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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更勾起了我渴望宁静地度过冬天的心情。在仆人室里,那个雇工生了火炉,于是我就跟儿时一样,蹲在一堆麦秸旁边,麦秸已散发出冬天特有的清香,我一会儿望着火光融融的炉子,一会儿望望窗外,那儿黄昏正发出青光,在郁郁地逝去。后来,我走到下房去。下房里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村姑们在切白菜,只见切菜的弯刀毫光闪闪,我谛听着切菜发出的和谐的嚓嚓声,以及村姑们所唱的和谐、忧郁而欢快的农谣有时,某个也是小地主的邻人,驾车路过我们家,就把我接去住上一阵啊,小地主的生活也的确是美好的!
小地主总是天刚拂晓就起身了。他使劲地伸个懒腰,跨下床来,用廉价的黑烟丝或者干脆用马合烟卷成一支又粗又大的烟卷,抽将起来。十一月份的黎明以其朦胧的晨光渐渐廓清着这间简陋的、四壁空空的书房,现出了挂在床头的几张毛茸茸的黄色的狐皮,以及一个矮壮男子的身影,他穿着灯笼裤和没束腰带的斜领衬衫,而镜子则映出了他的睡意未消的、酷似鞑靼人的面孔。在这间半明不暗的暖和的房间里,静得如死一般。而在门外的走廊里,那个年老的厨娘则还在鼾睡。她打小姑娘的时候起就进地主的宅子干活了。但是这并不妨碍老爷用响得震撼屋宇的声音吩咐道:
“卢克丽娅,生茶炊!”
然后,他穿上皮靴,把外套披到肩上,也不扣好衬衣的领子,就向门廊走去。在上了锁的门厅里有一股狗的气味;几条猎狗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尖声地叫着,微笑着,围住了他。
“出发!”他用一种纡尊降贵的男低音慢吞吞地喝道,随即穿过果园向打麦场走去。他大口地吸着黎明时分凛冽的寒气和夜间上了冻的光秃秃的果园的气息。两旁的桦树已经被砍伐掉一半的小径上,满地的落叶由于严寒而冻得发黑,全都卷了拢来,在靴子下发出簌簌的声音。在低垂的、晨光熹微的穹苍下,可以看到几只竖起羽毛的寒鸦在禾捆干燥棚的屋脊上酣睡今天可是打猎的好日子!老爷不由自主地在小径中央站停下来,久久地凝望着深秋的田野,凝望着绿油油的冬麦地,地里阒无一人,只有几头牛犊在田间游荡。两条雌猎狗尖声尖气地在他脚边吠着,而那条“醉鬼”已经跑到果园外边,在刺脚的麦茬地里跳跃着向前奔去,仿佛是在呼唤主人快去旷野打猎。但是在眼下这个节令,光带几条猎狗,能干得了什么呢?野兽现在都待在旷野里、初耕过的休闲地里、荒僻的小道上,而害怕待在树林里,因为风刮得残叶簌簌直响唉,现在要是有一两条灵该有多好!
在禾捆干燥棚里,人们正要动手脱粒,脱粒机的滚筒慢慢地转动,发出隆隆的声响。几匹套在传动装置上的马,踩着撒满马粪的那一圈地,晃晃悠悠地走着,懒懒地拉紧了套绳。赶牲口的人坐在传动装置中央的一条小板凳上,一边转动着身子,用始终不变的声调吆喝着几匹拉套的马,一边用鞭子单单抽打那匹棕色的骟马,这匹马比其他几匹还要懒,一面走,一面仗着它的眼睛被蒙住了,竟打起瞌睡来。
“姑娘们,快,快!”一个负责投料的中年汉子,穿一件宽大的粗麻布衬衫,厉声地催促道。
村姑们匆匆忙忙地打扫干净脱粒场,有的扛着抬床,有的拿着扫帚,川流不息地奔走着。
“上帝保佑!”投料的说罢,就投下一捆麦子去,试试机器灵不灵,这头一捆麦子带着嗡嗡声和呼啸声向滚筒飞去,随即像把张开的扇子,从滚筒下飞了出来。滚筒响得越来越坚定了,脱粒进行得热火朝天,转眼之间,所有的声音汇合成了一片悦耳动听的脱粒的喧声。老爷站在禾捆干燥棚门口,望着黑洞洞的棚子里隐约浮现的红色和黄色的头巾、手、耙子、麦秸。所有这一切都伴随着滚筒的隆隆声和赶牲口的人单调的吆喝声和唿哨声,有节奏地移动着,忙碌着。麦糠像烟雾似地向门口飞去。老爷站在那里,落得浑身都是灰不溜秋的糠。他不时回头眺望着旷野不消多久旷野就要披上银妆了,初雪很快就会把旷野覆没
初雪终于飘落下来,这可是头一场雪呀!十一月那阵子,由于没有灵,无法打猎,但是现在冬天到了,可以同猎狗一起“干活”了。于是小地主们就像往昔一样,又聚集拢来,掏出仅存的一点钱,开怀畅饮,每天白天都在白雪漫漫的旷野里消磨时光。而到晚上,在某个偏僻的田庄里,厢房的窗户就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厢房里,一团团的烟雾在屋中飘浮,蜡烛发出昏暗的光,吉他调好了弦
暮色中狂风啸吟,
吹开了我的家门,——
有个人用浑厚的男高音唱道。其余的人随即装得像开玩笑似的,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悲戚地、不入调地齐声和唱起来:
吹开了我的家门,
还用白雪抹去了道路的残痕
戴骢译
作品简析
第十章 列昂尼德·尼古拉耶维奇·安德列耶夫()
