎人与采参人都称其为牛角丘。
“真的很像一座坟!“阿桂心想,馒头形状的山形,到了接近顶部的时候突然变得十分陡峭起来。到处都是白色的石头,只有少数几棵老松树参差其间。对于这个晦气的念头阿桂很不高兴,他朝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仿佛这样可以将晦气去除掉。实际上他是有四分之一蒙古血统、四分之一的女真血统,像他这样的混血儿在辽东军中有很多,自从明军征服了辽东之后。这块土地就成为了汉、蒙古、女真、朝鲜以及许多其他民族的大熔炉,两百多年来这些不同的民族时而相互厮杀,时而相互通婚,他们的鲜血和汗水流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与绝大部分蒙古人和女真人一样,阿桂十分迷信,他信仰喇嘛、祖先、森林中的精灵以及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作为祖大寿手下的“夜不收“,阿桂可谓是关宁军中的精英——挂着把总的头衔,吃着双份军饷,在宁远附近有一块一百亩的田庄。由四个庄丁种着,还有一个老婆一个小妾。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阿桂自从天启二年年初就应募入伍了,参与了广宁之战、两次宁远之战、回援北京等多次战役,可谓是身经百战。能够经历这么多次沙场还活下来,阿桂最大的本钱不是力气、武艺和骑术,当然这并不是说岳峰高是个窝囊废,恰恰相反。岳峰高的武艺和骑术很不错,但仅凭这些在战场上是保不住性命的。否则能在马上将一百二十斤镔铁大刀运转如飞的猛将刘綎就不会死在萨尔浒了。阿桂最大的本钱是一条黑色的大狗,每当前面有埋伏或者其他危险的时候,这条狗都会非常焦躁不安,正是凭借这条狗的预警,他才能活到今天,并当上了夜不收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在阿桂看来。这条狗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是长着四条腿的兄弟,平日里他也总是用“安答”(蒙古语兄弟)来称呼它。
但此时当阿桂一行人抵达牛角丘下时,安答的举动就变得极为奇怪,它焦躁不安的发出低吠。并四处乱跑,甚至当阿桂用口哨和手势想做出明确的指示时,它仍然抗拒了命令,甚至转身逃入林中。最后指挥官千总冯敬时终于失去了耐心,叫道:“阿桂,随它去吧,咱们再不上山天就黑了,那时候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咱们先上去,明天再来找你的狗吧!”
“可是——”阿桂想要向冯敬时解释自己曾经靠这条狗逃过几次大祸,但看到队伍里其他人的脸色,没有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很清楚冯敬时说的很有道理,牛角丘是方圆几十里的制高点,只要占据了那儿,后金军队的任何动向都不可能瞒过丘顶明军的眼睛,现在天色已不早了,若是再耽搁一会儿,要想爬上陡峭的山坡就必须举火,可这等于将他们的位置暴露给附近的后金探骑,那就太危险了。
上山的路十分艰辛,在接近顶峰的地方有一圈用乱石砌成,接近一人高的墙,那是以前明军哨所留下来的遗迹,广宁之败后,明军遗弃了这一带的所有哨所,而后金军在将所有可用的东西拆走之后将其付之一炬,这堵矮墙便是哨所外圈羊马墙的残余。一行人不得不绕了很大一圈,才找到了一个容装载辎重的骡子通行的缺口。冯敬时在仔细观察了四周的地形,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儿地势不错,石头都是现成的,只要准备些木料就好了,在这儿建个墩台,留三十人在这儿守着,东虏一动,就可以用烽火通知大凌河堡。”
阿桂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道矮墙上:风化的灰石上爬满了绿色的苔藓,石块的缝隙被泥土填满,他用脚狠狠的蹬了一下,矮墙上只落下一小块泥土和几粒碎石,下面的主体部分巍然不动——这道矮墙虽然手法颇为粗糙,但十分坚固。
“你们去下面弄点干柴来,还有枝杆、再打点水,烧汤做饭!”冯敬时随便点了十几个人,不过他没有点到阿桂,无论是在后金军还是明军中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像阿桂这样的夜不收有特权免于承担这些勤务,因为他们必须保留足够的精力来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阿桂,你过来看看!“冯敬时还是颇为信赖这个老部下的眼光的:”必要的时候,这地方很容易防守,咱们这里有八十人,东虏就算有五百人也攻不上来。“
阿桂用一个老兵才有的老练目光看了下四周,点了点头:“没错,这地方行。”他走到矮墙的缺口旁,指着缺口道:“天黑前要在外面挖开壕沟,然后立起鹿角,然后把火器集中在这儿!最好在两边各立起一个高台,到时候可以让人在上面用弓箭和火铳俯射。“
“阿桂,就一晚上,东虏也不一定来,你也想得太多了吧!“冯敬时笑了起来,在单独相处的时候,他说话的口吻也和气了不少。
“大人,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东虏可不比骚鞑子,打起来又拼命,又号令严明,从万历爷算起,多少名将都吃了他们的苦头。“
“你说的也是!“冯敬时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立即对剩下的士兵们发出挖掘壕沟的命令,对于上官的命令,已经颇为疲惫的士兵们发出抱怨声吗,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服从了命令。士兵们将砍来的枝干用火烤硬削尖,然后将树干插入土中,让尖利的一端指向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
“还有什么没准备的吗?“
“水,这儿没有水源!”
