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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又嚷起来。
“三小姐,别听这小子胡说!”
老鸹叔也在嚷。
柜台后,侧门外,好几颗脑袋都惊慌的地探了出来。
琉璃又摇摇头,心底相当无奈。
“我说你们……”
“三小姐?”
“三小姐!”
“难道王掌柜没有教过么?在我季家商行,无论任何事情,只要开着店门,前店就绝不可大声喧哗。”
违者罚一个月的薪水。
当然像虎头这样的学徒,连薪水都没有,只好关黑屋思过了。
有什么要紧的话,一律到后堂再说。
“记得先把鸡毛掸子捡起来。”
琉璃心中叹息,自家老爹一手创立的“珍季祥”怎么就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这都要怪表少爷!”
到了后堂,虎头直愣愣地就冒出这么一句。
琉璃看了眼老鸹叔。
老鸹叔低着头,脸色相当难看,却一言不发。
显然是用沉默在附和虎头。
琉璃揉揉额角,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尤其不要在意冷眼旁观的华夫人。
“不如,你先告诉回水巷是什么地方?”
回水巷是金陵城西南角上的一条小巷,地方相当偏僻。
去年春天,宋承恩在那里悄悄置了一所宅院。
“咦,既然是悄悄置的,你们怎么知道?”
听见琉璃这样问,老鸹叔的脸色就不太自在起来。
“虎头?”
虎头挠挠头:“要是实话说了,三小姐可不能怪咱。”
于是琉璃明白了。
“定然是你们悄悄跟踪了他?”
虎头啄啄脑袋,算是认了。
“表少爷那宅院可相当气派,邻里都说不知是哪里来的富商家眷。”
“家眷?”
老鸹叔咳了一声。
“听说表少爷在那边养了个妇人,至于什么来路,小的们就不清楚了。”
说着,眼睛就望着琉璃,似要瞧她有什么反应。
琉璃干笑了一下。
“那倒应该贺喜表哥。”
养外室倒也不算大事,不过通常都是已婚男人所为。
琉璃唯一惊诧的是,宋承恩并未婚娶,如果要纳婢妾是合情合理的事,为什么要搞得偷偷摸摸?
“不过你们悄悄跟踪他,必然是因为别的事情?”
老鸹叔点点头。
“表少爷这几年,实在是……有些不像样子。”
琉璃又是一惊。
宋承恩十岁就进了季家商行,从学徒一步步走到现在,明明是季老爷和众掌柜看好的人才。
“简直是欺人太甚!”
虎头愤愤不平,把这几年宋承恩如何打压“珍季祥”,逼迫王掌柜,赶走老伙计的事说了一遍。
“剩下的这些人,眼看也是留不住的。”
老鸹叔长叹一声,说这两年“珍季祥”的海货主要供给“四季祥”行销京城和各省,每年年底“四季祥”才按成本价把货款补给“珍季祥”。
“一瓶辣枚粉在西蜀能卖三四十两银子,就算在金陵也能卖二十两。补回的款,却是按一瓶四分银子的进价来算。”
除此之外,宋承恩又把船队带回的海货,按照种类优先拨给季家商行下其他几家铺子,比如香料拨给药铺,染料拨给绸缎庄。
过去专营海货的“珍季祥”和“万季祥”这两家不仅要同别家商铺竞争,还要同自家商铺抗衡。
生意是越来越难做。
“表少爷说这都是王掌柜经营不力,也不肯多拨银两补贴。从去年起,伙计们忙死累活一整年,也就只能混个温饱。”
自然就有伙计萌生去意。
也有伙计不服,暗中盯梢,就发现了宋承恩的秘密。
“如今东家不在,还求三小姐做主!”
“我能做什么主?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
琉璃摇摇头。
“大约表哥有他的道理,却一定不是坏心思。都是自家生意,有什么必要打压一头,抬举一头呢?就算有问题,一切也等我爹回来。”
看着面前一老一少失望的表情,又觉得不忍。
“辣枚的事,我倒有个主意,也不知行不行。”
第74章 我心里有数()
琉璃的主意是施粥。
每年冬天,季家都会在金陵的几个主要街口搭粥棚,支锅熬粥救济贫民。
“今年的粥里,不如加进辣枚。不是说它最能祛寒去湿,健旺血气吗?就让大家喝喝看吧。”
老鸹叔搓了搓手。
“三小姐的意思,是想让大家先见识辣枚的好处?”
