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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周沁握着门把手站在门边,林霑站在她稍后一点的位置,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候在这里等待多时了。他们二人的视线齐齐地落在了林羡身旁站着的萧菀青身上,几乎是一瞬不瞬;门外,林羡和萧菀青并肩站立着,不约而同地眨了一下眼睛,紧张地抿了一下唇。
岁月似乎对待萧菀青格外宽容,林霑和周沁觉得萧菀青似乎从未变过,时光未曾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而让她的气质越发得内敛高雅。现下林羡与她站在一起,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带着年轻人恰到好处的成熟与活力,外貌上倒是与萧菀青成了十足的般配了。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爸妈,我们来了,让你久等了。”林羡不动声色地侧身遮住了一点父母打量萧菀青的视线,一边拔钥匙一边提醒道。她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交给林霑,抱怨道:“爸你快接着吧,盼盼特意千里迢迢从宜屏带回来给你们的特产,可重死我了。”
这样轻松随意的口吻,周沁已经多年没有从林羡口中听到过了。闻言,她抓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微不可觉地收握了一些,眼眸黯了一下。
林霑也反应了过来,上前闲话家常道:“最近年关到了,又开始翻修路段了,你们没遇上堵车吧?”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萧菀青和林羡是手上提着的东西,一边接过一边佯装不悦道:“小菀,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语气,亲切得像是他们之间未曾发生过口角,也未曾多年不见一般。
萧菀青看着林霑熟悉的温厚和蔼模样,心不由地放松了些,笑了笑回答道:“没什么值钱的,就是想让你们尝尝鲜。”说着,她鼓起勇气偷偷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门边一言不发的周沁,没想到,周沁的视线其实一直锁定在她身上没有移开。猝不及防,萧菀青的视线和她撞了个正着。
周沁已是年过半百,到底岁月不饶人,看上去比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也比记忆中要内敛平和许多。萧菀青心疼了一下,不愿就此慌张地躲开对视,与她僵持着,张了张口,还未思虑好该说些什么,周沁先垂下了眼眸,伸手帮忙提走她手中的礼物,淡声招呼道:“先进来吧。”
女人温热带着薄茧的手覆在萧菀青白皙的柔荑之上,自然地与她相触了一下,而后轻巧地帮她分担走了一大半的重量。萧菀青低头看着她们相合着的手,不由地心颤了一下。
“还没吃饭吧?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但线面怕太早煮了会糊,所以还没煮,你们去客厅稍等一会吧。”周沁合上门,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解释道。
“那就不用麻烦了,直接吃准备好的午饭就好,线面不用煮了。”林羡从鞋柜上翻出一双蓝色的棉拖,贴心地送到萧菀青的跟前,打趣道:“平时我穿的,你不会嫌弃我吧?”其他的拖鞋都是给客人穿的,不知道套过多少人的脚,林羡不想让萧菀青将就。
当着林羡父母的面,林羡这样体贴,萧菀青有些不好意思。林霑瞅着女儿眼中多年未见的盈然笑意和由衷畅快,渐渐地安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林羡这么大了,他管不了她,也不想管她,只希望她能过得快乐。
他弯腰从鞋柜的角落里取出了一双全新的棉拖交到林羡手中,解释道:“给小菀穿这个,你妈知道你们今天要过来,前两天特意买的。”
“至于线面,又不是给你吃的,你发表什么意见呀。”林霑调侃女儿。“小菀,线面是煮给你吃的。沁沁说这是我们岸江市的礼数,你必须要吃的。”林霑对着萧菀青意味深长道。
岸江市的礼节,孩子第一次正式带定亲对象来家里,家里人必须煮线面招待对方,以示礼貌与看重。
萧菀青神情一振,视线落向了在客厅里俯身细心地安置礼物,似乎没有在意他们谈话的周沁身上,咬着唇,喉头渐渐发涩。她明眸里浮现氤氲的水雾,低哑郑重承诺道:“我一定会吃完的。”
第 168 章Reens。()
林霑招呼着萧菀青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周沁给她们端来了切好的水果;而后转身进了厨房准备线面和午饭了。萧菀青不好意思让周沁一个人忙碌;想起身去厨房帮忙;被林霑按下了:“小菀你坐着;特意给你准备的;怎么能让你自己动手。”
他对准了坐在萧菀青身边;生怕萧菀青客气不敢吃东西而殷勤地叉了两块水果递到萧菀青面前的林羡,话锋一转,吩咐道:“羡羡;你去帮你妈妈打个下手吧。”
林霑倒不是真的需要林羡给周沁帮忙,他只是希望能够和萧菀青两个人单独地聊几句。二则也是因为,林霑想创造一点林羡和周沁独处的时间。
这些年里;林羡和周沁的关系实在是太僵了;母女两独处的次数屈指可数。林霑夹在中间,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为难。他知道女儿有心结;但看着妻子郁郁寡欢;也不免还是觉得心疼。过去他不好多说什么;如今;一切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转机;不论如何,总归还是互相记挂着的一家人啊。
林羡平日里虽和周沁不常接触,但这些年里经他手转交的东西里;针对周沁身体的各类补品、保健品从不曾落下;逢年过节给周沁采买的新衣服、出差带回的伴手礼也无一看不出她的用心。有的裂痕发生过就不可能完全愈合,林霑也不奢求她们母女还能回到从前的亲密,但还是希望林羡能够和周沁缓和一些关系。
林羡听到爸爸的打发,没有马上动作,而是侧目用眼神无声地征询萧菀青的意见。
她哪里听不出她爸爸话外的意味,她知道萧盼盼肯定也明白。只是林霑这些年的态度,让她信任他不会再伤害萧菀青,所以她可以放心让他们两个人独处。但她还是需要等萧盼盼亲自指示她才能彻底放心。
萧菀青对着林羡微微一笑,用玩笑话表示了欣然的同意:“一会盛面的时候可以帮我挑个小点的碗吗?”
