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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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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淋湿了徐三的衣袂与靴履。

    唐小郎见了,心疼得不行,暗暗白了那妇人一眼,接着就要步上前来,收拾碎瓷。徐三却是抬手将他挡住了,自己蹲了下去,不言不语,一一将那碎瓷捡拾了起来。

    哪知她这番举动,落入罗昀眼中,却是更令她平添怒火。

    那妇人缓了缓气,抬起眼来,哑着嗓子,沉声冷笑道:“三娘如今真是出息了。我昔日见你确是可造之材,这才不计前嫌,收你为徒,更还对你倾囊而授。眼瞧着你要奔前程去了,我怕你无门无路,还老着面皮,替你写了举荐信,让我罗氏族人,对你能帮则帮。可——”

    她抬起胳膊,手臂气得微微发抖:“可你瞧瞧你,你做了甚么?徐挽澜,你仔细回想,你拜我为师时,许过甚么诺?”

    徐挽澜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平声回道:“若为学,则专心一志,思虑熟察;若为官,必以身许国,与民无害。五娘听我一言,无论为学还是为官,我都不曾违悖诺言。”

    罗昀却怒道:“你说你要以身许国,我可是没瞧见。我瞧见了甚么?我瞧见了你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穿的好似前朝那些个贱骨头!我还瞧见你衣衫不整,动情怀春,跟那不知在哪个窑子里卖的墙花路柳,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就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她越说越是激动,目眦欲裂,双眸赤红,吴阿翠在旁瞧着,都有些不知所措。而罗昀言及此处,话锋一转,又指向耷拉着脸的唐小郎,声音嘶哑道:

    “还有这小子,贱籍一个,役夫豚犬,你要拿他当主夫不成?我可听院子里的人说了,你还给他钱,让他到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这收拾碎瓷的活儿,就是他该做的,你却还拦着他!徐挽澜啊徐挽澜,你说要尊师重道!可为师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至于你的道,难道就是风花雪月,怜香惜玉吗?”

    吴阿翠已然被这场面吓住了,她虽在罗昀身旁伺候许久,可在她看来,罗昀的性子虽冷硬了些,可却是个面冷心热的,对她也不曾说过重话,就连发脾气都是极少的事儿。

    今日师徒二人,千里迢迢上京,也是因为罗昀觉得自己身子骨不行了,撑不了几年,非得给吴阿翠寻个出路方才安心。她看不上淮南的那些个学堂及先生,只认京中几个名师,因此便带了吴阿翠来京中,希望徐挽澜能念在师徒情分上,分神照看一下吴家小女。

    徒弟出了师,功成而名就,高官厚禄,腰金衣紫,一举天下闻。师徒二人时隔许久,再度重逢,又赶上了除夕之夜,本该是一件喜事,哪知竟闹到了这番田地。

    罗昀说得嗓子发干,嘶哑至极,已然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了。这妇人有些颓然地坐到椅子上来,抿了口茶水,沉默半晌,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徐挽澜见她稍稍缓神,方才淡淡开口,轻声说道:“我为官半载,便是休沐之日,也是官务缠身,不敢有一丝怠慢。五娘如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官家,我是不是随召随到,是不是每日早朝,都是头一个候在殿外。若问了官家,仍是不信,便去问问府衙上下,问她们我自打上任之后,是不是从没在天黑前回过后宅。”

    她眼睑低垂,继续凝声说道:“宦海官途,我于国于民,问心无愧。但五娘想想,我得打理上下,我得走门串路,我需要银子,而我这点儿俸禄,并不足以支撑我之所需。”

    她手掌向上摊开,指向唐玉藻所立的方向,口中说道:“他叫唐玉藻,不是五娘所说的‘役夫豚犬’。五娘也是读书人,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人打成猪狗之辈?我想要钱,但我无暇做买卖生意,而唐小郎,乃是我的家奴,会做买卖,会赚银子,我知人善用,何错之有?再说了,他一出门就戴着面纱,算不得是抛头露面。至于方才那碎瓷,因为是师父冲我发脾气,我弯腰去捡,承的是师父的情,以显我尊师之心。”

    她对买卖和碎瓷这两件事,解释得倒也合乎情理。罗昀听后,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那妇人稍稍抬眼,斜睨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寄予厚望,却又让自己大失所望的徒儿,只听得徐挽澜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五娘去问官家和府衙官役的时候,还可以再顺便问一问,这半载以来,近两百天里,我可曾描过一次眉,画过一次眼?今日我休了假,又是过年,因前些日子没睡几个时辰,脸色枯黄,丧气的很,我想着这都到年关了,可得打起精神,这才让唐小郎给我上了妆面。”

    这解释,倒是也行得通。在这华夏国度,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一到过年,人的心理状态都会有变化,想化个妆来迎接新年,却也在情理之中。

    罗昀垂下眼来,抿了口茶,并不看她,只又低声说道:“那车上的郎君,又是怎么回事?这人没皮没脸,身为男儿,不知羞耻,不守规矩,你若要洁身自好,就不能和他有不该有的牵扯!”

