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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巍巍群山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颜色。远近层次已分不清了。前面的小河,眼看着变得浑浊,成为黄汤了。流水声更响了。这么大的雨,舞女们恐怕不会来演出了吧。我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坐立不安,一次又一次地到浴池去洗澡。房间里昏昏沉沉的。同邻室相隔的隔扇门上,开了一个四方形的洞,门框上吊着一盏电灯。两个房间共用一盏灯。
暴雨声中,远处隐约传来了咚咚的鼓声。我几乎要把挡雨板抓破似地打开了它,把身子探了出去。鼓声迫近了。风雨敲打着我的头。我闭目聆听,想弄清那鼓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又是怎样传来的。良久,又传来了三弦琴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嬉闹的欢笑声。我明白了,艺人们被召到小客店对面的饭馆,在宴会上演出。可以辨出两三个女人的声音和三四个男人的声音。我期待着那边结束之后,她们会到这边来。但是,那边的筵席热闹非凡,看来要一直闹腾下去。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像一道道闪电,不时地划破黑魆魆的夜空。我心情紧张,一直敞开门扉,惘然呆坐着。每次听见鼓声,心胸就豁然开朗。
“啊,舞女还在宴席上坐着敲鼓呐。”
鼓声停息,我又不能忍受了。我沉醉在雨声中。
不一会儿,连续传来了一阵紊乱的脚步声。他们是在你追我赶,还是在绕圈起舞呢?嗣后,又突然恢复了宁静。我的眼睛明亮了,仿佛想透过黑暗,看穿这寂静意味着什么。我心烦意乱,那舞女今晚会不会被人玷污呢?
我关上挡雨板,钻进被窝,可我的心依然阵阵作痛。我又去浴池洗了个澡,暴躁地来回划着温泉水。雨停了,月亮出来了。雨水冲洗过的秋夜,分外皎洁,银亮银亮的。我寻思:就是赤脚溜出浴池赶到那边去,也无济于事。这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三
翌日上午九时许,汉子又到我的住处来访。我刚起床,邀他一同去洗澡。南伊豆是小阳春天气,一尘不染,晶莹透明,实在美极了。在浴池下方的上涨的小河,承受着暖融融的阳光。昨夜的烦躁,自己也觉得如梦似幻。我对汉子说:
“昨夜里闹腾得很晚吧?”
“怎么,都听见了?”
“当然听见罗。”
“都是本地人。本地人净瞎闹,实在没意思。”
他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我沉默不响。
“那伙人已经到对面的温泉浴场去了瞧,似乎发现我们了,还在笑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河对面那公共浴场里,热气腾腾的,七八个光着的身子若隐若现。
一个裸体女子突然从昏暗的浴场里跑了出来,站在更衣处伸展出去的地方,做出一副要向河岸下方跳去的姿势。她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伸展双臂,喊叫着什么。她,就是那舞女。洁白的裸体,修长的双腿,站在那里宛如一株小梧桐。我看到这幅景象,仿佛有一股清泉荡涤着我的心。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噗嗤一声笑了。她还是个孩子呐。她发现我们,满心喜悦,就这么*裸地跑到日光底下,踮起足尖,伸直了身躯。她还是个孩子呐。我更是快活、兴奋,又嘻嘻地笑了起来。脑子清晰得好像被冲刷过一样。脸上始终漾着微笑的影子。
舞女的黑发非常浓密,我一直以为她已有十七八岁了呢。再加上她装扮成一副妙龄女子的样子,我完全猜错了。
我和汉子回到了我的房间。不多久,姑娘们到旅馆的庭院里观赏菊圃来了。舞女来到桥当中。四十岁的女人走出公共浴场,看见了她们两人。舞女紧缩肩膀,笑了笑,让人看起来像是在说:要挨骂的,该回去啦。然后,她疾步走回去了。四十岁的女人来到桥边扬声喊道:
“您来玩啊!”
“您来玩啊!”大姑娘也同样说了一句。
姑娘们都回去了。那汉子到底还是静坐到傍晚。
晚间,我和一个纸张批发商下起围棋来,忽然听见旅馆的庭院里传来的鼓声。我刚要站起来,就听见有人喊道:
“巡回演出的艺人来了。”
“嗯,没意思,那玩意儿。来,来,该你下啦。我走这儿了。”纸商说着指了指棋盘。他沉醉在胜负之中了。我却心不在焉。艺人们好像要回去,那汉子从院子里扬声喊了一句:“晚安!”
我走到走廊上,招了招手。艺人们在庭院里耳语了几句,就绕到大门口去。三个姑娘从汉子身后挨个向走廊这边说了声:“晚安。”便垂下手施了个礼,看上去一副艺妓的风情。棋盘上霎时出现了我的败局。
“没法子,我认输了。”
“怎么会输呢。是我方败着嘛。走哪步都是细棋。”
纸商连瞧也不瞧艺人一眼,逐个地数起棋盘上的棋子来,他下得更加谨慎了。姑娘们把鼓和三弦琴拾掇好,放在屋角上,然后开始在象棋盘上玩五子棋。我本是赢家,这会儿却输了。纸商还一味央求说:“怎么样,再下一盘,再下一盘吧。”
我只是笑了笑。纸商死心了,站起身来。
姑娘们走到了棋盘边。
“今晚还到什么地方演出吗?”
