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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她怒视凶手,无声谴责。鼬淡定地收回手,说快睡。明月悻悻往树干上一靠,嘀咕他老端着兄长的架子,到底哪儿来的恶趣味,结果又被敲了下头。她面上忧愁地叹气,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心里却盘算了一下,觉得比之当时病重又压抑肃穆的样子,现在鼬的状态要让她开心得多。
“我真是个好姐姐啊!”她突然说,“舍己为人,高风亮节,应该青史留名!”
“嗯,睡。”
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晨雾还在森林中弥漫,很多人早已醒来,却等到雾散才开始吃早饭、收东西。这是第五天,升山者的集团已经隐隐现出一种默契的秩序,没有人再像之前一样慌乱无措,少数几个没有向导、却也在昨夜凭借机敏而侥幸逃出的人,沉默地形成一个新的团队,看过来的表情有些怨恨,更多是茫然和疏离。
然而,在大部队拔营出发之后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从令乾门到蓬山,升山的道路只有唯一的那一条,所以在昨晚的骚乱后,大部队依旧需要回到先前的道路。
沿着那条正途行走不久,后方匆匆赶来一队人——正是昨晚被丢弃在湖边的人。以小庸家原来的护卫队长为首,这群人形容狼狈、精疲力竭,却确实都全头全尾地赶上了大部队。
人群的惊讶自不必提,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一种惊喜的气氛,混合着微妙的忐忑和忌惮,在所有人之间传递。但当护卫队长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小庸那边后,那张隐隐的紧张对峙就消失了;后续的人默默融入大部队。
“发生了什么?”
“昨天两头妖魔争斗我们也不太清楚。”
这可真是太幸运了。大家如此感叹。
护卫队长跪在小庸的马车前请罪,许久都无人说话。周围人也垂下视线,保持缄默。好久过后,车里才传出小庸的声音,说回来就好。队长登时露出放心的表情,如蒙大赦一般回到原先的位置。整个队伍这才一下松快下来,人们朝队长露出笑容,递给他原本就属于他的铠甲和兵器。
在看到他跪下的时候,裹着头巾的孩子就吃惊地张着嘴;整一幕看下来,她已经完全懵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求助地望着明月,“明月姐姐”
“嗯?”
“那个叔叔,明明昨天晚上被抛弃了不是吗?而且是为了保护冢宰大人!现在他活着回来了,为什么冢宰大人不仅不高兴、不说谢谢,还要怪他?还有其他人也是大家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彼此吗?”
“这个虽然我自己知道,但不太能讲明白。”明月拉拉鼬的袖子,“鼬,你来讲。”
孩子转头去看鼬,然后往明月身后缩了缩;她莫名地害怕这个容貌好看、气质却冷清得不行的哥哥。不过,现在她已经坚持着直视他,希望能得到答案。
来到这边以后,鼬几乎不会拒绝明月的要求。
“他昨天犯了两个错误。”鼬说,“第一,在黄海杀人。第二,已经定好由他牺牲,但是他活着回来了,还把所有人都带了回来。”
“妖魔袭击过后,血腥发生的三天内都是比较平安的。”连山补充道。
“我我不明白”
“小庸队伍里有刚氏,肯定早就强调过血腥味对妖魔的吸引力。通常而言,小庸会下达的命令,差不多该是‘保护好物资,但是不能引发流血事件’。所以,杀人是那个男人犯下的第一个错误。”鼬就解释得更细致一些,“第二,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让血腥味把妖魔招来,这样的话其他人能够平安度过接下来的三天。我想,在有必要的时候,甚至会有升山者主动这么做——就算不是杀人,也会是杀掉骑兽,有意让妖魔前来袭击,同时保护好自己,等待其他人牺牲。昨晚也本应如此,但最后的结果,你现在也看到了。”
没有人死,所以妖魔还会来。
孩子傻傻地看着他们,像是思考这件事对她而言太过费力,以至于不得不多花一些时间。“就、就是说”她结结巴巴地问,“那个叔叔最大的错,就是、就是他没有去死吗?”
她看上去都要哭了。
“非常遗憾,但的确如此。”鼬说。
他的神情、语气都极淡也极轻,宛若是清冷的晨雾化在他眉眼上、声音里,才让他从始至终如此平静,好像无论对于怎样的惨事,他都见惯不惊。
孩子从喉咙中迸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突然拔腿朝另一边跑去。连山迷惑地看着小孩儿的背影,完全不明白她的激动和悲伤从何而来。他见过很多初入黄海的人,都会在这里残酷的生存法则下发出惊惧的质问,但这种深刻到古怪的、发自心底的悲伤——没有。他又去看雇主和他的妹妹,却发现这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都带着了然的情绪。
怪人,无论哪个都是。连山想。
明月也走过去。
“我去看看。”
“记得回来。”
“喂喂我又不是出门玩疯到把自己搞丢的小鬼。”
“是吗?”
