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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知府啊。
两个人报上名号,少不得双手一作揖,一拜再拜,敬仰敬仰。
物事人非。
看看这个肤白发厚,志得意满的王知府,大将军谢锜心中感慨逝者如斯,光阴似箭。
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吗?都值得吗?
知府带着大将军站在州府所在地,临山远眺,说起往事。
山脚下一片丁香树特别引人注意,在州府所在地,松柏竹海棠桂花紫薇之属常见,在州府却有三三两两的丁香树,让人费思量。
沿着山项龙埂下坡,所见景色依旧,但熟悉的人一个都不见。
晚上,知府大人盛情邀请谢锜大将军去家中做客。
离州府五六里路,又有一土丘,海拔不过20米,但却是建宅院的最佳处所。
谢锜一众人鱼贯进入一竹径小道,蜿蜒走了数千米,方至一重檐歇山门,黑瓦白墙,在月华之下,顿时感到清幽之气。
进了门,中分为二,两侧都有围廊,有人带了谢锜的随从向左,那边有几处青砖小瓦的平顶屋,右边,东侧是三进的院院,修的是格格正格,却用走廊与花径分隔得曲径通幽。
谢锜大将军与王知府坐了盏茶的功夫,就有仆妇佣人前来布局饭桌,主客八九个人中,有州府里的行政人员两三个,有地方商人一两个,州里名望高的长者一两个。
看来既是临时通知到的参加私人宴请的主陪客人,也是平日里与小王知府亲密的几个人。
年底的青梅酒,竟是自酿,甜丝丝的甘醇,问到出处,竟是家中的厨师亲手所做。
江洲长一种梅子,在春天即将过去,才成熟。
长在枝头,红中透黄,看着好看,摘一粒放嘴里,却大苦大涩。
偏偏与那北方的高粱酒久久浸泡,产生出奇特的异香。
在座的江洲人津津乐道,让谢锜大将军非常好奇,不知不觉把酒言欢。
梅子成熟时,也是雨季,整天雨雾蒙蒙,偶尔放晴,天呈青色。
花果铆足劲地开放与成熟。
那梅子,在百姓眼里是不讨喜的物事。不好吃,连鸟雀也不稀罕它们。
可是,北方的高梁酒,纯度高,在喉咙管辣出一条疼痛的线来,却是好男人最爱的火辣。
梅子泡酒,这创意出自一个厨子、佣人、伙夫。
谢锜只记得青梅酒,着实好喝。
席间主客尽欢,自从大将军带兵到边关讨伐,西北、西边的异族全被镇压,不再滋事。
但话题一转,东北边的靺鞨异军突起,屡屡进犯。
谢锜的跋扈之名,国人皆尽。
他一直梦想得到大臣们力举,回朝上班,哪知回朝打听消息,国家太平无事,皇帝沉湎歌舞升平,根本没有赏罚的意思。
他的父亲宰相谢实甫一直暗示儿子要韬光养晦,可是人生匆匆,眼看要天命之年,这不是坐冷板凳吗?
谢锜渐渐掩饰了锋芒,心里另有打算。
江州是他的大本营。
他这次低调来江洲,明为休整探访故友,实为酝酿大事。
王知府极尽拍马之能事,从朝廷来了一个重臣大将军,且是当朝宰相之子,哪有不恭敬谦卑陪同之理。
好在谢锜是微服私访,王知府怎么拍马都不为过。
席上的一道菜,让食客暗暗惊呼。
你道什么菜?一道豆腐菜。
大将军对一道豆腐菜感兴趣。
长者曰:一方寻常豆腐,要片上六十四刀,片后的豆腐养到清水里,豆腐丝上面散发,根部尚连,俨然一朵盛开的白菊,
谢锜似听非听。
他知道,即使他再乔装打扮,明天,也许今晚,他来江洲的消息就会传出去,那样的话,他也不怕,第二天就移师旻元寺,找到大方丈,到那里过几天清净日子,好好谋划一下他的大政方针。
穷而后工,他不能再等。
他也想跟方丈谋划一下,如果有大事,他最疼爱有小儿子颐,干脆跟了方丈在那山水最优美处,好好为学著书立说。
他的儿子,交给方丈,是一样的。
这个儿子天赋异秉,不喜交际,不爱锦衣玉食,只把那学问做,刨根问底,把他的老师一一问到词穷。
颐,那个少年,已经成年。
朝廷重才,他也许可以谋一不大不小的官,但江山易改。
江山易改,这四个字,让谢锜心中一惊。
东北的边患,谁去讨伐?
如果不是他主动请缨,皇帝也许无视,觉得他已坐稳了江山,根基牢固。
呵呵,痴人说梦!
