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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却又不说话了。
从那以后,原本很喜欢逗猫的陈阿娇再也不碰猫了,就算是看到也全当不见。
后来呢……
后来她浑忘了两个人之间的那些事情吧?
刘彻看着眼前的灞陵,雪又小了,初冬时候下不怎么大,也就那么几片飞下来,落下来,在他的脸上,凉凉的。
“张汤,你会不会觉得帝王无情呢?”
张汤坐在马上,牵着缰绳,没有回答。
刘彻也没有追问,只是翻身下马,一路来到坟前,墓碑还是新的,地上飘着白纸,已经有了残破的表象。
她虽是以翁主之礼下葬,这墓地却一点也不简单。单从墓室上来说,这不是翁主之礼,而是皇后之礼。
本来这是不符合祖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司马谈还是张汤,竟然都没有反对的,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他不能这么去想。
他终究只是可悲的君王,要为这帝王霸业葬尽自己的情爱。
如今,也只配在她陵前这么一站,甚至不敢多言一句,她到死怕也是不想看到自己的,他也不敢去见她。他负了她,他背弃了自己的真心和承诺。
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跌了一跤,性情大变,他试图从她身上寻找往昔的记忆,可是时间越久也就越加烦躁。
那不是他的阿娇。
他的阿娇是聪明的,甚至应该说,她是睿智的,她沉稳大气,绝不会因为那些小事便勃然大怒,她若爱自己,也不会像是普通人那样争风吃醋,她在他眼中总归应该是独特的,所以当他发现他心目中的那个阿娇,或者说旧时的阿娇,在时光之中慢慢地消失远去,被时光打磨成了那种普通女子的庸俗之后,情爱也开始消减。
只是在她离开的那几天,他总是梦见以往相处的场景,也梦见这么多年以来,那个刁蛮骄纵、完全没有大家闺秀气质的阿娇,他在默许卫子夫送她鸩酒的时候,告诉自己:此娇非彼娇,既然已经不能在她身上寻到旧日的影子,江山美人,总归要有抉择,所以他亲手埋葬自己最后的念想,让残酷成就霸业。
可那都是借口,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终究还是一个字:负。
辜负的负,负心的负。
无数次问,如果被鸩杀的阿娇是旧日的阿娇,他到底会如何,他隐约知道自己的答案,却从来不敢真的假设那种场景。
因为太过决绝惨烈。
他伸出手掌,慢慢地抚上冰冷的墓碑,自语道:“来世,找朕索命吧,彻儿还你。”
说完,他又缓缓地转过身。
张汤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双手还是揣着,低眉敛目,面无表情。
“走吧。”
他随便地甩了甩袖袍,像是要扔开自己一身的疲惫,还没开始征战天下,已经被这血淋淋的代价闹得伤痕累累。
走吧,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张汤回头看了一眼那墓碑,陈阿娇——乔氏。到底谁对谁错,其实并没有清晰的定论……
回去的路上,刘彻少见地跟他说起以往在馆陶公主府的事情,刘彻似乎只是说,他需要一个倾吐的机会,仿佛将一切都说完了,他就可以继续披上冰冷华丽的龙袍,坐在龙椅上,跟那些人勾心斗角。
“她有时候其实很傻气,就像是那一只猫……”
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长安城到了。
刘彻拿着马鞭,轻轻一挥手,“你回去吧。”
他自己打马回去了,留在张汤在街口,翻身下来,牵着马,想回廷尉府,却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陈阿娇的宅院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已经挂起了一个“乔”字,乔宅吗?
猫。
张汤摇头,想笑,却觉得自己不该笑,于是又停了,重新牵着马离开了这里。
院墙里面,陈阿娇坐在回廊上,摆着垫了锦垫的凳子,双手捧着用苦荼叶勉强泡出来的茶,跟自己目前的三位手下一起,看着外面小下来的雪,她眉眼都淡淡地,隐约带几分飘渺。
“我之前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吧?”