    徐三知道,周文棠跟罗昀,先前有过不愉,可以说是相看两生厌。她若说这韩小犬乃是为周内侍干活儿的,抑或是说出自己跟周内侍站在了一头,罗昀只怕会立时翻脸,杀她的心都有。

    徐三思及此处,淡淡一笑,瞥了唐小郎一眼,随即轻声说道:“五娘长于京中,向来也是清楚,京中这高门子弟,总有些个,鲜衣凶服,泼声浪气,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那人也不过是个寻常公子哥儿罢了。我醉了酒,便借了他的车马回来,未曾想他借着酒劲儿,也发起疯来,我实在始料未及。”

    她稍稍一顿,心下沉重,面上却是一派轻松,只抬起头来,负手而立,对着罗昀笑道:“五娘,你琢磨琢磨,我要是真跟他有牵扯,他跟我嚷嚷的时候,能跟斗气似的?我要是真想跟他有牵扯,我能这么早回来?那小子,存心想让我下不来台,五娘可别中了他的花招。”

    罗昀默然半晌,缓声说道:“总而言之,勿要和他往来。你身为开封府尹,不知有多少人眼红你这位子,行止之间,稍有不妥,便要被人捅到龙案上去。不干不净的贱东西,切莫沾他那等便宜,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不说,还要将这大好前程搭送进去!”

    她缓缓抬眼,眸色阴鸷,冷声说道:“你可别忘了你之前的那位曹府尹,历经四朝,经营半生,最后栽到了一个和尚胯/下,好大的笑话,实在让人不齿!”

第154章 秾华如梦水东流(二)() 
秾华如梦水东流(二)

    这大过年的,罗昀没来之前;徐三还觉得自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心中略有几分孤单;可罗昀一来;这年实在是过得有点儿糟心了。她虽耐着性子,顾着脸面;跟罗五娘解释了一通;哄得那妇人顺了气儿;可徐三心里这气儿,一时半会儿却还顺不了。

    她唤来下人,将罗五娘及吴阿翠收拾妥当;接着再将当日官务收了个尾,这就回了自己那小院里头。

    她先唤了梅岭和常缨入内,哪知常缨却是不在。徐三不必问;就知道二人先前听了她和罗昀争吵之语;必然有一个是要去跟周文棠通风报信的。常缨定然是去做这个了。

    徐三心下一叹,说了些吉祥话儿;将两人的红包都塞到了梅岭手中;接着便将她屏退;让她好生歇歇;过一个舒坦的年。

    窗外落花飘絮;云雪杳茫,而徐三则倚在窗侧,静品香茗;唐小郎在旁悄悄瞧着,却也不知她在思量何事。

    便是此时,有宫人送了官家赐下的御酒,算是年礼,另还附了两屉还冒着热气的黄金饺,说是金国使者的一番美意。

    徐三记得唐小郎爱吃这黄金饺,便将这两小笼屉赏给了他,让他与旁人分食。唐玉藻见她念着自己,自然是美滋滋地接了过来,哪里还舍得分给旁人?

    徐挽澜见他手持竹筷,一口一个,吃得眼儿都眯了起来,心里这股憋闷之气也随之有所缓解。她勾唇而笑,抽出小屉,将那些早就包好的随年钱一一拿了出来,并自其中挑了一份最厚的,交到了唐小郎手中。

    这个除夕夜,几乎可以说是唐小郎过的最高兴的一个年了。他吃了御赐的美酒点心,又得了徐三的随年钱,尤其是徐三在罗昀面前,为了他而说的那一番话,更是让他心中暖洋洋的。外间虽冷,可他心里却是极热。

    徐三将那些个随年钱全都塞到了他手里,让他这个小管家,将钱分给那些官奴,哄得唐小郎领命而去。

    那小狐狸才出了门,没过多久,徐三心下无奈一叹,倚在窗下,转过脸来,对着自己那掩得严实的床帐,轻声说道:“我这屋子,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倒是肆意得很呐。”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根手指,自内而外,缓缓将幔帐掀了开来。紧接着,融融灯火之中,翠幔半垂,鸳帐深处,露出了一张俊美的面庞来。瞧那副英挺眉眼,正是白日里惹了她气急的韩元琨。

    方才唐小郎还在时,徐三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耳朵极灵,早就听着了韩小犬在幔帐里的动静,这才想了辙,将唐小狐狸赶紧哄走。

    徐三倚在窗下,支着腮,故意无奈又嫌弃地说道:“你穿着外衫,沾土带尘的,就睡了我的被褥,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

    若是平时,韩元琨必是要成心气她,再和她斗一回嘴的。可这男人,白日里领了教训,克制了许多。

    他紧抿着唇,将那幔帐彻底掀开,徐三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却不由当场怔愣。

    韩元琨倒是不像唐小郎先前那样夸张,裹着轻纱就敢来徐三眼前,他穿了一身绫绡白衣,料子薄,却不透,更衬得他眉眼清俊。只是这衣衫,若是穿在旁人身上,或许还说得上宽松,但韩元琨身材结实,硬是将那白衣撑得几欲崩开,肌肉形状清晰可见。

    徐三稍稍移开眼来,兀自觉得好笑,暗道这门窗幸好已经掩上,不然要是罗昀这时候过来,撞上这副场面,她们师徒定然是要恩断义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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