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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飞当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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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会,惊防() 
踏出船舱,行至甲板,江风凛冽。

    船已经驶离徐州六日,正前往昆州。

    昆州四季如春,即便是在冬日,依旧温暖宜人。即便昆州未至,今日又已是小雪,江上水汽寒凉,船上众人也只需身着一件薄薄的秋衣。

    想必此时京城已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了吧。官居二品的兄长夏柯平日政事再繁忙,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总会腾出时间带着梓鸢和府中的小辈去京郊放风筝、抖空竹。细雪纷飞中,素来和梓鸢最为亲厚的四妹应景弹奏,琴音铮铮,和兄长的萧声应应和和。而梓鸢的双轮空竹被拽拉抖动时,圆盘的三十六哨同时起歌,那声直入云表,高亢圆润,雄浑清透。三兄妹的配合总能赢得小辈们的欢呼。

    今年,也不知是怎样一番精彩的光景。

    远远的,便见那栏边置一张木桌。

    走近了,梓鸢才见那桌是一张水曲柳小桌,桌上一盘棋,玉髓磨成的黑白子分置于两个黑漆描金缠枝莲纹盒内。棋盘上,黑与白在碰撞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在黑子的步步紧逼之下,白子明显处于劣势。

    梓鸢在侍女拉开的一把湘妃竹黑漆描金蝶纹靠背椅上坐下,也无心替白子脱困,眺望着平静的江面,几日前船被咆哮的江水一口口吞没的画面又在眼前翻滚。

    一时心痛难忍。

    竹西和竹南两个丫鬟自小就陪伴着梓鸢长大,三人一起垂过髫,一起簪过金钗,也一起度过豆蔻年华,亲如姐妹,却未料此番出行竟会连累她们失了性命。

    梓鸢是当朝左相夏朝京的幺女,上有一位兄长夏柯,下有几位弟妹。相府唯一一位千金,自然从小便是众星捧月。京城何人不知夏梓鸢是相府所有人的掌中宝?

    转眼明年就是梓鸢及笄,家里人都在忙忙碌碌,置办各种物什,张罗着要给这相府的娇娘子一场隆重难忘的笄礼。便是圣上也下了圣旨要相府的人好生筹备。长辈都笑言,这自梓鸢出生便开始准备的大事终于是个头了,接下来,就等鸢儿相个如意郎君,办场盛世婚礼了。这样的玩笑话传入梓鸢耳中,每每能羞得她一张小脸红粉绯绯,煞是醉人,让竹西和竹南好一番笑话。

    依着大秦的习俗,笄者要亲自递送爹娘亲笔书写的请函给笄礼的正宾,这才有了梓鸢的这一趟出门。寻常人家,在当地寻一德行不错的女子做正宾即可。可梓鸢是堂堂大秦左相的千金,自然不可以如此随便,势必要处处精致、事事用心。

    而平阳郡主不仅是母亲几十年来的闺中密友,更是大秦最有声望的女子。带着父母亲的嘱咐,梓鸢亲自前往通州送一封信给在通州疗养的平阳郡主,顺道探望许久未见的外祖和姨母一家。

    谁知,这一出门,就遇上了这等祸事。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梓鸢还不见妫珩的身影,也未见任何下人来说明情况。纵然梓鸢有再多的不耐,也不愿去声张。妫珩约自己一叙,必定是已知自己的身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想不透到底是如何暴露了自己,梓鸢也不愿落人口舌,落了下风。

    何况如今这船上,没有一个梓鸢可以亲近的人、没有任何能够陪着絮叨解闷的人,便是不耐回房,也没有人和梓鸢说些体己话,也没有人可为她出谋划策,还不如在这甲板上看看风景、吹吹江风。和些水鸟相伴,也是件未曾尝试的乐事。

    怕是坐得久了,梓鸢渐觉有些凉,刚想回头寻个侍女取件披风,肩上就被覆上一件男子的水田披风。

    大秦民风开放,可男子替女子披衣,也是过于亲密的行为了。何况是未曾谋面的陌生男女?这一思量,来人便显轻佻了。

    按捺下心中的羞恼,梓鸢抬眼看去。虽早有心理准备,也见惯了父亲和兄长那般容貌出色、气质上乘的男子,梓鸢一时也为来人的风采感到惊艳。

    一围玄色大氅,内衬一身红衣,腰间一抹朱红卷云纹腰带,一方血玉坠于其下。一头黑发以羊脂玉绾起,三千青丝和江风纠缠不舍。那入鬓的剑眉下,是一双清波荡漾的桃花眼,一时让男子的英气中添了一分多情。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轻薄的唇如被江风染了口脂,朱色温润,在一拢红衣的映衬中也不显黯淡。而那唇角轻扬时隐隐显露的梨涡,让原本矜冷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纯真。

    年少时,梓鸢曾见过妫珩,那时就已惊为天人。如今,眼前的男子眉目舒展,依稀还有从前的影子,颜色却更甚少时。在官场的摸爬滚打让他平添了几分深沉圆润,过去的锋芒也被收敛得干干净净。

    似是习惯了他人初见时的反应,男子轻笑,走至梓鸢对面的位置就坐,抬手端起桌上的壶,为两人沏上热茶:“妫珩让小姐久等了,就以茶代酒,敬夏小姐一杯吧。”

    梓鸢失神不过一霎。她望着眼前温润有礼的男子,尚分不清是敌是友,就被对方一句道出她的身份。这先声夺人,一下就让梓鸢落了下乘。心中苦笑几声,她托起茶杯,一口饮尽。

    “他乡遇故人,可喜可贺。”妫珩又满上两杯茶,抿上一口细细一品,尝到那一点甘甜,才抬眼直直望入梓鸢眼中,“夏小姐此时怕是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对吧?”

