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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东漓坐在床榻边抬头淡淡地望着他,未行礼,也未说话。
殷圣钧略一迟疑,径直朝面前之人走去。
“皇”沈又宸原本想劝阻,却见他略抬了抬手,底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住。
殷圣钧的目光睨视着面前之人,启了唇问他:“你早就知晓了?”
殷东漓的眼底有了一丝诧异,定定望着他,突然笑道:“皇上在说什么?”
殷圣钧不打算和他绕弯子,拂袍在他身侧落座,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朕让沈将军南下走了一趟,去了你的别院,顺道去拜访了你的故乡吴镇。沈将军的运气倒是好,见到了当初伺候你娘的丫环,哦,还有你的奶妈。”
殷东漓的眸子微缩。
那一个继续轻声说道:“父皇说你是个孤儿,朕也从未对此有所怀疑过。”他的眸华落在殷东漓的脸上,略蹙了眉道,“如此看来,后来你入宫之后单同朕要好,也是你姨母静妃的意思吧?”
殷东漓置于膝盖的手指悄然收紧。
殷圣钧却是问:“她要你跟在朕的身边,然后助朕的四弟一臂之力,她是那样告诉你的?”他淡然看着他,仿佛真的是在询问。
殷东漓的眼底浮上一抹疑惑,殷圣钧的话语微凉:“父皇一早知道有你的存在,却始终没能接你回宫,后来将你接回宫,却只是认作养子,你真的都没想过这都是为什么吗?”
殷东漓的脸色忽地沉了,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沈又宸本能地将手安放在腰际的佩剑上,目光谨慎地看着眼前脸色煞白的男子。
殷圣钧低头轻笑一声,目光随之看向殷东漓,沉声道:“只可惜后来父皇却将你外调,静妃母子想要借你一臂之力的愿望落空。朕如今是明白了,父皇在保护你,因为宫中斗争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样。”他顿一顿,喟叹道,“静妃从未将你当做她姐姐的儿子,她看你,一直都是她丈夫的另一个儿子,一个将来有可能同他儿子平起平坐的人。”
“你你胡说!”殷东漓苍白的嘴唇也在颤抖。
殷圣钧仍是微淡道:“大约有件事你不知道,当年父皇南下接回你之前,你的姨母静妃曾派人去过吴镇一次,她的亲信秘密和你母亲见了一面,后来你母亲就死了,再后来,父皇到达吴镇,将你认作养子。往后的事,再不必朕多说了。”
他说着,起了身,行至牢房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却未回头,只低声道:“所有的一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沈又宸见他出去,再看了殷东漓一眼,也跟着出去。
很快便有狱卒上前来重新将牢门锁上,殷东漓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外头,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扶住了湿冷的墙壁,犹记得他刚来镐京的那一天,姨母私下见他,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因他从小在宫外长大,父皇突然让他认祖归宗会令众人不服。姨母还说,等将来晋王登基做了皇上,就会恢复他的身份,还要追封他的母亲
后来几年,他虽表面上同姨母并不十分亲近,可姨母也时常在暗中对他多加照拂,这一切,难道真的如殷圣钧所说,不过是镜花水月吗?
一个侍卫站在牢门前,郑重地问他:“皇上问郡王爷,有位叫琴姑的人在外面等着,问郡王爷见不见。”
琴姑殷东漓的眸色低沉,是母亲原先的丫环。
有泥屑嵌入他扶住墙壁的指甲里,半晌,才闻得他决绝地道:“不见!”
不见
沈又宸皱眉看向一侧的殷圣钧,他的眉宇素淡,看不出喜怒。
沈又宸忍不住道:“即便他受人蒙蔽,可犯下滔天大罪是事实,皇上又何必做这些事?”
殷圣钧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朝外头走去。
为什么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开始他和他的兄弟们就没有亲近过,只有这一个,因着是父皇的养子,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而这一路走来,他身边已失去了太多的人了。
他越来越像一个孤家寡人了。
殷圣钧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也许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明白商枝害怕失去薛玉宁时的感觉,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才更加舍不得。
如今的他,亦是。
沈又宸跟上他的步子,又低声问:“那琴姑怎么安排?”
殷圣钧略一思忖,才开口道:“送她去别院,让她伺候玉瑶吧。”
“皇”沈又宸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缄了口,瑶华公主因为爱情才无怨无悔帮殷东漓,却不知那一个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而他的姐姐,一心一意爱着皇上,却一次一次离得他更远。
谁不说造化弄人!
二人才走出刑部大牢,殷圣钧见全公公和一个侍卫在说些什么,他蹙眉上前,全公公回头见了他,急忙回身过来道:“皇上,南秦来了密件!”
密件?