琉璃点点头。
刚才听来,辣枚还只被当做药物。然而味辛性热,散寒燥湿的药物还有许多。
价格高企的辣枚绝不会是大夫开方的首选,自然销路有限。
作为食物,又的确会让口味清淡的江南人难以接受。
“所以一是要让人吃成习惯,二十要让人明白吃了有益。”
季家施粥,受惠者众多,其中多的是畏寒积湿的老弱病残。
“辣枚是否有效,他们一吃就能灵验。”
“然而就算他们吃了,好了,以后也没银子来买。”
“他们没银子买,有人有呀。”
琉璃也想好了。
老爹早教过她,卖东西之前,先要让人知道这东西。名气越大,东西就越好卖。
“我们季家施粥的场面够大,声名够响。只要许多人喝了都觉得好,辣枚的名气自然就起来了。”
琉璃信心满满:“到时候不怕没人捧着银子来买。”
“三小姐说得有理,只是……”
就按进价算,一小瓶四分银子也不便宜。
施粥一个月,每天以五千碗计,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琉璃不以为然。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我爹当年,不也是把全副身家押在了一条船上?”
转念一想,也不好为难伙计。
“施粥是义举,所耗的银钱就由我来出吧。”
反正她的脂粉钱攒了无数,倒不如拿出来帮衬自家商铺,也算是对老爹的一番孝心。
“对啦,我觉得辣枚这名字也不够好。”
辣枚,腊梅,叫起来谁能分得清?
要是有人傻傻去找腊梅籽吃,那可是巴豆会泻死人的。
“已经有芸椒、越椒、胡椒,不如这个也叫个什么椒吧。”
一听就是能吃味美的香辛料,不怕不会像胡椒那样畅销。
“三小姐的意思是?”
老鸹叔尝试着提出一个名字:“番椒?”
“这也太容易同胡椒混淆了。”
有关名字,琉璃也早想好了。
“既然是海外来的,不如就叫海椒。”
前有海红,后有海椒,“珍季祥”必然声名再起。
想到这里,琉璃自己都要为自己叫声好。
于是也就忽略了华夫人从旁边飘来的几声轻笑。
老鸹叔仍然面有难色。
“即便如此,表少爷那里也不肯答应。”
“表哥那里由我去说。”
琉璃决定趁热打铁,这就去回水巷走一趟。
“可是三小姐……”
老鸹叔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琉璃挥挥手止住了。
“不必多说,我自己心中有数。”
从小到大,凡是她请求的,宋承恩就没有不替她办到的。
琉璃信心满满,却完全忘了:“珍季祥”在城东,回水巷在西南,乘轿过去至少也要两个时辰。
直到轿子突然落下。
“三小姐你听,闭门鼓响了。”轿夫说。
金陵宵禁,一更初刻敲响暮鼓,家家闭户不再出门。
到二更天时,路上的行人也该归家投宿,否则就要以犯夜论处。
“三小姐,现在才到中和街,离回水巷还有一大截路,只怕是赶不及了。”
就算能赶到,也没有做表妹的晚上跑到表哥外宅去拜访的道理。
回家更是来不及。
琉璃心里一声哀叹,自己果然还是这样莽撞。
“这附近可有客栈?”
于今之计,也唯有找个客栈暂住一夜。
琉璃突然庆幸华夫人也一同来了,否则明天街上不知又会有什么流言。
轿夫想了想,啊呀一声。
“有有有,咱们家的升季祥就在前面街上。”
“升季祥”是季家所开的客栈,不过琉璃还从未去过。
“也好,就去那里。只是别惊动掌柜,只当我们是普通客人投宿就好。”
与琉璃担忧的不同,“升季祥”的生意倒是很好。
好到客房只剩下一间。
华夫人倒不介意:“不离左右,正是华晶的职责所在。”
琉璃努力想了想端王含笑的双眼,终于忍着没叫掌柜的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准备用晚饭。
和普通下所有的客栈一样,“升季祥”二楼是客房,一楼是店堂,专供客人打尖,也卖酒水。
店堂里也聚集了一屋子闹腾得快掀翻房顶的各色人等。
打尖的、住店的、喝酒的、赌钱的、吵架的,打探消息的,寻仇滋事的……
真是热闹非凡,足以弥补菜色不够丰富的缺点。
琉璃正瞧得津津有味,忽听对座飘来一句问题。
“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
华夫人一抬眼皮,余光横扫四座。
“一个姑娘家呆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可是相当的危险。”
“可是,这是升季祥呀。”
季字号的,自家开的,就跟在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
“小时候有一回,我同宝瓶在街上玩,不小心和仆人失散了。”
说到害怕,琉璃突然想起一件趣事。
那时候她才六岁,宝瓶五岁。
穿着绫罗袄裤,带着金圈玉锁,正是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
“宝瓶害怕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