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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了,说要赶紧出山追那两位,再远就追不上啦。白先生把他送出院门,临出门
时,邓飞无意中向院内扫了一眼,正是这一眼让他有了此行最大的发现。院子东
边是依山而建的,充作院墙的石壁被藤蔓严严地盖住。但这会儿,藤蔓被拉开了,
藤叶的向阳面都是深绿色,但这会儿露出很多暗红的叶背,显得比较凌乱。直到
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那里会有什么情况,只是由于老公安的本能,不在意地指指
那儿:“那儿是什么?”
白先生笑了:“噢,忘了忘了,应该让你参观一下的,萧氏伉俪看了很久呢。”
白先生领他走过去,拂开藤蔓:“喏,就是它。”
邓飞忽然眼睛发亮!在山崖的整块巨石上雕着一只狮身人面像,刀法粗犷,
造型飘逸灵动。雕像表面复满青苔,看来已有相当年头。邓飞一眼看出,它的造
型与天元公司门前的象牙雕像非常相似,不,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甚至大小都相
近。所不同的只是这个雕像没有那么精致。邓飞问:
“真漂亮!是您的作品?”
“啊不,”白先生笑道,“我可没有这种艺术细胞,听说是这间房子的原主
人留下的。其实我正奇怪呢,刚才来的那位萧先生竟然知道它,刚才攀岩之后,
他直接对我说,他想看看这座斯芬克斯雕像。”他好奇地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他不是刘世雄先生的后人,可他对这儿非常熟悉。”
邓飞的脑子迅速转动着。这座雕像就像调查之途中的一个界碑,从此之后,
调查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在此之前,他们对萧水寒只是怀疑,只是推理,但这
座雕像出现后已经完全可以断定,萧与这三位失踪的生物学家确实有某种联系。
前后相差至少90年的两座雕像如此肖似,它们之间一定有某条线在连着。但究竟
是什么联系?他心中仍然全无端倪,还是龙局长的那句话,90年前,120 年前,
萧水寒还在他曾祖的大腿上转筋呢。
白先生紧紧地盯着他,再次问道:“萧先生怎么知道这座雕像?说实话,他
的这次闪电式来访在我心中留了很大一个迷团。”
邓飞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噢,我不知道,他没告诉过这座雕像的事。”
白先生不甚满意——他想邓飞一定是不愿说罢了——但他礼貌地保持沉默。
邓飞心中觉得歉然。这位白先生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大孩子,他一定认为“萧水
寒的朋友”是在说谎吧。不过他没法子做解释,他向白先生道谢,然后匆匆追赶
萧的汽车。一路上,他一直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三位壮年失踪的科学家。两个相似的斯芬克斯雕像。还有两个与他同道追踪
的可疑人。这些细节已经构成了一个足够坚实的逻辑框架。在27年的监控中,邓
飞第一次对萧水寒真正滋生了敌意,他已肯定,萧水寒的圣人外衣下必定藏着什
么东西。
这时,萧氏夫妇已来到南阳西部一座工厂门前。这会儿正是下午的上班时间,
萧水寒把车停在人潮
之外,耐心地等着。人潮散尽,他把车开到门口意欲登记,门卫懒洋洋地挥
挥手放他们进去。萧水寒开
车缓缓地在厂内游览,这个厂占地广阔,厂房高大,气势宏伟,但是死亡气
息已经很明显了。厂房墙壁
上积满了锈红色的灰尘,缺乏玻璃的窗户像一个个黑洞,不少厂房空闲着,
路边长满一人深的杂草。他
们来到工厂后部的专用铁路线,站台上空空荡荡,铁轨轨面上生了红锈,高
大的缺乏保养的龙门吊犹如
一个骨节僵化的巨人。
萧水寒告诉妻子,这已是国内硕果仅存的石油机械厂了。自1848年俄国工程
师谢苗诺夫在里海钻探
了世界第一口油井,石油工业已经走过300 年的里程。目前国内油藏已基本
枯竭,连中东的油藏也所剩无
几。电动和氢动力汽车正全面取代燃油汽车。
“不久你就会看到一则消息,中国最后一台油田用车装钻机在这儿组装出厂,
此后,这项曾叱咤风云的
工业将宣告死亡,就像蒸汽机车制造业的死亡一样。“他微带怆然地补充:”
衰老工业的死亡并没有什
么可怕,它只是为更强大的新兴工业让开地盘。当然,观察着它的死亡过程,
仍然令人悲凉。“
他们走过装配车间,铆焊车间,新产品车间等,里面的工人忙忙碌碌。这里
即将转产,工人们在拆卸已
经报废的旧设备。他们看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太太走进
