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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困局日益严重,这段时日,凉州急报如雪片般传回,但都顾不上了,满朝文武,很多人甚至都已默认,不用多久,凉州将全部被蒙元蚕食殆尽,到时,便是国门全开的局面……
可能怎么办?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调遣凉州铁骑回去,可他们一走,京城祸在旦夕。两难选择,只得断臂求生。
哪怕,只是暂时的苟延残喘。
自去年入冬,京城的氛围便异常压抑。夜间早施行了宵禁,白天也是兵马巡逻,四个城门关闭三个,只开一个。
开的这个,出入都要经受严格的检查。
必须如此,否则满城百姓早跑光了,剩个空城。
中午,打开的东门人群熙攘,一支队伍正在出城,人数不少,足有数百人。
这些人全部是青壮,衣装不一,有的布衣,有的却挂着两片皮甲,显得不伦不类。
队伍边上,有全副铠甲的将士手持武器,骑在高头大马上。仿佛护卫,但看上去更像是监工。
将士们押送着队伍出城,逶迤而行,所去往的方向,正是五陵关。
城门内,哭声四起,却是来相送的妇孺,要不是有兵甲拦住,她们就会扑过来,把自家男人给抢回去。
他们,有的是她们的儿子;可能是她们的丈夫;也可能是她们的哥哥弟弟……
附近一间酒楼上,一个面容愁苦的文士站在窗前,目睹这一幕,跌足仰天长叹,吟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此去别城郊;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长安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这天下,究竟是怎么啦!”
饮着,举杯饮酒,最后竟是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整座京城,仿佛都在哭泣。
队伍出城了,走远了,都听不见了。
队伍中,罗源面目麻木地有一脚没一脚地走着,他今年不过二十二岁,面目清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读书人。
他本是个秀才,若非战乱,恐怕都要参加乡试了。以他平时的成绩,很可能中举,锦绣前程在望。
但所有的期望,都像一面掉落的镜子般,被砸得粉碎。
石破军反了,蛮军杀进雍州——本出身雍州大族的罗源只得跟随家族逃亡,历经种种艰苦,终于逃进了京城,逃进了这个本以为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天子脚下,本该安全无虞。
但是,元文昌又反了,一直打到了五陵关下。京城受困,孤立无援。后面的事都不知是如何发生的,一桩接着一桩,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家族带出来的钱财如水般缴纳了上去,住的大屋变成了小屋……再到现在,自己被抽丁选中,要奔赴五陵关,守关参战……
罗源活了二十二年,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呢。推他去五陵关,不是叫他去送死吗?
“早知如此,当初何苦要从雍州逃来京城?还不如留在那边,躲到山上当个隐士,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罗源抬头望了望天,悲从心来,喃喃道:“天地入炉,人命化灰。这个天下,究竟是怎么啦?”
……
五陵关上,刚要睡着的谢余杯猛地听到了呜呜的号角声,不禁坐起床来。
登登登!
“将军,叛军又开始攻关了!”
第五百零五章:五陵危矣,江山危矣()
谢余杯披甲而出,脚步有些踉跄,来到箭楼之上,耳中所听,是海啸般的打杀声、惨叫声;目中所见,是如雨的箭矢,还有一群群蚂蚁似的元家将士。
屡攻不下,元文昌也急了。
计算起来,攻打五陵关已经用了好几个月时间,主要被漫长的冬季给耽误了许久。
越拖得久,越是不利。
攻关是非常损耗战力的事,元文昌的部众减员也十分厉害,要是再打不下来,恐怕会功亏一篑。
根据传回来的情报,蒙元铁骑纵横,已经破了居山关,整个凉州再无抵抗之力,不用多久就会全境沦陷。到时候,蒙元铁骑就会出现在名州。
这并不是元文昌愿意看到的局面,虽然是他修书说动蒙元可汗出兵——其实蒙元方面知道凉州铁骑被调走后,不用别人说,他们也会大举进攻,趁虚而入。
元文昌的本意,在于引第三方势力入局,从而让朝廷前后受攻,忙于应付,从而加速崩溃,丧失抵抗力。
因而让蒙元攻打凉州可以,占据一些地方也无所谓,元文昌写给对方的书信中便有许诺:若其登基为帝,可割让凉州两大府城之地给予蒙元!
