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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的事。”古应春急忙分辩,“就象你所说的,这是大家有面子的事,我亦很希望能陈列出来。不过,胡大先生是朝廷的大员,他的官声也很要紧。万一不能如你们大班的愿,要请他原谅。”
一提到“官声”,管事的明白了,连连点头说道:“好的,好的。请问
古先生,啥辰光可以听回音?“
古应春考虑了一会答说:“这样,你把今天所看的货色,开一张单子,注明价钱,明天上午到我那里来,谈付款的办法。至于能不能陈列,明天也许可以告诉你,倘或要写信到杭州,那就得要半个月以后,才有回音。”
“好的,我照吩咐办。”管事的答说:“明天我亲自到古先生府上去拜访。”
对于这天的“别发”之行,螺蛳太太十分得意,坐在七姑奶奶床前的安乐椅上,口讲指画,津津乐道。古应春谈到私下许了管事五百两银子的津贴,螺蛳太太不但认帐,而且很夸奖他处理得法。见此光景,七姑奶奶当然亦很高兴。
“还有件事,”螺蛳太太说:“请七姐夫来讲。”
“不是讲,是要好好商量。”古应春谈了陈列一事,接着问道:“你们看怎么样?”
“我看没有啥不可以。”螺蛳太太问道:“七姐,你说呢?”
“恐怕太招摇。”
“尤其,”古应春接口,“现在山东在闹水灾,局势又不大好,恐怕会有人说闲话。”
听得这话,螺蛳太太不作声,看一看七姑奶奶,脸色阴下来了。
“应春,”七姑奶奶使个眼色,“你给我摇个‘德律风’给医生,说我的药水喝完了,再配两服来。”
古应春会意,点点头往外便走,好容她们说私话。
“七姐,”螺蛳太太毫不掩饰她内心的欲望,“我真想把我们三小姐添妆的这些东西陈列出来,让大家看看。”
七姑奶奶没有想到她对这件事如此重视,而且相当认真,不由得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在螺蛳太太,做事发议论,不发则已,一发就一定要透彻,所以接着她自己的话又说:“那个德国人,不说我再也想不到,一说,我马上就动心了。
七姐,你想想,嫁女儿要花多少工夫,为来为去为点啥?为的是一个场面。
发嫁妆要叫大家都来看,人愈多,愈有面子,花了多少心血,光看那一天,人人称赞,个个羡慕,心里头就会说:“喏,这就叫人生在世!‘七姐,拿你我当初做女儿的辰光,看大户人家嫁女儿,心里头的感想,来想想’大先生,现在的心境,你说,那个德国人的做法,要不要动心?”
七姑奶奶的想法,开始为她引入同一条路子了。大贵大富之家,讲到喜庆的排场,最重视的是为父母做寿及嫁女儿,但做寿在“花甲”以后,还有“古稀”,“古稀”以后还有八十、九十,讲排场的机会还有,只有嫁女儿,风光只得一次,父母能尽其爱心的,也只有这一次,所以踵事增华,多少润都可以摆。七姑奶奶小时候曾看过一家巨室发嫁妆,殿后的是八名身穿深蓝新布袍的中年汉子,每人手里一个朱漆托盘,盘中是一本厚厚的毛蓝布面的簿子,这算什么陪嫁?问起来才知道那家的陪嫁中,有八家当铺。那八名中年汉子,便是八字当铺的朝奏,盘中所捧,自然是那当铺的总帐。这种别开生面的“嫁妆”,真正是面子十足,令人历久难忘。
如今别发洋行要陈列胡三小姐的一部分嫁妆,在上海这个五方杂处的地方,有这样一件新闻,会弄得云贵四川、再僻远的地方也会有“胡雪岩嫁女儿”如何阔气这么一个传说,这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一件事,难怪螺蛳太
太要动心。
“大先生平生所好的是个面子,有这样一件有面子的事,我拿它放过了,自己觉得也太对不起大先生了。七姐,你说呢?”
“那,”七姑奶奶说:“何不问问他自己?”
“这不能问的。一问……”螺蛳太太停了一下说:“七姐,你倒替他设身处地想一想呢!”