列昂尼德尼古拉耶维奇安德列耶夫(1871—1919),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俄罗斯风格独特的着名作家。他出众的才华曾得到托尔斯泰等名家的赞赏。十月革命爆发,他侨居国外,两年后在贫病交迫中客死芬兰。安德列耶夫的早期创作颇似当时的契何夫和高尔基,后期强调象征主义,变得悲观和消极。其主要代表作有沉默、墙、瓦西里费维伊斯基的一生、红笑、省长、永远没有结束的故事,七个被绞死者的故事和萨升卡日古列夫等,剧本向星星!、人的一生、饥饿国王和黑色的假面具等,均属脍炙人口的名篇。
永远没有结束的故事
受了一天不知怎么才好的痛苦折磨,妻子叫醒我时,我正和衣在床上睡着了。她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摇摇晃晃的蜡烛,这蜡烛在夜间使我感到像太阳一样明亮,而在蜡烛后边,是一个摇摇晃晃苍白的下巴和一双一动不动暗洞洞的大而陌生的眼睛“你知道吗”,她说,“你知道吗:咱们这条街上在筑街垒。”
当时很静,我们互相直愣愣地看着对方陌生的眼睛,我还感到自己的脸正在变苍白。一时消失的生命——又带着心脏响亮的跳动恢复了,当时很静,烛光在摇晃,它微弱、不亮,但锐利得像一把弯弯扭扭的剑。
“你害怕?”我问道。
苍白的下巴哆嗦了一下,但眼睛依然一动不动,连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只有这时,我才看清楚,这是一双多么陌生,多么可怕的眼睛。这双眼睛我已经看了十年,比自己的眼睛还熟悉,可现在,它们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我会说是“自豪”,但那里却是一种不同的,新的,完全新的东西。我抓起她的一只手:冷冷的手以紧紧的一握作回答,连这紧紧的一握中也表现出某种我不知道的东西。她还从来没有一次这样握过我的手。
“老早?”我问道。
“从一点就。兄弟已经去了。他大概是怕你不放,所以悄悄走的。可是,我看见了。”
就是说,这——是真的:它来到了。我便起来,并不知为什么像早晨去上班时那样洗了好长时间脸,妻子则给我照亮。然后我们熄灭了蜡烛,来到朝街上开的一个窗前。这是春天,五月,一股这座庞大的旧城市里从来没有过的空气从打开的窗口透进来。工厂和铁路不工作已经好几天了,没有烟,空气里洋溢着田野、茂盛的花园及或许还有露水的芬芳。我不知道春天夜间离城市远远的空气,是这么好闻。无边的石砌地平面上,没有一盏路灯,没有一辆轻便马车,没有一点城市的声音,——要是闭上眼睛,那还真以为这是乡村呢。这是——狗在叫!我还一次也没有听到过城市里的狗是怎么叫的,于是高兴得笑了起来“你听,——狗”
妻子拥抱我,并说:
“他们在那边一个角落里。”
我们穿过窗台把脑袋往外伸,看到在透明而暗黝黝的深处那边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看到的,不是人们,而是活动。他们折断东西,在修筑什么。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像影子似的,活动了。突然,有东西开始敲打起来:斧头或锤子。这么响亮,欢快,——就好像是在树林里,在河上修船或筑堤坝。于是,我充满愉快和协调工作的预感,紧紧拥抱妻子,而她却望着那斜过房子、屋顶已经落下去的一弯新月。它那么清新,那么可笑,——像个正在幻想并怕向人说出自己的幻想而只为照亮自己的少女。
“它什么时候才圆”
“你别!你别,”妻子怀着莫名的惊恐打断我说。“你别说将来的事。干吗?它怕语言。咱们到这里来。”
房间里暗黝黝的,我们久久地沉默着,互相不看对方,只想着一件事。等我开口说时,感到这是另一个什么人告诉我的:我不怕,而这个人却声音嘶哑,正像他渴得喘不上气似的。
“那怎么办”
“而他们呢?”
“你将和他们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有一个母亲在就够了。我又不能。”
“而我能?”
我知道她在原地没有动,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她在离开,她在远处——她在远处。而且变得这么冷,我于是伸过双手,——可是她却避开了。
“人们上百年才有一次节日,你却想让我失掉它。为了什么?”她说。
“可是人家会打死你的。咱们的孩子也会死的。”
“生活会对他们发慈悲的。不过,就算他们会死”
这是她,我的妻子,一个和我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女人说的!昨天,她还除了孩子不知道有什么别的,还为他们担惊受怕;昨天她还满怀恐惧地获悉眼下种种可怕的征兆,——她这是怎么了?昨天,——可是要知道,她连昨天的一切也忘了。
“你想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