“还要去的,不过”汉子说着,望了望姑娘们。
“怎么样,今晚就算了,我们大家玩玩就算了。”
“太好了。太高兴了。”
“不会挨骂吧?”
“骂什么?反正没客,到处跑也没用嘛。”
于是,她们玩起五子棋来,一直闹到十二点多才走。舞女回去后,我毫无睡意,脑子格外清醒,走到廊子上试着喊了喊:
“老板!老板!”
“哦”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从房间里跑出来,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
“今晚来个通宵,下到天亮吧。”
我也变得非常好战了。
四
我们相约翌日早晨八点从汤野出发。我将高中制帽塞进了书包,戴上在公共浴场旁边店铺买来的便帽,向沿街的小客店走去。二楼的门窗全敞开着。我无意之间走了上去,只见艺人们还睡在铺席上。我惊慌失措,呆呆地站在廊道里。
舞女就躺在我脚跟前的那个卧铺上,她满脸绯红,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和中间那位姑娘同睡一个卧铺。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艳抹浓妆,嘴唇和眼角透出了些许微红。这副富有情趣的睡相,使我魂牵梦萦。她有点目眩似的,翻了翻身,依旧用手遮住了脸面,滑出被窝,坐到走廊上来。
“昨晚太谢谢了。”她说着,柔媚地施了个礼。我站立在那儿,惊慌得手足无措。
汉子和大姑娘同睡一个卧铺。我没看见这情景之前,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俩是夫妻。
“对不起。本来打算今天离开,可是今晚有个宴会,我们决定推迟一天。如果您非今儿离开不可,那就在下田见吧。我们订了甲州屋客店,很容易找到的。”四十岁的女人从睡铺上支起了半截身子说。
我顿时觉得被人推开了似的。
“不能明天再走吗?我不知道阿妈推迟了一天。还是有个旅伴好啊。明儿一起走吧。”
汉子说过后,四十岁的女人补充了一句:
“就这么办吧。您特意同我们做伴,我却自行决定延期,实在对不起不过,明天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也得起程。因为我们的宝宝在旅途中夭折了,后天是七七,老早就打算在下田做七七了。我们这么匆匆赶路,就是要赶在这之前到达下田。也许跟您谈这些有点失礼,看来我们特别有缘分。后天也请您参加拜祭吧。”
于是,我也决定推迟出发,到楼下去。我等候他们起床,一边在肮脏的账房里同客店的人闲聊起来。汉子邀我去散步。从马路稍往南走,有一座很漂亮的桥。我们靠在桥栏杆上,他又谈起自己的身世。他说,他本人曾一度参加东京新派剧新派剧是与歌舞伎相抗衡的现代戏。剧团。据说,这剧种至今仍经常在大岛港演出。刀鞘像一条腿从他们的行李包袱里露出来刀鞘是新派剧表演武打时使用的道具。露出刀鞘,表明他们也演新派剧武打。有时,也在宴席上表演仿新派剧,让客人观赏。柳条包里装有戏装和锅碗瓢勺之类的生活用具。
“我耽误了自己,最后落魄潦倒。家兄则在甲府出色地继承了家业。家里用不着我罗。”
“我一直以为你是长冈温泉的人呐。”
“是么?那大姑娘是我老婆,她比你小一岁,十九岁了。第二个孩子在旅途上早产,活了一周就断气了。我老婆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那位是我老婆的阿妈。舞女是我妹妹。”
“嗯,你说有个十四岁的妹妹”
“就是她呀。我总想不让妹妹干这行,可是还有许多具体问题。”
然后他告诉我,他本人叫荣吉,妻子叫千代子,妹妹叫薰子。另一个姑娘叫百合子,十七岁,唯独她是大岛人,雇用来的。荣吉非常伤感,老是哭丧着脸,凝望着河滩。
我们一回来,看见舞女已洗去*,蹲在路旁抚摸着小狗的头。我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便说:
“来玩吧。”
“嗯,不过,一个人”
“跟你哥哥一起来嘛。”
“马上就来。”
不大一会儿,荣吉到我下榻的旅馆来了。
“大家呢?”
“她们怕阿妈唠叨,所以”
然而,我们两人正摆五子棋,姑娘们就过了桥,嘎嘎地登上二楼来了。和往常一样,她们郑重地施了礼,接着依次跪坐在走廊上,踟蹰不前。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千代子。
“这是我的房间,请,请不要客气,进来吧。”
玩了约莫一个小时,艺人们到这旅馆的室内浴池洗澡去了。她们再三邀我同去,因为有三个年轻女子,所以我搪塞了一番,说我过一会儿再去。舞女马上一个人上楼来,转达千代子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