稍为想一想就知道行不通。凡是一个人好虚面子,口中决不肯承认的,问到他,一定拿“算了,算了”这些不热中但也不反对的语气来答复。不过,现在情势不同,似乎可以跟他切切实实谈一谈。
念头尚未转定,螺蛳太太却又开口了,“七姐,”她说,“这回我替我们三小姐来添妆,说实话,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价钱高低,东西好坏,没有个‘准槁子’,便宜不会有人晓得,但只要买贵了一样,就尽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现在别发把我买的东西陈列出来,足见这些东西的身价,就没有人敢说闲话了。至于对我们老太太,还有三小姐的娘,胡家上上下下我也足足可以交代了,我要叫大家晓得,多待我们三小姐,同比我自己生的还要关心。”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七姑奶奶,这件事对螺蛳太太在胡家的声名地位很重要。由于别发行洋陈列了胡三小姐的嫁妆,足以证明螺蛳太太所采办的都是精品,同时也证明了螺蛳太太的贤慧,对胡三小姐受如己出。
从另一方面看,有这样一个出风头的机会,而竟放弃了,大家都不会了解,原因是怕太招摇,于胡雪岩的官声不利,只说都因为是些拿不出手的不值钱的东西,怕人笑话,所以不愿陈列。这一出一入之间关系的变化是太重要了。
七姑奶奶沉吟了好一会说:“别发的陈列,是陈列给洋人看的,中国人进洋行的很少,陈列不陈列,不生多大的关系。所以别发陈列的这些东西,我看纯然是拿给洋人看的。既然如此,我倒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你说。”
“陈列让他陈列,说明都用英文,不准用中国字。这样子就不会招摇了。”
螺蛳太太稍想一想,重重地答一声:“好。”显得对七姑奶奶百依百顺似地。
于是七姑奶奶喊一声“妹妹!”
喊瑞香为“妹妹”,已经好几个月了,瑞香亦居之不疑,答应得很响亮,但此时有螺蛳太太在座,却显得有些忸怩,连应声都不敢,只疾趋到床前,听候吩咐。
“你看老爷在哪里?请他来。”
瑞香答应着走了,螺蛳太太便即轻声说道:“七姐,我这趟来三件事,一是我们三小姐添妆,二是探望你的病,还有件事就是瑞香的事。怎么不给他们圆房?”
“我催了他好几遍了。”
这个他是指古应春,此时已经出现在门外,七姑奶奶便住了口,却对螺蛳太太做个手势,递个眼色,意思是回头细谈。
“应春,我想到一个法子,七姐也赞成的。”
七姑奶奶接着便说了她的办法。
古应春心想,这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办法,不过比用中文作说明,总要
好些,当下点点头说:“等别发的管事来了,我告诉他。不过……”
他没有再说下去。七姑奶奶却明白,“只要不上报,就招摇不到哪里去了。”她说:“你同‘长毛状元’不是吃花酒的好朋友?”
“对!你倒提醒我了,我来打他一个招呼。”古应春问道:“还有什么话?”
“就是这件事。”
“那,”古应春转脸说道:“四姐,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不能陪你吃饭。
我同宓本常有个约,很要紧的,我现在就要走了。喔,还有件事,他也晓得你来了,要请你吃饭,看你哪天有空?“
“不必,谢谢他罗。”螺蛳太太说:“他一个人在上海,没有家小,请我去了也不便。姐夫,你替我切切实实辞一辞。”
等他一走,螺蛳太太有个疑团急于要打开,不知道“长毛状元”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姓王,叫王韬,你们杭州韬光的韬。长毛得势的时候开过科,状元就是这个王韬。上海人都叫他‘长毛状元’。”
“那么,上报不上报,关长毛状元啥事情?”
“长毛状元在申报馆做事,蛮有势力的,叫应春打他一个招呼,别发陈列三小姐的嫁妆那件事,不要上报,家里不晓得就不要紧了。”
“原来如此!”螺蛳太太瞄了瑞香一眼。
七姑奶奶立即会意,便叫瑞香去监厨,调开了她好谈她的事。
“我催了应春好几次,他只说:慢慢再谈。因为市面不好,他说他没心思来做这件事。你来了正好,请你劝劝他,如果他再不听,你同他办交涉。”
“办交涉?”螺蛳太太诧异,“我怎么好同姐夫办这种交涉?”
“咦!瑞香是你的人,你要替瑞香说话啊!”
“喔!”螺蛳太太笑了,“七姐,什么事到了你嘴里,没理也变有理了。”
“本来就有理嘛!”七姑奶奶低声说道:“他们倒也好,一个不急,一个只怕是急在心里,嘴里不说。苦的是我,倒象亏欠了瑞香似地。”
“好!”螺蛳太太立即接口,“有这个理由,我倒好同姐夫办交涉,不怕他不挑日子。”
“等他来挑,又要推三阻四了。不如我们来挑。”七姑奶奶又说:“总算也是一杯喜酒,你一定要吃了再走。”
“当然。”螺蛳太太沉吟着说:“今天八月二十八,这个月小建,后天就交九月了。三小姐的喜事只得两个月的工夫,我亦真正是所谓归心如箭。”
“我晓得,我晓得。”七姑奶奶说:“四姐,皇历挂在梳妆台镜子后面,请你拿给我。”
取皇历来一翻,九月初三是“大满棚”的日子。由于螺蛳太太急于要回杭州,不容别作选择,一下就决定了九月初三为古应春与瑞香圆房。
“总要替她做几件衣服,打两样首饰,七姐,这算是我的陪嫁,你就不必管了。”
“你陪嫁是你的。”七姑奶奶说:“我也预备了一点,好象还不大够,四姐,你不要同我客气。”说着,探手到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