“对了,这可是大问题!”冯敬时拍了一下手掌:“我们上山的时候不是有路过一条小溪吗?你去那边打点水来,顺便把你那个安答(蒙古语的兄弟)找回来,省得你老是神魂不定的。“说到这里,冯敬时朝阿桂挤了挤眼睛。
面对上官的嘲弄,阿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的确很担心自己那个四足的兄弟,方才的异常更让他的心中隐隐不安。(。)
第七十五章 夜()
阿桂带着两个骡夫,牵着四头骡子往溪水那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向两旁的树林打着唿哨,很快他的爱犬便响应了他的召唤,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围绕着他的身体转着圈,阿桂高兴的用手抚摸着爱犬背上油光发亮的皮毛,而狗则亲热的舔着他的手。人和狗行走在落叶和松果之上,脚步显得格外的轻快。
可是当阿桂带着汲水的骡队重新回到围墙时,他的爱犬又不肯进去了,它小心翼翼的跑到石墙前嗅嗅岩石的缝隙,接着就忙不迭向后退却,仿佛有什么让它很不喜欢的气味一样。阿桂不得不用力抓住颈子上的皮索,想要将其硬拖进矮墙之内,但这根本做不到——阿桂的这个四足兄弟的肩膀几乎有他的大腿根部那么高,体重和他差不多,而力气无疑要大得多。
“安答,你这是怎么了?“阿桂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狗,那双略带一丝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最终阿桂只得放弃这一努力,他从狗脖子上解下皮索,拍了拍对方的肩背:”好吧,你自己在林子里面吧,等回大凌河堡的时候你再和我汇合!“当阿桂转身走进石墙时,那条大黑狗一直站在原地,那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主人的背影。
“在围墙里面应该很安全!“阿桂对自己说,他居高临下,附近的地区都在他的视野之中,牛角丘的北面、东面、西面都十分陡峭,唯有南面稍微舒缓。虽然如此,但随着太阳逐渐落下地平线,一种的不安的情绪却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北面就是东虏呀,他告诉自己,这些年来有多少明军的名将大臣被那些蛮子打败。死在这片土地上的明军将士又有多少呀!
“够了,别胡思乱想了!”阿桂告诉自己,他爬上堆叠的石墙。望向已经有一半落入地平线的太阳。在他的左手方向,大凌河蜿蜒的向东南方向流去。河面上闪烁着金黄色的光,就好像融化的金液。在河流的上游,陆地变得更加崎岖不平,到处都是浓密的森林,在更远的地方,森林被石丘上的灌木丛所取代。这些石丘肆无忌惮的高高耸立,并向北面和西面延伸,直到阿桂视线的尽头。
在近处。四周到处是树木的天下,自从天启二年的广宁之战后,这一代的居民不是随着明军迁回辽西,就是被后金军队强自迁走,这儿就变成了一片无人区,各种树木在这儿疯狂的生长着,灌木丛、小乔木已经与南面和东面更加辽阔、盘根错节的原始森林连成了一片,只有偶尔看到的房檐和红黄色的高粱穗才能让人辨认出一丝昔日田园的痕迹。北风吹过,阿桂听见那些远比他本人年迈的树木在**叹息,千百片枝叶集体舞蹈。一时间,森林似乎化为一片绿色的海洋,随风流转。永不停息、如日月同恒,无法揣度其尽头。
“看来我和安答还是不同的,它属于这儿,而我属于这些石堡、农田!”阿桂想道,他站在石墙上,知道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周围被黑影笼罩。
“阿桂,别看了下来吃饭吧,上边风大!”一个士兵喊道。
“诶!”阿桂应了一声。跳下围墙。这时明军士兵们已经在围墙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