殷圣钧吃了一惊,见全公公将信件递给他,他忙拿过拆开。
起初还以为是沈宸秘密派人送来的,却不想一眼便扫到了信件底下南宫翌的私印!
(商枝篇)
我已记不清这样逃亡了几日了,只知道不休息的时候就一直在马背上。
秦皇不断地派人追击,有一次我们晚上停下休息,探子匆忙骑马折回告诉我们,秦皇的侍卫离开我们只有三里远了,我们便什么也顾不得,爬起来就赶路。
这是秦皇的侍卫离我们最近的那一次,后来为首的黑衣人告诉我,秦皇为了带我回去出动了他最精良的侍卫。
那些人追人的本事很强,他们可以不眠不休一直追。
而我们一行人都有了疲态,好几次我骑在马背上几乎都睡着了,听到有人叫我“公主”我才又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握紧了马缰绳又继续赶路。
我本能地看了眼前面几个黑衣人,他们一直蒙着脸,绝口不提他们的身份,我问过几次,为首之人干脆直言告诉我不必再问,问了也是不会说的。
我知道不管他们是谁,总归和南宫翌脱不了干系。
“少爷!”
身后突然传来东子焦急的声音,我闻声回头,东子急忙跳下马扶住了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的薛玉宁。
我心中吃紧,忙也下了马跑过去。
所有人都有些体力不支了,更何况是薛玉宁。
我接过李元手中的水壶喂给他水喝,他的呼吸微弱,垂眸道:“桐桐,你让他们带你先走。”
我小心替他拭去嘴角的水渍,坚决道:“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留下你不管的。”
“公主。”为首的黑衣人过来看着我道,“前面二十里便是南秦与西楚交界处了,我们没有时间耽搁在这里。”
我咬着牙道:“就一会儿,让他休息一会,马上就走。”
黑衣人的目光有些犀利,他并未下马,只冷冷地道:“我们奉命送公主出境,别的人我们也管不着。”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我见两个黑衣人从马背上跳下来,我知道他们是想将我拉走,忙站了起来,朝东子道:“东子,扶你家少爷上马,让他和你共乘一骑。”
东子忙点头,和李元一起将薛玉宁扶上马。
我自觉地上了马,看了那黑衣人一眼,淡声道:“现在可以了吧?”
他皱眉道:“这样也会减慢我们的速度,公主你”
我不说话,朝东子看去,东子会意,大喝一声策马往前,我夹紧了马腹跟上他的马匹。那黑衣人看着我们一前一后离开,最后也只能跟了上来。
天色渐暗,我们也不敢停下休息,前面还有二十里就是边境了,说不清为何,离目的地越是近,我心里却越是不安。
离开留京后一直是好天气,这天半夜却忽而下起了冷雨。
没有蓑衣斗笠,我冷得直打哆嗦,雨点并着冷风吹打在身上,更是彻头彻尾的冷。我握着缰绳的手指都僵了,四周出了雨点的声音,铺天盖地都是马蹄声。
探子骑马从后面赶上来,大叫着道:“他们追来了!”
我听见身边的黑衣人碎骂了一声,命令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知道这样跑下去迟早要被追上,我们没有地方换马,可秦皇的人每到一处驿站都能换马。而此刻迎战,与我方而言,什么都不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方的马蹄声连我都能听得到了。
我撑大了眼睛朝前看去,黑蒙蒙的一片,不知道楚秦边境到底在何方。
终于,有人勒停了马匹,朝我道:“我等拦着,公主先走!”
又不知谁喊道:“冲过前面的那座桥就是西楚了!”
桥?这样黑的夜色,我怎么知道那座桥在哪里?
后面的马蹄声更近了,我眼下也来不及多想,回头朝东子道:“让玉宁哥哥上我的马!”我的马是南宫翌给我的良驹,比他们胯下的马匹跑得总要快。
东子二话不说,运力将身前的人甩过来,我伸手抱住他。冰冷雨水自薛玉宁的脸颊流淌下来,我用力抱住他,知道他早已失去了知觉。
“公主,走!”东子朝我大叫,我再看时,他已经和李元调转了马头。
我再顾不得更多,夹紧了马腹便大喝着朝前冲去。
冷雨厉风在我的耳畔呼啸着,我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心里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说: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为了帮我逃走,沈宸不惜自伤,南宫翌冒险回京,卷丹卷丹还送了命。
瓢泼雨声里,传来兵器交织的声响,我回头看了一眼,除了朦胧身影便再也看不清其他。
突然,有箭矢飞来,却是“嗖”的一声几乎掠过地面。
射得这样低我才想到了什么,胯下的马驹突然长嘶一声,直直地朝前头栽去。我惊讶地抓紧了马缰绳,那些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