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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正在擦手的刘存:“父亲,孩儿什么时候才能做出如此精美的器物啊?”
刘存低声回答:“还得不停练习,我从七岁开始,每天被你爷爷逼着画素描,每隔六天就有一天呆在你爷爷的作坊里学习,平时经常跟着他老人家去参观别人的杰作,到野外寻找最好的石英、长石和瓷土,每年夏季一个半月、冬季近一个月,几乎都是在作坊里汗流浃背地干,一直干到十八岁才停下,我上面有个哥哥,他的技艺和灵性比我强十倍,可惜如今……在我心里,他的水平距离大匠师已经不远了。”
刘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父亲,孩儿明白了。”
刘存欣慰地笑了:“明白就好,慢慢来,先把基础打牢,只要基础扎实,做出这些东西非常简单。”
“父亲,你为何突然制作这四套酒具?”刘振非常敏感,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刘存笑了笑,道:“五天后,我要到夏河城拜见新来的县令和徐州糜家的家主,他们恐怕都是冲着珠山黑陶来到,要是我不送上一两件精品,不但显不出诚意,恐怕不容易敷衍过去,这些器物不会白送,我有种直觉,很可能会助我打开一条之前不敢想的道路。”
刘振似懂非懂,沉思片刻很是担忧:“父亲,那些人会为难你吗?”
刘存解释道:“至少在近期之内不会,只要这几套酒具的烧好送出去,估计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了,如果行商天下的糜家好说话,我不介意和他们合作,前提是他们得答应我提出的条件。”
刘振终于明白过来:“父亲,要是糜家和县令大人要求你不停地为他们烧制,你会答应他们吗?”
刘存鼓起眼睛:“怎么可能?我会告诉他们,有种器物叫做窑变,也就是说,一千窑里面出现一两件精品,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除非他们先把一千窑的钱给我,我才会考虑给不给他们造。”
刘振顿时乐了:“父亲,孩儿明白了,精品是上天的赐予,可遇而不可求啊!对吗?”
刘存哈哈大笑:“长进了,我为你高兴!走,和我一起到你四叔爷家里去,求他帮我做几个漂亮的小木箱,然后回家我教你怎么制作彩釉和透明釉料。”
四天后,刘存从冷却的小窑里取回四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精美瓷器,检查过后毫不犹豫摔碎其中两套,随后用绸布包好其中两套,放入精致的榆木盒子之中。
看到地下闪耀白玉般光芒的碎片,跟随的刘振心痛得直掉泪,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父亲的要求多么严历,获得最美的器物,父亲毫不犹豫摔碎了亲手制造的略带瑕疵的两套共十六件精美器物,而且是如此的果断,如此的决然,令刘振深感震撼,触动之下连续两天无法入眠。
中平元年,六月二十一。
方方正正的夏河城规模不大,每面城墙都只有一里长,城中横贯东西南北的十字大街连通四座城门,城墙高约四丈,宽约三丈,东西两面有护城河,绝大多数平民都住在城墙之外的西面和南面,只有官绅贤达、富有商人才有能力住在城中。
城中建筑多是低矮的灰瓦泥墙建筑,外表用石灰混合粘土刷白,两层高的建筑很少,只有十字大街街口坐落着三栋木结构的两层高楼。
全城最气派的建筑当属位于十字街口西北位置的县衙,青石筑基青砖做墙,正门前的五级花岗岩台阶平整宽阔,总体造型方方正正线条明快,没有雕梁也没有画栋,却显示出不凡气势。
距离东门约百步的精巧院落里,换上青色文人长衫头戴普通青色布帽的刘存悠然地坐在亭子中间泡茶,所用茶具看起来非常普通,如同市面上售价一千钱一套的普通黑陶茶具,但落在行家眼里,绝对会惊喜连连爱不释手,因为茶具的内在品质属于珠山黑陶中的上品——轻轻一弹便会放出嗡嗡金属声的“金刚陶”。
刘存左手边坐着举止有度今非昔比的商队总管吕平,右手边坐着若有所思的兄长王杞,他是被刘存硬拉来的,刘存的借口很充分:“小弟出身山野,不识礼仪,不能没有大哥的提点。”
昨天傍晚到达夏河城至今,刘存仍未获得县令大人和糜氏家族的召唤,带来的两套精美瓷器也没有送出去,刘存已让吕平给县令大人和糜家的家主糜竺送去拜帖,等了半个早上没见回音,便和王杞一起出去闲逛。
走完一圈城内,再看过城南海边秦朝兴建如今已破烂不堪的琅琊古港,刘存再也没有兴趣参观东西,回来随意用了碗肉粥,便和王杞到后院亭子里喝茶聊天。
刘存放下小陶杯叹了口气:“夏河城太小,说心里话,和想象中的差远了,我非常失望!之前曾听说琅琊古港是本朝四大海港之一,谁知竟会如此破败,连小渔港都不如,唉!”