林羡和林霑闻言莫名其妙,待反应了过来,又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羡羡,给你萧”林霑本想说“给你萧阿姨”,但话到嘴边,他瞄见林羡一手绕着萧菀青脖子亲昵笑弯了腰的亲昵模样立时察觉到了不妥,改口道:“萧咳,给你萧盼盼挑个最大的碗,她可是夸下了海口,一定会吃完的。”
这一句出自林霑口的“你萧盼盼”让萧菀青和林羡听得都是一愣,下一秒,萧菀青咬着唇,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眸,一双通红的小耳朵诚实地暴露了她心底里的羞赧和甜蜜。
林羡对着自己的父亲,倒没有这样羞涩的情绪了。她大大咧咧地笑弯了眉眼,伸手用自己冰凉的手甜蜜地摸了摸心上人可怜的小耳朵,护妻道:“爸爸,这我可不能答应你。盼盼吃撑了难受,心疼的不还是我。”
林霑一滞,哑然失笑道:“老话说的果然是真的,女大不由人哟,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爸爸我,罢了罢了,可看透你了,伤心了。”
林羡一点都不理会林霑的哀怨,嬉皮笑脸地对着林霑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回头和笑意嫣然的萧菀青示意道:“那我去帮我妈了。”
萧菀青点了点头。
厨房里的周沁,看着锅里沸腾着的热水,听着耳边不时响起的欢声笑语,垂下眼睑,掩住了自己的黯然。她想事情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林羡站在厨房门口敲门时,她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手,手下扣着的锅盖被移开了些,沸腾的水蒸气一下子熏在了她挽起的手腕之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林羡怔了一下,立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扯过她的手拉着她到了料理台的洗手池旁,开了冷水往她手臂上冲。她眉头紧紧锁着,手上动作体贴地帮周沁把袖子往上拉,口头因为着急语气倒有些不好,责备周沁道:“烧着水,你想什么呢,这么不注意。”
周沁侧眸看了林羡一眼,看见女儿脸上清晰可见的关心,心涩了一下,又连忙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她没有回答林羡的问话,关了水,收回了手,讪讪问道:“家里有刚刚炖的羊肉汤和鸭肉汤,你知道小菀更喜欢哪一种泡面吗?”
林羡不假思索道:“鸭肉吧,她不太喜欢味道太重的。况且,一会还有午饭,线面意思一下就好了,你不用下太多面。”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别煮了,我去给你拿烫烧膏擦一下,面我来煮就好了。”
周沁看着林羡离去的颀长身影,心底怅然若失。林羡出落得很稳重很优秀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从一个天真骄傲的小姑娘长成而今这样,其中付出的代价,吃过的苦,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年里,她气恼过、心疼过,后来,便是后悔与内疚。可骄傲太久,做母亲做长辈做不会犯错的大人太久了,对着女儿,她到底是低不下头,说不出那些懊悔与愧疚。
每次林羡前去寻人,她跟着紧张失眠,辗转反侧时,林霑总是叹气骂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她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所受的也都是她活该的。
客厅里,林霑仔细地关心了萧菀青这几年的生活后,正说起周沁。说到周沁这驴脾气,他诚恳道歉道:“小菀啊,我替我自己,也替你姐对当年的所作所为,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迫使你离开岸江市绝非我们的本意,但这个结果,却是我们一手造成的。我们后来冷静下来,反省自我,才醒悟到自己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做了怎样可怕的决定,羞愧难当。这一声对不起说得太轻了,可除了对不起,却也没有别的词能够这样真切地表达出我们内心对你的内疚与懊悔了。你姐刚刚看起来可能有些不够热情,但你千万不要多心,她那是太别扭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坦白说,她是真的怨过你,可后来,也是真的怨自己做错了。这些年里,她没有一天是过得好的。可她要强太久了,低不下头,不知道要怎么示弱服软,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