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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遇到熟人,孟君遥都会在寒风中停下脚步,真诚地看着人家的眼睛问好,就好像对方是自己的家人。
遇到老人家会嘘寒问暖,遇到小孩子会关心一下功课,或者来个拳头碰拳头的男人之间的礼节。
还经常有大爷大妈什么的邀请他回家吃饭,人缘简直不要太好。
孟君遥所谓的家,是一个租住的一居室,屋里乏善可陈,而且临近大街,晚上车水马龙吵得很。
墙上挂着一幅毛笔字,是他自己写的“玲珑骰子镶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白天,他在不大的客厅教人画画,大人小孩都有,这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已经相对固定的生源,也是他为什么不选择搬家的主要原因。
夜晚,他就开始自己的创作,激情来的时候,还会把酒画个通宵达旦,甚至激情万丈地把颜料泼得满天都是,作为一种情绪的宣泄。
房东因此经常找他茬儿。
当然了,被车流吵得睡不着,也是熬夜画画的一个原因。
有时他失眠,便会去附近的酒吧坐坐,很大一部分进项都花在那儿了。
不算太高大、且和英俊不沾边的孟君遥,通常一个人坐在酒吧一角,夹一只香烟,捧一瓶啤酒,眯起眼睛欣赏来来往往的美女,有时会从中得到创作灵感。
欣赏美女在他生活中,跟画画一样重要,运气好的话还会有艳遇,他倒是从不拒绝。
很久以前,孟君遥并不是靠教画画为生的,那时他在一家很有名的杂志社做美术总监。
因为他喜欢用作品来讽权贵,经常碰触忌讳,又不受羁束,不愿昧着良心拍马屁,所以空有一肚子才华,事业上郁郁不得志。
后来干脆辞了职专心画画,油画、水粉、国画、素描都有涉足。
画的水平很高,但是不知为何就是卖不出价,只得教学生赚生活费。
身边只有一个人赏识他,年复一年地鼓励他、视他为达芬奇、伦勃朗、莫奈。。。。。。那个人就是忘年交白云暖。
一年多以前,为了冲淡小白对自己日渐浓烈的感情,他终于下定决心搬来了这座城市。
当时小白哭得稀里哗啦,一个劲请求“孟老师不要走”,听得孟君遥心都碎了。
也许他的名字,就已经预示了他们这段尚未开始就要结束的感情:孟君遥——梦里君去万里遥。
此时已临近傍晚,孟君遥晃荡回家,摸出钥匙打开门,漆黑一片。
没有灯火,没有喷香的饭菜,更没有什么笑着开门迎接他的妻子,只能听到对门老李一家三口传出的阵阵笑声。
孟君遥掐了烟,洗了手开始做鱼,寻思了一下用哪种烹饪方法。
耳边仿佛响起一个动听的声音——“孟老师,我想吃清蒸的,上次你做的清蒸鱼特别好吃,难道有什么窍门吗?”
“有啊。”
小白眼巴巴:“能教我吗?”
“这个啊,独家祖传秘诀,传男不传女。。。。。。哎别生气别生气,但是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嘻嘻。”
“秘诀就是,先把水烧开再蒸鱼,切忌用冷水上锅。”
“为什么?”
“因为鱼在突遇高温的时候啊,外部组织容易凝固,那么内部的鲜汁就可以被锁住。蒸前最好在鱼身上洒一些猪油,鱼肉就会更加滑嫩。”
“孟老师懂得真多啊!”
不知不觉,面前蒸锅里的水沸腾了,而孟君遥还沉浸在当年那个跟屁虫崇拜的小眼神儿里。
一边做鱼,一边又想起小白曾用梵高的经历安慰自己,说梵高的画也是后来才被人赏识的,生前连买颜料和吃饭的钱都没有,不也还是在孜孜不倦没放弃吗?
当时孟君遥笑着问:“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告诉我,我活着的时候没戏啦?”
小白急得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金子早晚会发光的!”
“知道知道,我开玩笑的。”
回忆着这些,孟君遥的嘴角露出一抹余韵长久的微笑,但是最后收尾的时候有点苦涩。
不知道听了自己所谓“婚讯”的小白,会不会伤心得晚上一个人抱着枕头抹眼泪呢?
想想她那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这么多年以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每当小白嘴一扁有要哭的意思时,孟君遥总是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她所有要求,只求她破涕一笑。
“小白,希望你过得幸福,原谅我骗你说已娶妻,”孟君遥看着窗外爬上枝头的月芽,“你的心意我怎能不明白?只是,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我这坨牛粪,怎能把你这朵高洁的白玫瑰给玷污了呢?”