吕平笑了笑没说话,王杞不满地白了刘存一眼,在他眼里,夏河城虽然城池小点,但城墙高大坚固还包上了青砖,街道宽阔满眼绿荫,大街上随处可见商铺酒肆,人来人往富足而繁华,秀美雅致的同时让人体会到可贵的安宁祥和,这样一座名城在整个大汉都少有,不知为何在刘存眼里如此不堪。
吕平看到家中小厮捧着漆盘快步而来,连忙站起走出亭子,拿起托盘上镶嵌金丝的紫檀名刺微微吃惊,听完小厮的禀报立刻来到刘存侧面跪坐,双手递上名帖低声禀报:“主上,糜家回话了,说是糜大先生本想明日宴请主上,可家中快马刚刚来报,糜家老太爷昨日起床突然摔倒中风,糜大先生此刻方寸大乱归心似箭,只好派人送来名刺,邀请主上他日有闲前往徐州做客。”
刘存和王杞面面相觑,刘存沉思片刻询问吕平:“糜大先生已经离城了?”
“还没离城,大户人家讲究礼仪,动辄仆从如云,哪怕事情再急,也不能有损威仪,小厮禀报,糜家此刻在收拾行李套上马车,估计还要与收到消息的县令大人和城中贤达道别,才会离城南去。”吕平详细回答。
刘存果断做出决定:“你把我带来的那个用锦缎包裹的木箱取出来,里面是套青瓷酒具,立刻给糜大先生送去,说我祝福麋老太爷逢凶化吉,早日康复!”
吕平颇为惊讶:“主上不亲自去一趟?”
“此刻送行的士绅贤达一定很多,我一介布衣凑什么热闹,弄不好要自取其辱呢,你快去吧。”刘存吩咐道。
吕平不再坚持,微微叩首快步离去。
王杞心里颇为幽怨:“贤弟,以你我身份,要闯出一片天地难如登天吶!县令大人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你恭恭敬敬地赶来候见,说不定他此刻已经忘了说过的话呢。”
刘存苦笑不已:“要是明天县令大人还不给句话,咱们后天一早就回去,他不是说国君喜欢咱们的珠山黑陶么?让吕总管把我带来的白瓷酒具送到县衙,再送上两套特制的黑陶茶具,告诉县令大人,我刘存也送了一套给糜大先生。”
“要是不辞而别,县令大人说不定有想法,若是他气宇不够,估计今后会对你怀恨在心,进而百般刁难的。”王杞他虽然发牢骚,但绝不想得罪县令,只是没想到素来好说话的刘存内心如此强硬。
刘存权衡良久,低声自己的看法:“琅琊国君刘熹先生素有贤名,学富五车堪称当代大儒,不会区区几件陶器和咱们过不去,再说夏河县令程秉,曾是一代名师郑玄先生的弟子,党锢之祸发生前,他不远千里来到琅琊,追随国君修习经文,此次黄巾暴动东武城被焚,夏河县令调往东武城任职,身为琅琊郡国从事的程秉才到此兼任县令,估计不久他还得回到国君身边去当他的从事,以他的学识和人品,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王杞听完觉得有道理,考虑到此行的目的,他还是郑重建议:“先别急着走,咱们此行主要是获得县衙允许收留青州兖州流民的批准文书,切勿一时之气留下什么隐患,如今整个琅琊国都知道王家寨制陶发财了,如果不小心行事,恐怕会引来无妄之灾,所以还是暂时忍耐为荷。”
刘存非常无奈:“要不是批准文书,小弟就不来了,眼下青、兖、冀、豫各州战火纷飞生灵涂炭,赤地千里饿殍满地,数百万流民不是南下就是北上,听商队说东武城外聚集多达四万青州流民,数千黄巾还占据北面的黔陬县城,今天上午咱们在城南也看到不少流民,粗粗估计不下七八千人,若是官府再不尽力赈济,各地处于绝境的流民将会如何?万一闹起来,恐怕黄巾又要气势大涨啊!”
王杞同样无奈,除了心中伤感之外毫无办法,哪怕此次获得县衙下发的允许接纳流民的文书,以王家寨目前的能力,顶多也只能接纳三百人,再多的话恐怕连寨子的乡亲自己都没饭吃了。
刘存的想法迥然不同,从来到此地第一天开始,他就没有的安全感,虽然栖身于偏僻的铁山之下,看起来隔着百里山脉似乎还算安宁,可一旦乱世来临,住得再远再偏僻都会成为强者嘴里的羔羊,所以他必须千方百计寻求壮大与发展,唯有这样才能自保。
可做起来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刘存如今慢慢看清了这个世道,也看清了自己的劣势,他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小小布衣,没有显赫的家世与人脉,没有当今天下认可的才华,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谨小慎微地发展壮大,一步走错很可能全盘皆输,甚至脑袋不保。
所以数月来,刘存都在朝着心中仍然朦胧的目标前进,随着经验教训日积月累,他的眼界也逐渐开阔,可心中的危机感也更为沉重。
此次他抱着投机心态走出大山来到夏河城,发现夏河城已经失去秦皇汉武时期的风光,成了偏僻遥远被人遗忘的角落。
半个时辰过去,吕平终于回来了。
吕平快步亭子,立刻刘存禀报:“主上,小的幸不辱命,糜大先生登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