“都记住了。”齐鉴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挑眉:“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奇怪这些古怪的点子都是什么地方来的而已。
他扭过头,看见赵婉画正在绣东西,想凑过去看,却又觉得不合适,一时之间坐着跟针扎一样。
李氏也坐在一边,原本陈阿娇让他们一起坐,还有些不高兴,现下倒是习惯了。
“夫人这法子好。”
陈阿娇挑眉,脸上却未见几分得色,始终淡淡地,“冬日里,正是饮酒的好时候啊。”
☆、第二十一章 开张大吉
筹备数日,陈阿娇这边有原来的酒肆老板留下来的联系酒家的方式,陈阿娇亲自去跟古代的供应商谈判,出的价格高了那么一些,不过好说歹说,又将那乌程若下酒添了一小坛送给酿酒坊的老板,这才谈成了这笔生意。
全是些小生意。
陈阿娇扒拉着算盘仔仔细细地算了几笔帐,买进十大坛酒,其中每大坛约是二斛,即两百升。其中稻酒三坛,黍酒三坛,栗米酒四坛,种类包括白酒、冬酿、芳醴等等,除此之外,赵婉画还做了配制酒,包括旨酒、菊酒、兰英酒、桂酒、椒酒和柏叶酒等。不过这些酒的均价都只在三文一升左右,十坛酒,每坛两百升,也就是两千升,花了六千钱左右,花去了三十五两银子。
除此之外还去了一些来回跑动的人工车马,加上买店本身的五十两银子,还备办了一些下酒菜,蔬果肉类,便已经去了九十两,陈阿娇本来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又给了李氏十两作日常开销,现下里一摸钱袋里头的银子,竟然也只剩下了十两。
刚刚活着从棺材里出来不久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个富婆,这一转过眼就变成了穷逼。
陈娇摸着干瘪的钱袋安慰自己,出去的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两千升酒出去,赚回来两千文,也有十几两银子呢。现在的银价是一斤两千到三千文浮动,陈阿娇喜欢金银,不喜欢现在的半两钱。
现在的半两钱到处都在制造,官方和私人都有,现在各处的货币相当混乱。就像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时期铸造金币一样,负责制造的机构将金币削小,以偷取黄金,形成了不足值金币。
那个时候官方制造的金币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个时候诸侯豪强都可以制造半两钱了。货币制造的权力就应该牢牢地握在当政手中,现在半两钱不足半两根本就是共识,根本就是严令也禁止不了的。
陈阿娇抛了抛钱袋,掂量着这轻飘飘的重量,心中感叹不已。
她这酒肆还有个二楼,阮月、赵婉画两人早就去忙了,李氏跟着陈阿娇是姗姗来迟,到了酒肆的时候,开了侧门进去,却见到齐鉴竟然也在酒肆之中帮忙,她一愣,却说道:“你不看家到这里来干什么?”
齐鉴讪讪,摸摸鼻子,看了看那边偷笑的阮月,还有沉默不语的赵婉画,低声道:“我问阮姑娘和赵姑娘,他们都不告诉我那乌程若下酒怎么处理……夫人您看?”
好啊,敢情是在惦记那酒呢。
陈阿娇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双手放入袖中,这是标准的汉礼,平日里齐鉴等人已经习惯了陈阿娇的懒散,本来是见不惯谁懒懒散散不讲礼数,可是陈阿娇只是在细节上怠慢些,更何况别人懒散起来丑得要命,偏生她一懒散还让人觉得看着舒服。
这一下,她忽然以这样端庄的姿态站在这酒肆之中,竟然让人觉得她是站在高堂之上,明净之下,虽则淡妆轻抹,却也姿态宜雅,就有那么一种慑人的味道。
陈阿娇语气凉凉:“到中午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既然你敢从家里跑出来准备主动帮忙,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阮月,你监督着他把前面的酒搬到柜台后面去。”
这边的酒肆完全是陈阿娇的设计,这酒肆有楼上楼下,原本楼上没多大的空间,被原来的老板用来堆放杂物,平白浪费了好地方,被陈阿娇一改造,收拾打扫,再略加布置,在那四面挂上竹帘,放上隔板和屏风,挨着栏杆的都改成了传说中的雅座。
而楼下也分成了两部分,一个是外间,一个是里间。外间就是最初的酒肆的模式,排着漆案,或整齐或错落,一道竹帘加一张木屏隔开内外,里面却也是雅间,在里间的最中间还留了个圆形的空位,等着以后弄一个服务台出来,现在还没有做得很完善, 都要等以后。
外面的适合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们,胡吹乱侃,或者是激越文士相互辩论,而里间和楼上雅座则是给喜欢安静或者需要安静的人准备的,甚至专门有一个区域是为女客设置的。
早市开了,酒肆的侧门开着,这关了许久的酒肆要开,斜对门的那家酒肆早就知道对面酒肆易主,还是个女流之辈开的,都等着看笑话,也随时注意着陈阿娇这边酒肆的动静。
阮月皱眉哼声道:“那边的人真是……”
陈阿娇坐在一边喝茶,这茶的口味已经开始进步了,闻着飘香,是婉画自己试着炒的一些,已经很有新茶的味道,冬天里的冬茶泡着,浮在木杯里面也算是漂亮。
只是在陈阿娇的想法之中,喝茶总归是瓷器尚佳,可是这个时候青釉都少,自己还想弄白瓷出来,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找到能工巧匠,不然怕是用青釉喝茶都算奢侈了。
她转了转茶杯,目光往偏门外面移了几分,“让他们看去吧,门儿对着门儿地,以后还有得看,迟早会看得他们眼红的……”
陈阿娇这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听在阮月等人的耳中却相当有意思,阮月当即一笑:“夫人说的是,咱们的生意自然是好的。”
齐鉴在那边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