趁着蒸鱼的空,他来到客厅撩起一块罩布,画板上已经完成了大半的作品是一幅人像。
鹅蛋脸,杏仁目黑白分明,五官清秀灵动得好像随时要撅嘴似的,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一缕发丝掠过精致的面庞。
孟君遥看得眼里亮晶晶的。
因为手边连一张小白的照片也没有,所以他决定画一幅像留着,思念的时候可以看看,不过这可不能让她本人知道。
055 充其量是棵葱()
在小白面前,孟君遥总是喜欢扮演一副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的样子,想教她知难而退。
可惜她一直像个勇士,勇往直前。
提起筷子,孟君遥想到小白也极爱吃鱼,她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吃,味道明显逊色了很多。
希望小白能早点找到陪她吃鱼、陪她快乐、陪她度过人生每一个重要时刻的那个真命天子。
这时有人敲门,是隔壁老李。
老李一家虽不富裕,但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有时他家做了什么好吃的,还过来给孟君遥送一些。
当然,孟老师教他儿子画画也经常不收学费。
今天送来的是一捆山东章丘的大葱。
这葱可少见,一根长度竟有米几,顶个成人高了,是章丘的特产。
“我就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哪用得了这么多葱啊?”
老李神秘兮兮地附耳:“你不是经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孟君遥算哪根葱吗?’我就送你一捆葱王,你就是这最牛的葱!”
“哈哈哈,老李你忒能开玩笑了。”
老李走后,孟君遥抱着那捆葱笑着自言自语:“再牛,充其量也只是棵葱啊,炒鸡蛋我吃了它!”
翻了翻冰箱,没找到鸡蛋。孟君遥只好又晃荡下楼,打算再去趟不远的菜市场买鸡蛋。
“我吃你的炮!”
“我将你的军!”
楼道口,两位老先生正在棋盘上杀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
孟君遥这个资深象棋爱好者,自然要挤进去观察一下国际局势,不时直抒胸臆,指点一下江山,但是有没有人听他的就不一定了。
没找到太多存在感,孟君遥也乐呵呵的不介意,看看天色已晚,菜市场也快打烊了,还是赶紧办正事吧。
来到卖鸡蛋的摊儿前,没见大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刚刚上小学的女孩趴在台面上写作业,就着一盏超级迷你小台灯,用电池的那种,光线非常暗。
“你妈妈呢?”
“她发烧了,去药店买点药,马上就回来,你要买鸡蛋吗?”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很懂事的样子。
“哦,做点买卖不容易,”孟君遥说,“小姑娘,这灯太暗了伤眼睛,你回家再写吧。”
“我回家也是这个灯,我妈说这灯省电。叔叔你要买几个鸡蛋?”
孟君遥想了想说:“我等会再来买。”
说完转身去了另一边买文具的摊儿,批发了2个这种迷你小台灯和一大捆电池,回来都送给了做作业的小姑娘:“全打开亮一点,注意保护眼睛。”
小姑娘年纪还小,只知道光线明亮了很开心,继续埋头写作业。
孟君遥做了好事,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回到家:“咦,我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啊,什么事来着?瞧我这脑子。”
一直走到厨房,看到地上那捆大葱他才猛然想起来:哎呦,鸡蛋,我忘买鸡蛋了呀,我这一趟干嘛去了!
现在菜市场肯定关门了,算了,明天再跑一趟吧。
小白的那幅像,他一直画到午夜。就算脑子越来越健忘,他也不会忘记这个姑娘。
到这个点儿了仍然毫无困意,孟君遥索性又披上衣服揣着烟,去了附近的酒吧。
这家酒吧分为两部分,靠近舞台的区域音乐嘈杂,人声鼎沸,远离舞台则相对安静得多。
那边的客人也不是多高雅,只是多独自一人,或者在幽会,顺便做点儿啥不可描述之举动。
孟君遥今天只想喝瓶酒就走,所以去了安静的这边。
邻桌一位独坐的大叔端详了他一会儿,过来问是否介意同坐。
孟君遥天性潇洒不羁,喜欢广交天下朋友,可惜以貌取人和以钱取人的,全都看不上他。
而凡是送上门来的,他来者不拒:“快请坐。”
那人说:“朋友,我这人说话比较直啊,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莫怪。”
“哪儿的话,请讲。”
“我看兄弟这面相,像是郁郁不得志的,我说得对不对?”
孟君遥一拍大腿:“简直神了,兄弟说得太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我姓铁,大家都叫我老铁。”
于是,孟君遥和老铁对饮了一个通宵,推心置腹得好像多年的老友一样。
天蒙蒙亮的时候,孟君遥开始往家走,满脑子都是老铁说的话。
老铁以前是开文化公司的,虽然现在已经不做这行了,但是对书画业的运营还是相当有心得的。
他说画家能否成名,绝不单单看画作的水平,更重要的是如何包装、推广和进行资本运作。
比如古代画家成名,主要是靠官场。
当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