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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街道右边的巷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头戴斗笠的褐衣男子:“小哥,给我来一碗梅汤。”
男子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远远地飘进我的耳朵。我心头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迈步朝买梅汤的男子走去。
“阿拾,你去哪?”无恤从我身后跑了上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渴了,想买碗梅汤喝。你雇到车子了?”我和无恤说着话,眼睛再次瞟向那卖汤水的小车。但戴斗笠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外面日头毒,你先上车等着我,我去替你灌一筒回来。”无恤说着朝左侧吹了一声口哨,随即有车夫驾着一辆双骑红顶蒙轻纱的马车驶了过来。
无恤扶着我上了马车,自己从车里取了一只竹筒飞快地朝小贩跑了过去。
将军府的书房里常有鲁国来的密报,这费邑既然是季孙氏的封地,秦人在这里设暗桩也不无可能。只不过,秦国和鲁国,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他不可能会来这里吧?
我忍着晕眩的感觉撩起轻纱往外打量了一圈。正午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在他们中并没有我熟识的身影。
无恤买好了梅汤后很快钻进了马车。车夫得了令一甩长鞭,拉车的马儿长嘶一声朝着费邑西边的城门飞驰而去。
“你刚刚买梅汤的时候,可碰见什么人?”我接过无恤递来的竹筒猛灌了几口。
“没有啊,你看见无邪了?”无恤擦了擦我额际的汗,柔声问道。
“没有。红云儿,我好像中了暑气”我把竹筒递给无恤,枕着他的腿半躺了下来。
“睡一会儿吧,到了下一个驿站我叫你。”无恤拨开我被汗水粘在颈边的头发,轻轻地用袖子替我扇着风。
“嗯。”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白日赶路,夜晚便在沿途的驿站中休息,五日之后终于到达了曲阜。
当年,周成王封周公于鲁,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鲁国是除周王室之外,唯一可以演奏天子之乐的国家。而鲁都曲阜的建造,据说也是仿制了周王室旧都镐京的布局。中正、对称,这座与周王室紧密相关的城池,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红云儿,待会儿到了住所,你差人替我去买几套男子的衣袍吧!”我透过轻纱望着车外的街道,最近几日在鲁国的境遇实在让我有些懊恼。
“怎么,被憋坏了?”无恤靠在我身后,撩起轻纱笑着把脑袋往外探了出去。
“快回来,小心被人瞧见!”我一扯无恤的衣袖,猛地把他拉了进来,“你一个男子坐在女子的车里还东张西望,我可不想一入曲阜就被人说成是不守礼教的淫妇。”
在鲁国,男女之防远重于中原诸国,前几日我与无恤在驿站同案而食就惹了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如今到了鲁都,要是被人瞧见我们男女同车,惹几句骂是一定的,说不定还会招来几颗石子。
“早知道在费邑的时候就该买几件男子的衣袍备着。都是你,非要我穿女装,憋屈死了。”我气呼呼地瞪了无恤一眼。
“你不怪鲁人迂腐,怎么怪起我来了。”无恤笑着凑到我耳边,“你说,孔丘要是知道晋人叫一个女子做了祭祀的‘尸’,他会不会骂晋人要亡了天下?”
“你这话倒提醒了我。一直没听说孔夫子收过女弟子,那明天我们去孔府拜访,你给我也粘个大胡子好了!”
“明日拜访孔丘?”无恤笑着扳过我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戏谑道,“小兄弟,敢问你明日拜访孔大夫有何人于你为介啊?”
“为介?”
“孔丘重礼,但凡晚辈拜访长辈、后辈拜访尊者都需有人从中牵线引荐。你不递拜帖,无人为介,难道要直接冲去孔府吗?”
“这个”孔丘重礼,如果我第一次登门拜访便失了礼数,那如何对得起夫子生前对我的教诲?“红云儿,你当年不是同孔门子路比过剑嘛,要不,你找他替我们引荐孔大夫?”
“你忘啦,子路如今在卫国蒲城任邑宰。”
“那我们找谁?”我端着下巴在心里搜寻着合适的人选,突然一个头戴金冠,手里抓着大把金算筹的男人出现在了我脑中,“对了,我们可以去找端木赐!”
