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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李慕禅家里三个孩子,家贫不能活。
他三岁时,跟着父母去澄静寺上香,遇到法性老和尚,他故意显露锋芒,老和尚见他有天慧,大喜过望,收为衣钵弟子。
出家为僧,可免去赋税,他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故意出此一策。
父母虽不愿意,却架不住家穷,况且,寺里离家很近,随时能过来看,他们想着,且暂住四五年,待老大能干活了,再接他回来。
成为法性老和尚的弟子,他仍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跟大哥二姐玩耍,只到吃饭时候、睡觉时候回寺,法性老和尚也由得他,并不管束。
他十岁时,老和尚法性驾鹤而去,澄静寺只有他一个人,他自由自在,多数回家住,但这个和尚却是正式的,有度牒,进了行僧录的。
身处喧闹之中,他气定神闲,提着木盒悠然而行,忽然皱眉,停下步子,望向路旁。
桥下俯身趴着一个灰衣和尚,一动不动,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各走各的,没人理会。
金阳城虽然繁华,却不乏乞丐,如今正值盛夏,躺在大街上睡觉并无大碍,死不了人。
李慕禅看了看,心头忽然一动,澄静的心湖泛起一圈涟漪。
他上前,蹲下拍拍那和尚肩膀:“这位和尚,怎么了?”
甫一靠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直冲进脑门,下五脏六腑,他肚子一翻滚,禁不住想呕吐。
深吸一口气,他忍住了。
那和尚身子颤了一下,缓缓起身,抬头,一张长长的马脸,满脸脓疮,黄脓横流,看着又恶心,又吓人。
李慕禅被吓了一跳,怪不得没人搭理,这模样确实能吓退了人。
这个时代,医学并不发达,有时候一场感冒就能要了人命,这样的恶疾,更是跑不掉。
若在平时,他不会多管闲事,世人多苦,能明哲保身已然侥幸,况且,他明白死是怎么回事,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
恐惧因未知,明白也就无惧。
他平时心湖澄澈,不泛波澜,看到这和尚,却泛起一丝波荡,知道必有机缘,于是伸手。
他看着和尚的眼睛,低声问:“和尚这是怎么了?”
马脸和尚颤颤巍巍坐起来,眼神平静宁和,合什一礼:“阿弥陀佛,老衲时日无多,这位小师父不必管我了。”
李慕禅合什还礼,摇头道:“既是病了,就得治,稍候片刻!”
百步外便有一家回春医馆,他很快带了一位老者过来。
老者胡子黑白夹杂,相貌清癯,看着甚是年轻,抚髯而行,双眼眯着,仿佛一直在打瞌睡。
到了近前,他捂了一下鼻子又放开,打量一眼那和尚,摇头不已。
李慕禅笑了笑:“李老,既然来了,您就帮忙看看吧,金阳城里数您老医术高深,能妙手回春!”
老者摇头,打量几眼后一摊手,叹道:“慕禅,不是老夫无情,这位大师毒气攻心,病入膏肓,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李慕禅皱了一下眉头,看看马脸和尚,道:“李老就开药吧!”
“慕禅,什么药也没用!”老者摆摆手,转身便要走。
李慕禅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阻拦,看着他远去,转向马脸和尚:“和尚可有什么心愿?”
马脸和尚神情平静,摇摇头:“老衲乃山外野人,远蹈红尘,如今能褪去皮囊,前往西天极乐,可谓不胜欣喜。”
李慕禅肃然起敬,能看透生死者,罕之又罕,自是他佛法修持精严,平日里身体力行。
他是经历过生死,能超脱并不难,而这和尚却是克服了恐惧,能够超脱死亡则是修持之功。
他想了想:“和尚,我出身澄静寺,那里山清水秀,和尚不妨去那里调养调养,如何?”
马脸和尚摇头:“不必烦劳小师父了。”
“不必客气。”李慕禅不顾他挣扎,也不嫌恶臭,直接背到身后,大步流星出了金阳城。
沿着官道往东,过了一座桥,再往东,翻上一座山,下了山,便是一座村庄,名叫李家村。
他直接绕过村庄,沿着河边往东,上了东边的艾山,山半腰有一座庙,额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澄静寺。
澄静寺面南背北,背倚山,遮住北风,却是一处好地方。
这里打理得干干净净,却仍能看出,经历了不少的岁月,墙重新修补过,窗框门框重新换过。
第2章 金刚()
李慕禅背着和尚,径直穿过院子,到了一间禅房,房里布置简单,一床一桌一凳,床上有叠好的被褥,干净整洁。
李慕禅先将木盒放到桌上,再斜身轻放,将他慢慢放躺到云床上:“和尚,这是我的屋子,若不嫌简陋,暂且住这里罢!”
老和尚吃力的起身,摆了个跏趺坐姿,合什道:“多谢了,还未请教小师父法号?”
