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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原本嫌弃杨蕙兰的夏纫紫,居然会出声附和。
“世人多爱表面光鲜,贪图个方便。至于一针一线里蕴含的情怀,又多少人会在意?”
是了。琉璃记起来,这位夏二小姐不仅擅长诗文,女红也是极好的。
不过也不必吃成衣的醋吧?又不是做针线的婆子……
赵浣云微微一笑。
“季家的衣料品质好,花样又多,我一向都很喜欢。今年春天,进呈宫中的那批云锦不就是季家绸缎庄所出?琉璃小姐理当欢喜。”
几句话说得又大度,又体贴,让琉璃十分感动。
投桃报李是必须的。
“恐怕蕙兰小姐看岔眼了。”琉璃也微微一笑。
“这种蓝染云纹香罗的确在季家绸缎庄有卖,也有成衣出售。不过——”
她走过去,与赵浣云并肩而立。
两条蓝裙相互映衬,看起来从颜色到质地都毫无差别。
“呀,云不一样!”
谢宜华眼尖,先瞧了出来。
“都是流云纹,浣云姐的云头叠了三层,琉璃小姐的是单层勾卷。”
流云纹简单而华丽,讲究的就是颜色如云层次变化。三层与单层,显然大不一样。
“惠兰小姐说得不错,三层云头这种,也是季家绸缎庄所出。只是从未市售,年年只做贡品。”
既然是贡品,能穿到赵浣云身上,当然只有一种可能。
上位者的赏赐。
赵浣云也大大方方承认道:“这料子是敬太妃赏外祖母的,外祖母又赏了我,今天也是头一回穿。”
说话时,含笑的眼神与琉璃相接,更衬杨蕙兰自讨没趣。
周明玉在旁边抿嘴笑道:“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祖母只赏了你,不给我和姐姐。”
琉璃这才想起,赵浣云是周家的外孙女。
她的外祖母周老太太,从前做过当今圣上的保姆,孝哀太后早逝后也曾抚育过端王。
因此端王到金陵时,头一桩事就是来探望周老太太。
之前也有传言,说赵浣云迟迟未嫁,就是等着飞上高枝。
可惜端王迟迟未娶正妃,又有一大群内宠,更不好先立侧妃。
想到端王,琉璃心里就是一酸。
如果有谁能匹配那个人,大概就是眼前的美人了。
美貌犹胜宝瓶,性情更好,一语一笑都令人如坐春风。
明明应该嫉妒,琉璃却对她生不起敌意。
赵浣云对她也相当和善:“我本来也当成寻常的蓝染云纹,没想到琉璃小姐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真不愧是季老板的千金。”
琉璃谦虚道:“我别的都不会,只好在人穿戴上多留了些心。”
她这是实话实说,却惹得夏纫紫脸色突变,扭过身去看窗外风景。
杨蕙兰更是脸色难看,憋了又憋,终于憋出一句:“想必琉璃小姐是要继承家业的。”
本朝律法规定,无子嗣,女子也可继承家业,只是需要先招个夫婿。
夏纫紫拈了颗松子吹了吹皮,笑道:“只不知哪个儿郎有这等福气?”
琉璃老女难嫁的坏名声,在金陵传了也不是一天两天。
夏纫紫这句话说得,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妹妹如此刻薄,夏佩青也有些难堪,捏着块桂花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琉璃倒不以为意:“姻缘自有天注定,夏二小姐这问题该问月老,不该问我。”
这话也是随口一说,不知道为什么夏纫紫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他几人的表情也各种古怪。
谢宜华年岁稍小,一口茶憋不住已经喷在了绣帕上。
赵浣云嫣然一笑,拉起琉璃的手:“刚才我过来,瞧见湖上一片枯荷颇有意境,琉璃小姐可要同去欣赏?”
挽着琉璃来到水榭外,金陵第一美人这才捏着绣帕笑了个前仰后合。
琉璃只觉得莫名其妙,更想不到优雅如赵浣云,也能笑成这样。
不过美人就是美人,狂笑时也美得触目惊心。
笑完又夸赞琉璃:“你这张巧嘴真是厉害。”
“啊?”
“谁不知道,她上个月去月老庙求签。又是挑黄道吉日,又是沐浴焚香,结果呢,偏偏抽了枝下下签。”
“咦?”
琉璃是真的不知道。
第45章 我是真的想要帮你()
“真的不知道?”
赵浣云止住笑声,认真看着琉璃。
琉璃认真点点头。
“好好,我就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
话虽如此,可那睫毛扑扇,唇角弯弯又是什么意思?