现在形势发生了某些不可控的变化,以元文昌对蒙元的了解,随着节节推进,这一群贪婪的异族显然已不满意割让的二府之地。
他们想要得更多,甚至想逐鹿中原。
野心总会随着境况的变动而变动,很是正常,可那样的话,蒙元就会成为元文昌的敌人,而且是大敌。
这就很让人头疼了,所以他必须尽快尽早地破关,打进京城去,然后再组织兵力来对抗打过来的蒙元铁骑,若是一直这样被堵在五陵关外,到木已成舟时,胜利的果实就会让蒙元一把摘掉。
“攻关,不惜一切,一定要在三天内破关而入!”
在中军帐中,元文昌咆哮着下了死命令。
成千上万的将士没了退路,只能奋不顾身地扑向五陵关。
谢余杯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幅惨烈的景象。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眸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猩红,嘶哑着声音道:“罗副将呢,他在哪里?快叫他带人上来!”
一名亲兵连忙跑下去叫人。
谢余杯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地发下去,他说话有点急,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往前扑一步,在亲兵们惊恐的目光中,慢慢倒了下去。
“将军!”
“将军,你怎么啦?”
一片惊慌的呼叫声中,谢余杯的眼睛慢慢闭了上去,两片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合着,只有最靠近他的人才能听得见他的说话,两个字:“守关……”
……
紫禁城一片肃穆,侍卫环护,在外层各个门口,御林军的人马守得严严实实的。
城内,刚上完早朝的新帝斜躺在一张藤椅上,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身后,一名容颜出众的宾妃正在帮他轻轻地揉捏肩膀。
自开春来,新帝每日勤于政务,甚至通宵达旦,累得整个人都瘦下了一圈。
只是很多事情并未因此而稍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严重。整个江山,就像着了火似的,扑得了这边,顾不得那边,稍稍有风一吹,火势立刻又涨起来了。
新帝已焦头烂额。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糟糕的?他付出无数,这才登上宝座,不料面对的,竟是这么一个支离破碎、风雨飘零的江山。
这样的江山,有什么好争的?
有时候,新帝自己都觉得荒谬。
每一天,各种各样的情报递交上来,叠起来,足有两尺多厚。这些情报,有关于凉州局势的,有关于五陵关战况的,更多的却是京城的讯息,民众如何、大臣如何……
诸如此类。
在这个敏感的阶段,新帝要完全掌握所有的一切,只有这样,他才感到有安全感。他可不想坐在金銮殿上,城中有人造反都还不知道。因此处理这些情报他不再假手于人,而是完全由自己来审阅。
工作量很大,但比起整个江山的得失,再辛苦也得支撑下去。
他还年轻,他绝不愿意做一个亡国之君。
当下政令,里里外外都紧。不仅对百姓紧,满朝文武也是一样。在新帝心目中,甚至更担心那些大臣。为了保持稳定,剔除一切危险因素,新帝借战争之名,命令各大王公贵族,豪门大户,除了缴纳钱粮外,还要出人。
但凡这些家族,基本都蓄养着不少门客护卫,人数或多或少,多的,甚至达数百人。
这些人从严格意义上讲,等于是私兵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汇集起来,便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新帝要众多家族交出这股力量,为国所用。
开始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抵触的,纷纷上书反对,但都被镇压下去了。新帝占了大义的名分,又手握最大权柄,非常时候,非常做法,不惜血腥征服。
其手下,不但有强大的凉州铁骑,还有精锐的御林军。
豪门贵族门只得屈服了,纷纷交人。只是积压的怒怨之气,无以蓬发,都在心中沉淀着。
新帝却不管,也没法管了,如果挺不过元文昌这关,说什么都无用。
至少目前,局面还在掌握之中。
咚咚咚!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新帝眉头一皱,很不高兴。他早有吩咐下去,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小憩,谁这么不长眼?
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大事?
想到后一个可能性,新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来人进来后,赶紧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过来,停在一丈开外。
新帝抬头一看,见是自己最信任的太监明德,脸色稍雯,问道:“明德,你怎地来了?”
明德有些紧张,他虽然得宠,但伴君如伴虎,惹得皇帝不高兴了,一句话的事,人头便落地。只是传回来的军报实在非同小可,他才硬着头皮进来,当即跪拜在地:“圣上,五陵关有加急军报送到。”
新帝问:“说。”
“谢将军在箭楼上晕厥,只怕、只怕命不久矣。”
“什么?”
新帝霍然起身,脸色铁青:这一天,终究是来了。谢余杯一倒,五陵关危矣,天下危矣……
第五百零六章:一路逃亡,伤者谁人()
过了春,草木越发茂盛,田野之上,放眼一看,翠绿一大片,庄稼生长势头相当不错。
再过两三个月,就能到收成之季了。
这一茬的作物极具战略意义,只要顺利,整个雍州的局势将完全稳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