邻座碰碰谢锜的胳膊:豆腐菜要现做现吃,要配上红方,也称红豆腐的,再搁上葱花,姜米,虾仁、鸡丝、辣丝料备好后,下锅稍炒
吃过豆腐菜后,谢大将军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一定在王知府的官邸。
这道菜,他吃过,只有他做得出来。
他有一种冲动,去后厨找一找这个厨师。
谢锜控制不住激动,他站起来,申明不要人陪,他要去方便一下。
出了两道门,主要建筑的后身有一排平屋,烟气菜香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可是,就在谢锜想迈步探头看看厨房间,找一找问一问,是不是有一个叫刘道檀的人时,在门外一根柱子下,在灯光的暗处,他伸腿踢到了一堆软乎乎的东西,顿时心中一惊。
好在,大将军神鬼不信,胆大包天,他低头又踢了踢那堆软物,不是狗,却是一个人。
真的是一个人?
蜷在一个背光的黑暗处,一根柱子下面。
睡着了吗?踢了两脚没有反应。
莫不是死了。
他低下头想看个究竟,却发现真是一个人,一个不仅是潦倒,而是像垃圾一样脏的臭男人,身上尿味夹着酒味。
10,伤秋 情留()
在军营,女兵们哪一个不是身陷狼群。
要保得瓦全,精神怕是早已崩溃。
谢大将军跟我没有约定。
他跨马上了战场,生死未卜。
而所谓死生契阔,与子成悦,与我俩一点也不搭。
16岁,是一个花开的年龄,也是正在老去的年龄。
可是,我与韩校尉之间,要是我不说,恐怕谁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重新活到人间,即使短暂,我也想澄清。
刘爱莲沉默。
说完这段故事,无语,冷泪淌在脸上。
父亲跟他的父亲一样,做了逃兵。
当年祖父不愿意打仗,逃到了前外。
刘道檀也不愿意打仗,逃回了江洲。
是的,他是我父亲,一点也不喜欢沙场。
他悄悄回到了江洲,凭借一手做菜的绝活,到王知府的后厨应聘,竟然成功了。
山不转水转,谢锜大将军找到了王知府。
在王知府家遇到了我父亲。
又在王知府的后院偏僻一角,听到了我的故事。
我被留在江洲,一年后的战事结束,谢大将军也许是要与我再续前缘。
但我不自信。
他怎么可能那么在乎我?
而且,这一年,我已不是他忍住了七七四十九次强烈冲动,保住的完璧。
唉,说到这里,我说不下去了。
头疼,眼泪欲滴。
这是我人生的下坡路。
可是,我还没有登高呀。
谢锜没有进厨房找我的父亲,也就是王知府的厨师,而是匆匆小解即返。
回头又看看蜷在柱子下的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一个人命,在大将军的眼里,小如草芥,管他如何。
吃饭,一直吃到丑时。
谢锜终日的恓惶,在梅子酒与江南美食的**下,心情熨帖。
开心的笑,哈哈哈,能够让屋顶震动。
王知府唯恐服侍不周,有问必有答。
那个能够做出绝品豆腐菜的自不必说,是我的父亲刘道檀。
那个能够泡出天下美酒的是道檀的老婆刘张氏。
而那个蜷在柱下的一团脏物一样的男子,谢锜大将军在听到他的故事后,十分钟,就一剑击中他的心脏,连哼一声都没有,仿佛竹园里一片竹叶落到地面。
你道这个蜷着的男子是个什么人,又有什么逆缘?
谢锜就寢时已二更天,有几分薄醉的谢大将军,被王知府安排在私人府邸的客房间。
原来这一处是王知府的私人后花园,是一处及其私人的场所。
沿坡而筑的建筑,成品字型安放。
夜里他们吃饭的地方,只是后花园的一角。
而就寢的地方在另一角,安静中谢锜能闻得到早开的桂花的香气。
暗香浮动,雕花的窗棂上,有竹叶扶疏。
呵呵呵,谢大将军,有些许的醉意,也有三分的醋味。
他当然血统高贵,桀骜不驯,不会真正吃谁的醋。
只是觉得不公平,一个人征战沙场三十多载,凄风苦雨,无边寂寞,把脑袋提在手里,杀出了一个平安小朝代,可是,一个知府,年纪轻轻,瞧瞧这后花园,堪比王府。
罢了罢了。
只能说抱负不同。
刚刚有些神智朦胧,窗外似乎有动静。
想取谢大将军首级的有的是,但不会到一个小小知府的后花园里来吧。
因为有三分醉意,又困倦阵阵袭来,窗外的动静他真是疲于去听。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数一数钟点,怕是有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的安静深度睡眠,在他几十年的人生记忆里,几乎从未有过。
这是睡眠史上的奇迹。
谢大将军在榻上安静地躺着,并不是他不起起床,而是享受充满能力的身体,仿佛在今早特别年轻有力。
他想到,这可能是因为安静的原因吧,还有缕缕花香暗送助眠,还有,还有就是那青梅酒。真正是好东西。
长在京城,见惯了车马人群的谢锜,在豪门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