“浣云小姐请听我说。上个月我病了一场,真的不曾听说……”
“放心,我知道的。”赵浣云朝她眨眨眼。
琉璃欲哭无泪,只能庆幸自己没个兄弟要去清凉书院读书。
“不过平心而论,纫紫那丫头其实心眼并不坏,只是嘴巴不肯饶人。”
“当然,当然。”
琉璃垂头悉听美人劝导,心想要论不肯饶人,十个夏纫紫绑起来也抵不上一个顾宝瓶好么。
两人沿湖岸信步,一路秋菊怒放,湖光倒映美人如花。
琉璃忍不住想,要是把自己去了,换上端王,就真是一幅神仙眷侣图了。
冷不防身边美人飘出一句:“琉璃小姐,其实我一直盼着能见到你。”
“能受邀来此,琉璃与家人都倍感荣幸。”
赵浣云想听的,当然不是这种客套话。
“不,早在三年前,我就想会会你了。”
三年前?
那正是琉璃人生中最晦暗的时刻。
赵浣云那时已美名远播,为什么会想见一个金陵城的笑柄?
就不怕连累自己的闺誉么?
琉璃怔怔地抬起投来,正对上赵浣云含笑的双眼。
“说实在的,我对琉璃小姐非常钦佩。”
美人举首望湖,风姿如画。
只可惜满湖残荷,秋风萧瑟,把美人也映衬得寂寥了。
“身为弱质女流,能大胆追求心中所爱,仅是这一份勇气,就强过了满城闺秀。”
这句话,既包含了羡慕,又藏着自怜。
琉璃甚至还听出了一声叹息。
“你瞧,聪慧如周明惠,仍要嫁给王家那个著名的浪荡子。”
琉璃听说过,周家大小姐还未出生就与苏州王家指腹为婚。王公子长大后浪荡无形,连王家都表示养子不肖,请周家退婚。
周明惠却坚持好女不嫁二夫,她原意学佛祖入地狱舍身,也许能够感化夫婿。
明年开春就要完婚,也难怪那张俏丽的小脸上愁云隐隐。
“骄傲如夏纫紫,也只能把自己的姻缘寄托在一根虚无飘渺的签文上。”
岂止夏纫紫?
普天下适龄又未议亲的姑娘家都会羞怯怯地去求一只月老签。
抽中了下下签,自然心情不好。
可除了在闺中同小姐妹拌嘴泄愤,又还能怎样呢?
“所以琉璃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赵浣云说,“大胆奔放,勇于行动,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
琉璃听得脸上发烧:这真的是夸赞吗?
“我很想知道,你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
亮晶晶的杏仁眼,充满了真诚。
琉璃只好实话实说:“因为……是真心喜爱他呀。”
“就算他不喜欢你?”
“我喜欢他,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和他无关。”
“就算他一次次把你推开?”
“这也是因为我自己先一次次凑过去呀。”
“就算各种伤你的心?”
“被自己讨厌的人死缠烂打,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就算被他鄙视成烂泥?”
“像我这样生得不够美,又什么都不会的人,若不被他鄙视才奇怪呢。”
“你就不会难过吗?”
“会呀。不过这都是因为我喜爱他要付出的代价。”
琉璃想了想,举了个例子。
“这就好比我看上了七宝楼那根白玉簪,喜欢得不得了。可想要拿到手,就得花银子。要是自家出的银子不够,簪子卖给了别家,那也只能怪自己。”
这都是商人的女儿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万事都有代价。
能不能到手,就看代价付得够不够。
自己要买的东西,就别怪别人定出高价。
最后,这世上也有所谓的“无价之宝。”
“因为是无价之宝,所以才更惹人喜欢呢。”
说的是才子高天士,为什么脑海里飘过的却是一袭朱红的袍子?
“我明白。正是因为求不得,所以才念念不忘。”
赵浣云的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泛红了。
琉璃也跟着心酸起来。
掏出一块手帕,有点犹豫是该自己用,还是先递过去以示礼貌。
赵浣云飞快接过手帕按按眼角,神色渐渐平复。
沉默片刻之后,她突然开口说起另一件事。
“明年春闱,家父不再担任主考官。”
琉璃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
赵浣云斜睨一眼,微笑道:“不知琉璃小姐对本朝科举制度了解多少?”
可以回答完全不了解么?
“每三年一次秋闱,在各省贡院考试。考中的举人,才有资格参加来年二月的春闱会试。”
赵浣云耐心解释说,春闱也是每三年一回,由礼部主持,正副主考官都由皇上任命。
赵阁老颇受皇上赏识,已经连任了两届春闱主考官。
按照本朝律法,同一官员不能连任三届。
“所以明年春闱之前,家父在京城可要看行卷看到吐了。”
“咦?”
原来本朝取士,为了公平起见,不仅要看会试一场的成绩,还要看考生是不是素有才名。
为了证明自己真有才华,考生们都会在春闱前赶着向名士公卿投送“行卷”,希望能得到赏识,受到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