    梓鸢自京城出发,至徐州以前,一直乘着自家的船,直至在徐州遇上水祸,她被人救起,身上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已随着船的沉没沉入水底,除了那自小贴身带着的玉佩。谁知,那救她的船家,谋的是不法之財。当她被夺去颈上的玉佩,和一帮面容枯槁的十四五岁姑娘一起被关于阴暗的船舱时,她以为未来的几十日都要被困于那散发着朽木味的地方。如若不是恰好遇上妫珩,一船的少女也不知命归何处。

    在这之前,梓鸢都未曾听闻妫珩的船与自己的一路,也不曾在被救后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小姐不用提防我,先看看这封信吧。”梓鸢狐疑地接过妫珩递过来的一封信。只见信笺上是夏氏的家徽,那“鸢儿亲启”四字可清晰辨出是自家兄长的字迹。

    经历了天灾,失去了依靠,如今孤身一人的梓鸢霎时间有些热泪盈眶。且不管这信是真是假,就这足以乱真的字迹就足以抚慰她。

    紧紧捏着信纸,轻轻抚过那信封上的字和家徽,沉默半晌,梓鸢抬起头来已是一脸平静。

    “既然有兄长的家书,梓鸢自然是不会怀疑公子的。”梓鸢托起茶杯,细抿一口,“公子以后随兄长唤我梓鸢便可。”

    妫珩微微一笑,眉眼间熠熠生辉:“能得到梓鸢的信任,是珩的荣幸。”

    “听闻梓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愿和珩下一盘棋?”他捏过一枚黑子,看似随意地落下。

    “那些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奉承父亲的花哨话,公子又何必当真?”梓鸢缓缓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脑子却在飞速转动着。

    虽然早就知晓妫珩和自己的兄长是好友,可是官场上的人,心思难测。若这妫珩真可信,两人同去通州,兄长让妫珩照应自己也是合理的,可梓鸢却未曾听兄长提及此事。妫珩手里的这封信实在诡异。况且妫珩和父亲分别为一朝右相和左相,政见向来不合,哪知这妫珩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此人,要防。

第3章 异路人() 
“梓鸢怕是过于谦虚了。满京城谁人不知右相的千金通五经、贯六艺?夏柯也和我们这帮好友说过不少夸赞你的话。梓鸢的意思是,传言不实,令兄的话也不可尽信?”把玩着手里的黑子,妫珩闲闲抬眼。

    “还是说,鸢儿不愿与珩对弈?”

    这人说话怎生如此直接!梓鸢心里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却颇为平静。

    听闻妫珩温润内敛,不曾想行事说话竟如此张扬直接。且不说那一身红衣,玄色大氅不减其半分肆意,便是那一句句咄咄逼人,也不见眼前人有一丝一毫的圆润。

    更别说被贬的抑郁不平。

    如若不是曾经亲眼见过妫珩,也知妫珩被贬通州,只怕梓鸢要怀疑这人是真是假了。

    这问话,若梓鸢应一声“是”,兄长又该如何在朝廷立身?

    若应一声“不是”,那自己方才的推脱,便是故作谦逊了。

    “公子说笑了。相交多年,家兄的为人想必公子已了然于心。至于那些夸赞梓鸢的话,”梓鸢为妫珩满上一杯茶,“公子拣着听便是。”

    “鸢儿觉得我该如何拣着听?”男子起身,凭栏远眺。衣袂流动间,自有一份潇洒。那一声“鸢儿”,唤得那听入心里的人身子阵阵发酥。

    “那些说鸢儿冰肌玉骨、容色迫人的话,如今眼见为实,不可不信。而那些说鸢儿智谋过人、机敏灵变的,又有几分虚、几分实?”

    妫珩着眼前的女子。不,“少女”应更为恰当。

    螓首蛾眉,一双凤眼眼底清澈,眼尾狭长。肤若初雪,薄而透;鬓发如漆,浓而柔。檀口皓齿,领如蝤蛴。如今尚未十五,还未至绝色。待到年岁见长,这一身气质涵养只怕更是难以收敛。

    重臣之女的贵气、世家大族的矜持、少女特有的一分青涩在她身上交融,举手投足端庄大方,气度浑然天成。这样的少女,让船上的时光都变得安然恬静,让人一颗浮躁的心悄然平复。

    事出突然,她又较一般女子高挑,船上并无合身的衣服。此时,她一身青衣,沏水奉茶间那窄袖上提,现出一截皓腕,那袖口内侧的“妫”字乍隐乍现。那一时的从容淡定,又像小户人家中知足待嫁、侍候双亲的闺房女子。

    “梓鸢自小便被养于深闺,不曾见过大风大浪。”说话间,梓鸢已放下手中杯盏。抬眼时,那眼底的锋利给她一身的从容温和割开了一道裂缝,让面对天子的盛怒也淡定自若的妫珩心微微一动,如被小巧的铲子一挖,松了土,有什么东西就待破土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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