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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在下,一宿都没停下。
他站在树下,一动不动,雨水溅湿长衫,夜风浸透皮肉。
他一直在等待,她一直没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她走了。]
天际擦亮的时候,大雨终于转小。
阴雨天的太阳被蒙在乌云后头,整个东江都是阴冷潮湿的。
他放下伞,望着太阳理应升起的方向,忽然一阵心悸。
他要去找她,得问问,为什么。
他是知道她家在哪的,他走得毫不迟疑,但半路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那是他师弟:“师兄,你怎么身上湿成这样,快跟我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他叹道:“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不方便回天悦了。”
师弟大呼小叫道:“师兄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他同样诧异,被师弟拉着回了戏院,大家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依旧是天悦的顶梁柱。
就连师父,听到他那句“被逐出师门”,也气得拄着拐在他身上连抽几棍:“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他可能真的发疯了,扶着额角开始怀疑先前发生的一切是否是做梦。
不是的,那都是真的,她的一颦一笑都被牢牢记在脑中,绝不可能是假的。
他们的约定,也绝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他的记忆,也不会是假的。
[但她若一开始就在撒谎呢。]
“我要去余将军家!”
他放下师姐送来的热姜汤,不管不顾地向外走去,师弟跺跺脚,急道:“师兄,你闲着没事儿,去找余将军干什么,他又不爱听戏!”
“我要去见余大小姐。”
“啊?师兄什么时候认识了余大小姐,她可不是咱们招惹得起的啊!”
他闻言,不安地停下脚步,惶恐地看着他:“你不记得她了吗?”
“嘿,我又没见过她。”
于是他在这一天,发现她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从开始到现在的一切痕迹,全部都消失了,唯独自己,有着另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
“我要去找她。”
他还是不死心,找到了余将军府上,求见余大小姐。
数次祈求,他在门前徘徊停驻,终于打动了余大小姐。
余大小姐竟真愿意接待他,他喜出望外,可当两人在花园中会面时,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完全陌生的女人道:“余仙?你记错了点,本小姐名叫余仙儿!”
他失魂落魄,余仙儿倒好似对他起了兴趣,抬手来摸他的下巴:“不过,像你这样大胆痴情的追求者,本小姐还是第一次见。瞧你长得不错,本小姐不介意和你玩玩。”
他怎么可能答应,他还要去找忽然消失了的余弦。
[找不到的。]
余仙儿勃然大怒:“本小姐见你痴心,才屈尊纡贵见你一面,你竟敢拒绝我?你这是在耍我?!”
被娇宠惯了的大小姐,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人敢违背她,也就养成了刁蛮任性的脾气。
余仙儿哭诉他骚扰她。
他根本没法辩解,也没有辩解的机会,便被生生打断双腿丢出门外。
余仙儿用尖细的鞋跟踩在他的手背上:“你现在求我,说你愿意当我的狗,我还可以放过你。”
[他不会的。]
他伏在地上,笑意惨然:“你果然不是她。”
“你真恶心,你把本小姐当成谁了?!”
她嫌恶又不甘地踢开他:“迟早有一天,你会跪下来求我的!”
他被带了回去,师弟哭着为他上药:“师兄,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就告诉师弟,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师弟却哭的更狠了,转身便告诉大家:“师兄生了癔病,病入膏肓了!”
余将军是东江最强大的军阀头子,余大小姐是东江最不能惹得人。
东江所有的医馆,都拒绝来给他疗伤,一双断了的腿,打那便没有站起来的一天。
若只他一人受伤也就罢了。
天悦戏院被人闹事,戏台道具皆被打砸,师兄弟们去报警,反倒被拘了起来,第二天,天悦戏院便被贴上了封条。
余家是不会轻易放过戏班的。
得意弟子伤残、再不能登台,别的弟子被拘不知死活,戏院被砸被封,心血付诸东流。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年迈的师父突发急病,却没有医院愿意救治。
[好难受。]
他拉着师父的手,送了他最后一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擦干眼泪,振作起来,处理了师父的后事,安抚了不安的师兄妹们。
他拖着一双断腿,爬到余仙儿脚下,祈求她放他的师兄弟们一马。
“看在你学乖了的份上,我就先原谅你一次。”
骄傲的大小姐施舍善心,被拘留的师兄弟们被放了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下。
戏院不知何时能开张,连接的变故让众人无家可归,只能临时租赁一个院子作家。
他在床边静静坐着,望着桌上跃动的油灯出神,他决定不再给他们添麻烦。
他决定明天一早,便和大家划清干系。
却不料半夜,一伙匪寇闯入。
他们拿着刀枪,犯下了残忍的罪行。
[怎么会这样,这不公平!]