“端木赐?”无恤失笑道,“这些年,儒门端木赐确实声名远播,只是你认识他,他可未必认识你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起来,我与这端木赐还颇有些交情。”我洋洋得意地冲无恤抬了抬下巴,当年我们在雪夜偶遇端木赐的事,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交情?”无恤一脸狐疑。
“我不告诉你。”
第220章 鲁都曲阜(一)()
“两位外客,你们说的地方到了。”驾车的车夫吁了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吗?”我掀开车幔跳了下来,入眼的是一条窄小的巷弄。
“就是这里。我来拿东西,你去叫门吧!”无恤点了点头,冲我指了指左手边的一间高墙大院。
啊,终于到了!我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四儿,整个人忽然有了精神。
我拎起裙摆飞奔到了大门前,一边用手大力地敲门,一边高声喊道:“四儿——我回来了——四儿,开门——”
“来了——姑娘,你轻点!”大门哗地一下应声而开。
“阿鱼!”我看着门后半月不见的阿鱼不由喜出望外。太好了,大家都平安。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等了多久了?”我笑着迈进大门。
“早就到了,在这闷死人的曲阜都快等出毛病来了。”阿鱼笑着把两扇黑漆大门开到了最大,“主人呢?没同姑娘一起来吗?”阿鱼看了看我身后疑问道。
“阿鱼,搬东西——”巷子外传来无恤的声音。
“来了,主人!”阿鱼嘴巴一咧,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
这时,从院子右边的厢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穿着蓝色短衣布裙,头上包着褐色头巾的姑娘。她见我看向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竹箪(1),隔着老远战战兢兢地同我行了一礼:“鱼妇见过贵女。”
“鱼妇?”我看着女子的脸,只觉得那两道弯弯的细眉很眼熟,但对她这个人却没有什么印象,“鱼妇,我在哪里见过你吗?”我问。
“地里。”鱼妇低着头走到我身边,声音小得像是夏日里的蚊虫。
我没听清她的话,想再问一遍却又怕吓到她,心里正纳闷,就见阿鱼抱着三只大包袱从从门外跨了进来。
“姑娘,这是我新娶的女人。鱼妇,给姑娘见礼了吗?”阿鱼冲女子大嚷一声。
“见过礼了。”女人连忙从阿鱼手中接过两只包袱,“夫主,我来拿吧!”
阿鱼居然娶妻了?这才过了多久啊,他从哪里找来这么水灵的姑娘?
我心里又惊又喜,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自称鱼妇的姑娘。“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我们从野地里抢来的女人!”当我看到女子下巴上一道粉红色的新伤疤时,立马记起了她。
那日,无恤为了迷惑陈氏的追兵,特地叫阿鱼和剑士首在野地里抓了一个庶民女子。她下巴上这道伤口就是当初挣扎的时候被阿鱼割伤的。没想到过了半个月,这姑娘居然嫁给了阿鱼?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路从齐国到鲁国发生了什么,同行的明明还有剑士首嘛,虽然人看上去有点愣,但是相貌却比阿鱼好多了啊!
趁鱼妇抱着包袱进了屋,我连忙凑到阿鱼身边小声问道:“喂,你是怎么让她嫁给你的?你该不是拿刀逼迫人家了吧?”
“谁拿刀逼她了!姑娘你可别乱说话。”阿鱼的脸微微有些涨红,“姑娘,我今年都三十有六了,别人到这岁数都做阿爷了,姑娘还不许我找个女人生孩子啊!”
“谁当阿爷了?”无恤拎着在费邑买的七七八八的东西跨进了院门。
“没人当阿爷。”阿鱼连忙摆手。
“是阿鱼,阿鱼娶了新妇了。就是我们在野地抓的那个小姑娘。”我笑盈盈地对无恤道。
“哦。”无恤把手上的东西扔到阿鱼怀里,抬头问道:“路上都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没有遇上陈氏的追兵。在泗城外倒是遇上了几个穷疯了的匪盗,叫我和阿首两下就打跑了。”
“这半个月,有人来这儿找过我吗?”
“有,鲁国仲孙大夫派人来过”
我见无恤和阿鱼有正事要说,便自顾自在院子里前后转了一圈。于安和张孟谈应该还没到,无邪也没有来,东边的厢房里有四儿的物什,但里里外外却不见她的踪影。
“阿鱼,四儿不在吗?无邪也没来吗?”我离了后院的庖厨,回到了前院,无恤和阿鱼还站在那里说着什么。
“无邪兄弟不是随姑娘走了吗?你们路上走散了?”阿鱼见我唤他,回头应道。
“我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无邪的事,无奈之下只能胡乱应道,“嗯,我们在甘渊走散了。那四儿呢?她去哪里了?”
“四儿姑娘听说今日市集有瓜卖,又想着姑娘这几日也许会到,就同阿首一起去买瓜了。”
“红云儿,我想去巷口等四儿。”我看见院子角落里晾着一套四儿平日爱穿的短衣襦裙心里越发想她。
无恤了解我的心情,柔声道:“去吧,但就在巷口等,别乱跑。”
“嗯,知道了。”这时,鱼妇运完了行李刚从里屋出来,我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一个人等,太无聊,让鱼妇陪我一起去吧!”
“好。”无恤点了点头道,“刚刚我在巷口还看到有人在卖旧书简,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去瞧瞧。我同阿鱼还有些事情要交待,过会儿再去找你。”
“你们慢慢聊,不用操心我了。鱼妇,我们走吧!”我牵起鱼妇的手快步走出了大门,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