他虽然满脸脓疮,但声音从容,不紧不慢,透着一股祥和韵味。
李慕禅合什一礼:“小僧法号湛然。”
“湛然师父,老衲济空,有扰了。”老和尚郑重说道。
李慕禅道:“济空大师不必客气,且将这里当做自己家罢,庙里只我一人,我平时住在山下家中,偶尔来这里闭关入定。”
济空老和尚点头,精神有些困倦了。
李慕禅打开木盒,端出两盘素菜:“我今天有事,不能多呆,大师且将就一下,随意吧。”
又跟济空老和尚说了几句话,提起木盒出去了。
他出了澄静寺,往后山而去,进了一座小山谷,踏着野草往深处走,走了百米,眼前出现一个小水潭。
水潭位于山谷斜坡,正处陡峭的半山腰,石头围成一个圆,直径四五米,不过现代的两个浴缸长。
潭水澄澈,清可见底,游鱼,石子,细沙清晰可见,水面飘着淡淡白雾,仿佛一层白纱随风舒卷。
他放好木盒,还有一个从寺里拿的包袱,三两下除了衣裳,露出匀称的身体,一跃进了水潭,顿时露出陶醉表情。
这是一处温泉,是他十一岁时发现的,山谷本就偏僻,水潭又在谷中半山腰,陡峭难行,别人很难发觉。
每次疲累时,来这里泡一泡,疲惫顿消。
远离了现代的种种享受,能来这里泡一泡温泉,他已经心满意足。
这一次,却并非为了享受,他虽救了老和尚,却怕是什么传染厉害的恶疾,先来这里洗一洗再回去,免得传染给家人。
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出来,浑身冒着热气,打开包袱换了新衣裳,提着木盒下山,回到李家村。
李慕禅家是三间大瓦房为主屋,几间厢房,颇是气派,虽比不上村里的大地主赵家,却也算是数三数四。
李慕风在梅府是副执事,月例银子二十两,李慕禅砍柴,每次进城,都是背着小山般的柴火,一个人抵得上四五个壮汉,赚得钱也不少,不再是当初的窘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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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到家,远远看到门口站着一中年美妇,四十来岁,身段儿苗条,脸庞秀美,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候,定是绝色美人儿。
“娘!”李慕禅招呼一声,大步流星赶过去,严肃刻板的脸庞露出笑容。
中年美妇看到他,笑着迎上几步,接过木盒,白他一眼:“干什么去了,才回来!”
李慕禅像换了一个人,抛开了沉静,伸臂搂住她,笑道:“有点事儿耽搁了,二姐可回来了?”
中年美妇拍一下他肩膀,打开他的手,眉开眼笑,容光灿烂:“早回来了!不是我按着,早去城里找你了!”
李慕禅笑道:“二姐可算出关了,有一个月了吧?”
说着话,搂着中年美妇的腰往里走,神态亲昵。
进了院子,迎面是一个照壁,画着日月照大江。
转过去,院子东边是花圃,占了一大半儿,各种鲜花竞相开放,争奇斗妍,西边是青青的竹林,萧萧簌簌,院中间铺着青砖,干净整洁。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正拿着剪子,弯腰修剪花枝,神情专注认真,闻听脚步声,转头望过来,他脸庞方正,神情严肃。
见李慕禅搂着中年美妇进来,他直起腰,双手背到后面,瞪一眼李慕禅,板着脸哼道:“舍得回来啦?!”
“爹。”李慕禅笑道。
中年美妇一扯他袖子:“甭管这老头子,快进去歇歇!”
说着,拉着李慕禅进了屋,老者背着手,摇摇头:“慈母多败儿!”
他感叹完,又拿起剪子,接着弯腰去修花枝,神情专注。
乍进正屋,淡淡幽香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三儿!”
李慕禅身前出现一位白衣少女,秀发披肩,肤若凝脂,容颜柔美,不沾一点儿烟火气息,如姑射仙子。
她与李慕禅差不多高,一袭月白僧袍,宽宽大大,掩住了玲珑的曲线,气质却越发出尘,如一朵亭亭清莲,整个屋子似乎都被她容光所照。
“二姐!”李慕禅上下打量着她,嗅着淡淡的幽香,笑眯眯道:“二姐风采更胜往昔,看来修为大有进境呀!”
“还好,”柔美少女浅笑。
中年美妇笑道:“玉蓉,三儿,你们姐弟俩说话,我去把菜热一下!”
说罢提着木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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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北墙上挂一幅松鹤延年图,下面是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往南左右各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是暗纹茶几,一幅大家族的气派。
两人坐到东边的两张太师椅上,身子前倾,凑到一起。
“三儿,听娘说,大哥与大嫂又吵架了?”柔美少女李玉蓉轻叹一口气。
李慕禅点头:“嗯,大哥又一个月没回来了。”
“他们两个呀”李玉蓉轻摇头。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二姐不必担心。”李慕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