“住手!不要——”
他目眦尽裂,喊哑了嗓子,却拦不住他们一分一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妹们在刀枪之下,化为亡魂。
鲜血铺满了整座院子,他呆呆地看着,那匪徒冷笑着走向他:“死到临头了,竟然不跑——哦,我忘了,你是个瘸子哈哈哈……”
“是谁?”
他哑着嗓子问。
“哈,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过正好,我的主顾偏要留你一命。”
匪徒蹲在他面前,狠毒地用刀子在他精致的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啧啧,你这张小白脸确实不错,难怪余大小姐对你动了心。可惜啊,你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告诉你吧,下令的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张少将。”
鲜血从他脸上一道一道留下,将胸前的衣襟全部浸湿。
[好疼……]
匪徒毁了他的容貌,冷笑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可惜,这世道就是如此,弱肉强食。你就用一辈子,在泥里趴着,永远后悔永远痛苦,永远仰望张少将和余大小姐吧!”
“……你要走了?”
他虚弱地撑着地,问道。
“废话!”
他便看着自己滴到地上的血,哑着嗓子慢慢笑了,忽然伸出手,夺过了劫匪手中的刀子。
“操!想反抗?!”
匪徒嫌恶地踢了他一脚,他在地上滚了滚,撑起身,血污活着泥土,衣衫脏得不成样子。
他却握着小刀,猛地扎进自己的大腿。
留在这里的,除了自己,一共十七个人,再加上师父,一共十八。
[好痛!]
他捅了自己十八刀,嘴角却带着诡谲的笑容,仰首,一双丹凤眼血红血红。
“你他妈该不会疯了吧!”匪徒忍不住倒退两步。
“是啊,我早就疯了。”
疯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慢慢爬回屋中,推翻了桌上的油灯。
匪徒脸色一变,推搡着自己的同伴:“走了走了,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张少将说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他自己要找死,谁能拦得住!”
火已经烧了起来,风忽然变大,火势越烧越猛,匪徒们要顺着院墙翻出去,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而趴在大火中心的他,眼眸弯弯。
“原来……”
浓烟呛入喉咙,四周温度升高,身上的伤痕已经痛到麻木,他咳嗽着唱道:“原来……姹紫嫣红……”
不对,怎么唱呢,不是这么唱的,他好像忘记调子了!
不,不是忘记,而是……他本就不会唱戏!
奇怪,他不是名角儿吗,怎么会不会唱戏呢?
他挣扎着爬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枚镜子,怔怔看向镜中——血肉外翻面目可憎,但即便如此,仍依稀能在眉眼中寻到往日的绝代风华。
这不是他的脸,这是——秋枫!
他猛地屏住呼吸,惊恐地摸上自己的脸,却发现镜子里的人,依旧保持先前的神情与动作。
霎时间,如醍醐灌顶,[他]一下子捕捉到了脑中的那丝清明,[他]全想起来了!
难怪从一开始,[他]总会时不时冒出一些不像是秋枫应有的念头。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秋枫!
镜中的秋枫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两道血泪从眼角流下,嘴角弯起,神经质般地笑着。
[他]同样哭了,抱着镜子道:“对不起。”
眼前一阵晕眩,再清楚时,余弦已经脱离秋枫的身体,站到了他身边。
镜子碎在地上,布满裂痕的镜面上映出秋枫满是血痕的脸。
秋枫趴在地上,用粗哑难听的嗓音哼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越唱声音越低,终于发不出声,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余弦跪到他身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泣不成声。
替他走这么一遭,她终于知道他有多疼了。
可她伸出手,却不知这遍布伤痕的躯体,有哪一处她碰了不会痛。而秋枫,就像没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
火焰蔓延到秋枫身上,秋枫却像没感觉似地眯着眸子,笑着看向屋外黑沉的天空。
余弦慌乱地想要扑灭,却发现自己的手从秋枫身上穿过,火焰也没再给她带来丝毫灼痛。
她咬紧牙关,无力地发现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过去重现。
她现在只是一个看客,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