连山看到那位年轻的小姐步子一顿,回头定定看了雇主一会儿,突然扮了个鬼脸,然后飞快跑走了,留下黑发的年轻人顾自淡淡一笑。
“鼬先生。”连山忍不住劝道,“就算您和小姐可能都身手不凡,但这里是黄海,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
年轻的雇主不负连山所望地给出了一句话:
“——没关系的。”
心累的朱氏第一百零一次在心里叹气,又徒劳地望了一眼那位小姐的背影。她拨开枝叶,步伐轻盈;黄海中崎岖难行的地势和暗藏的危险,对她而言仿若不存在。
连山想,他大概遇到大人物了。
孩子跑起来的速度很快,眨眼就把人群甩了出去。速度——这就是她之所以敢独自在黄海里冒险的底气。所以,当她感觉肩膀被人抓住的时候,骇得差点滚下旁边的斜坡。
“谁明月姐姐?”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为什么”
“你跑太慢了。”明月不以为然道,“还有,你头巾歪了,这位峯麟大人。”
“啊!”峯麟双手抱头,犹带泪痕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傻乎乎的表情,怯怯道,“你,你知道了吗?”
“下次记得染发,头巾太容易歪了,你以为你是延麒吗?”明月耸肩,“还有,你是不是还没有使令?如果你要回家的话,是不是通知个什么人来接你比较好?万一被妖魔吃掉怎么办?”
明月对魇苍自述吃过麒麟的事情记忆犹新。峯麟本来就脑袋一片混乱,现在更是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喃喃:“对不起,可、可我只是想一个人想想”
她边上的林木轻轻颤抖,一片不易被人发现的木色阴影缓缓向后退去。不远处挂着的像藤蔓似的巨型蟒蛇,也悄无声息收回蛇信,游向远方。在峯麟背后的树上,突然从影子里伸出一条像猫咪一样的毛茸茸的尾巴,邀功似地冲明月晃了晃。
对这一切,娇小的峯麟都没有察觉;她还以为自己颤抖的原因是为了刚刚发现的真相。“明月姐姐也是那么想的吗?”她哀求般地询问,“小庸大人所说的还有鼬先生所说的”
“嗯,这个嘛有些事情不自己想明白是不会有答案的。”明月摸摸下巴,像是很有经验地说着,“其实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如果你打算回蓬山的话,能不能帮我问问”
——主上,有东西过来了。
“峯麟!”
从天而降一个女性,或说——长得像女性的妖魔。总之,虽然有女性的脸和上半身,紧紧把峯麟抱在怀里的样子也很有母性,但她背后的蝴蝶翅膀、猫一样的耳朵、野兔一样的腿,还有那冲明月亮出的尖尖的爪子和龇出的虎牙,哪一样看上去都跟人类不沾边。
嗯讲道理,蝴蝶的翅膀能负载这么大的质量吗?
“峯麟,回去了!”
“啊,请等一等”
又一阵旋风平地生出,扫得四周树叶一阵翻动。
“那个我说啊”能麻烦通知蓬山一声,这儿还有一头不会变身不会飞的废麒麟,和她那虽说找到了,但是因为不知道誓词而没办法缔约的王吗?please?
呼啦——
那头女怪带着她的小麒麟,转眼就化为一个小黑点。
——主上,需要我追吗!我可以把那两个雌性都抓回来!
明月挠挠脸颊,还是拒绝了魇苍的提议。她怀疑自己一旦这么做了,就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女仙追杀的麒麟。最后,她还是双手空空回了升山者的队伍,跟鼬义正言辞地说,她觉得他们还是自己一步步走到蓬山比较好,有助于锻炼身体,保持身心健康。
她还在认真思考开场白:是“大家好,我是塙麟,虽然没人找我我也不会变身,但我还是自己走回来了”这种普通版本比较好,还是“蓬山的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更加亲切,亦或“我,塙麟,开门”这种比较霸气?
鼬淡定地摘掉她头发上两片树叶,说:“你要是一开始就跟那孩子说清楚,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
“我也是想着给她一个学习的机会么。”明月挠头,“不过,鼬,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嗯?”
“别装傻——”
明月没好气地拿手肘撞了一下他,说:“刚刚你只是在解释事情的原因,但还没说你怎么想的。‘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他没去死’;那孩子说的这句话完全是被你引导出来的。可以啊鼬同志,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居然在我面前拐小孩儿?你别想蒙混过关。”
“那种事我可不感兴趣。”
鼬神色淡淡,看来真不打算解释;这幅冷清沉默的样子,一下又和那个在黑暗中等待幼弟到来的兄长没有两样——
他知道。他了解。他不说。他独自承担。
“鼬——”
“兄长大人——”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