来,便用目光表示问候,没
停下手里的活。萧水寒留恋地看着周围,在他作为工程师库平而生活的那个
“前世”里,曾在这儿度过
普通人的一生。他曾在电脑前绘图,再把图上的钻机转化为实体。他曾在这
里加夜班,挥汗如雨,吃着
工会人员送来的冰棒,听工人讲粗俗的笑话;为一个成功的设计而兴奋,为
一个错误而悔疚。但那个时
代早就过去了,他熟识的人都已经去世,在他面前的都是些陌生人。现在,
他领着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重走一遍这些路程,让他们把他的所有前生都保留在心里。因为,那个血淋
淋的毒誓该兑现了。
邱风默默听着丈夫讲这座工厂的历史,打量着丈夫苍凉感伤的目光。在这一
个多月的旅途中,丈夫的“
前生“已经在她心里立体化了。有不少细节在告诉她,这些前世是真实的,
不是虚幻的臆想:丈夫在槐
垣村对陕北风味的饭菜的喜爱;他对李小胜的爷爷式的训诫;他在宝天曼攀
岩时的身手;他知道一座藏
在藤蔓里的雕像,还有他此时的伧然……也许一个人真的能有“前世”?旧
时代曾有这样的传说:人在
投胎转世时如果没有喝迷魂的孟婆汤,就能清楚地记得他的前生。而丈夫投
了几次胎?他竟然能记得前
生的前生的前生的前生……邱风叹口气,不想再绞脑汁了。虽然她知识不多,
她也知道这只是迷信,不
可能有前生前世的。至于丈夫……她相信丈夫很快会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
H300汽车在厂内缓缓地转了两圈,向大门驶去,停在工厂行政大楼楼下。人
事部的宇文小姐正在对镜涂
抹口红,一对青年男女走进来。他们显然是夫妻,男的大概有三十五六岁,
衣冠楚楚,举止潇洒稳健,
女的更年轻一些,只有二十五六岁吧,有五六个月身孕,仍然显得娇小美貌。
宇文小姐热情地问:
“欢迎光临,我能为二位作些什么?”
萧水寒彬彬有礼地说:“我是受人之托而来。贵厂曾有一位员工,叫库平,
是一名工程师。他是60
年前离开贵厂的。“
宇文小姐迟疑地问:“你们问他……”
“贵厂去年曾发过公告,因为工厂要发生产权转移,要求所有股东来办理相
应手续。你们还特地登
了启事,寻找库平或其继承人,因为他持有少量的职工股股份。“
宇文小姐笑了:“对,启事就是我办的,你是否是库平先生的继承人?你们
带证件了吗?”
“不,我不是他的继承人,但我受库平之托来转交一封信,以表示感谢。他
宣布放弃他的股权。”
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的信交给宇文小姐。宇文惊讶地问:“库平先
生还在世么?那么他已经
有110 岁了!“
“不,库平已经去世了,但这是他的亲笔信件,具有法律效力。”
邱风奇怪地看着丈夫:她从没听说过丈夫的熟人中有一位110 岁的库平!而
且,对于一个去世的人,怎么
能得到他的亲笔信呢?这句话简直是不合逻辑。那边宇文小姐展开信笺,上
面只有寥寥的几句话:
“感谢你们对一个老人的关照。我会永远记着在那儿生活的一生。我宣布放
弃我的所有股权,你们可以
随意把它用于任何公益事业。
库平“
信上没有注明日期。宇文小姐为难地踌蹰着,怎么证明这封信件是库平的亲
笔?一个没有日期的遗嘱有
没有法律效力?萧水寒知道她的疑虑,笑着说:“确实是库平先生的亲笔信,
不会错的,你们这里肯定
有他的笔迹——他在图纸的设计和审查栏中只怕留有几千个签名吧,你们不
妨把信件上的签名与之比对
一下。其实那点股权不值一提,他让我来,只为了当面表示谢意,谢谢你们
没有忘记60年前失踪的一个
老人。“
宇文小姐把信笺郑重地夹在档案夹中:“好吧,我会把它转给我们的律师。
感谢二位远道而来,我这就
向经理汇报,他会来见你们的,请二位今晚在这儿用一个便餐。“
“不,谢谢,我们还要赶路,不能多停了。再见。”
他挽着妻子,与秘书小姐在门口道别。
宇文小姐送走客人,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来人是一个六七十岁
的老人,微笑着出示了
警察证件:
“请问宇文小姐,是否有一男一女来过?”
女秘书吃惊地打量着来人。她对刚才的年轻夫妇很有好感,因而对新来者多
少有一点敌意。她答道
:“是呀,莫非你认为他们是骗……”
邓飞爽朗地笑了:“不不,你不要乱猜,我只是和他们恰好对同一个人感兴
趣。”
“库平?一个60年前失踪或死亡的人?”
“对,请把他的资料让我看看。可以吗?”
他看过电脑中储存的资料:库平,男,2040年生,青年时间在国外度过,2062
年进入本厂,一直在
设计所负责新产品的设计,是一位优秀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