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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娇叹气:“罢了,随她去吧,我们回去,要是她回来,让她来我房中找我。”
丢下一句话,她就离开了。
阮月的性格,实在是算不上很好,自卑与自负并存,空有美貌和心计,却总是不如婉画乖巧懂事而且懂得分寸,这也是陈阿娇为什么愿意重用赵婉画,而不是她的原因了。
李氏领着主父偃去自己的住处,陈阿娇却到了自己的藏书室,这里不仅有早起流传下来的经典,还有东方朔留下来的那些竹简,她只是偶尔挑着自己感兴趣地看,这其中有不少用人之道,帝王之术,其实总结起来也不过是“驭下”二字,她当初从事的就是HR的工作,对用人之道一直是很感兴趣的。
至于东方朔的其他治国之术,陈阿娇翻过,不过不感兴趣,就丢到了一边。
她其实在想,刘彻应当是很想要这些东西的,不过既然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那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再交给张汤,转交给刘彻,大约也不错。
“叩叩叩……”
手指叩击门框的声音。
陈阿娇放下竹简,抬起头,“先生?请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主父偃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一看倒也是英俊挺拔,只不过面目过于艳丽,看着就像是春天那枝儿上的桃花一样。
主父偃走进来,一掀衣袍坐在了陈阿娇的对面,刚刚看着还周周正正的,这个时候却没了正型儿,直接手肘一撑,按在案上,看向陈阿娇:“如果夫人是高官侯爵,我主父偃也算是夫人的门客了,我特别想知道的还是——今天在一杯酒楼那位贵人是谁?”
陈阿娇手指点了一下这书简,指甲敲在上面,声音有些清脆,像是玉片撞击一样,她勾唇:“先生,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眉毛一扬,主父偃叹气道:“是夫人你的秘密太多了啊……”
“你到底是真的草包一个,绣花枕头,还是满腹经纶?”
主父偃想知道的很多,陈阿娇也对这主父偃充满了好奇,说他是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偏偏机巧善变,到底是大智慧,还是小聪明,陈阿娇竟然也有分不清的时候。
叹一口气,主父偃真是服了,“夫人啊,您这是在跟我做交易吗?我早说了自己熟知天文地理,通晓纵横之术——”
“合纵连横是怎么一回事,我最近也在研究,不知道先生可否解惑?”
陈阿娇出其不意地这么一问,然后锁住主父偃的眼眸,等着他的回答。
主父偃愣了一下,却没回答上来,合纵连横是什么东西?
被考住了。
这一瞬间,陈阿娇有一种内伤的感觉。
她看向外面逐渐开始黑沉下来的天幕,阴沉沉地像是又要有雨雪。
同一片昏暗的苍穹下面,甘泉宫中,刘彻看着卫子夫,眼神深暗,卫子夫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有些怯怯地挨上去,“陛下……”
刘彻搭着眼,手中握着张汤之前带来的关于与匈奴开战的一系列事情的表奏,不过心里想到的却是张汤走的时候提到的一件事。
温香软玉,永远不过是一种伪装。
这世上,难道是个亲近的人,都要因为他这权势皇位而与他对立吗?
卫子夫是最符合自己标准的皇后,如今竟然也做出那种事情来。
“卫贵妃,今日去了何处呢?”
刘彻的声音平缓得像是流水,他坐在了殿堂上,重新展开了张汤留下的竹简,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声音虽然轻缓,可是在卫子夫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皇帝最重的就是猜疑心,很多事情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因为这个任何一个细微的错失就可能危及自己的那一张龙椅,为帝者,所能付出的真心本来就不多,刘彻的真心已经随着陈阿娇的灵柩张葬入了灞陵,此生此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让他的真心复活。
为帝者,无情而已。
所以如今对着卫子夫,刘彻也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是将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卫子夫的那些手段?陈皇后找楚服行巫蛊诅咒卫子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只不过,形势所迫……终究抵不过形势二字。
卫子夫原为平阳公主府中歌女,因容姿艳丽而被平阳公主献给了刘彻,此刻又因为顶替念奴娇而阴差阳错成了贵妃,幸好她还有几分手段,留得住刘彻的恩宠,又知道自己与陈阿娇相比,优势在哪里,所以在宫中几乎是顺风顺水,除了遇到陈阿娇的那段时间外,根本没有受过什么苦。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刘彻,眼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陛下,臣妾出宫了……”
她又慢慢地低下头,几乎是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心下却是沉得厉害,刘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她的行踪,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不过是去了个一杯酒楼,根本没有做什么,出了让侍女贵枝给了那阮月一耳光以示惩戒……
难道是那个狐媚子给刘彻说了什么吗?
“去哪儿了?”刘彻又问道。
卫子夫完全看不出刘彻的喜怒来,她根本不知道刘彻到底是喜是怒,只好回答道:“就去长安集市上转了转……”
“还有呢?”他的声音微微变冷,那一双冷静的眼竟然也染上了冷酷的颜色,深郁的黑色在他的眼中,夜色一样浓重着。
卫子夫声音很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一杯酒楼……”
“很好。”他伸出手指来,挑起她精致的下颌,这一张妩媚的,妆容精致的脸,还带着让人怜惜的泪痕,可是其实——他从来不怜惜女人的眼泪,不过他从不将自己的喜好告诉别人。
刘彻是不喜欢别人的眼泪的人,阿娇当初就不喜欢眼泪。
如今是美人在他的眼前落泪,可是刘彻无情无感。
他朝着她缓缓地勾起唇,有些倨傲的味道,“你是怎么想到去那个地方的?如实告诉朕吧,卫贵妃,朕很宠你的。”
卫子夫只觉得浑身都冷,她嘴唇都发抖起来,兴许是这甘泉宫的地面太冷,让她觉得自己膝盖都疼,她不敢直视刘彻的目光,“臣妾听说那酒楼很有名……所以去了……”
“有名?你说说自己是怎么听说的吧,朕也很想知道这酒楼是怎么有趣,竟然让朕的爱妃也想去。”刘彻今天是要敲打卫子夫一下,他最容忍不下的事情就是别人打探自己的行踪,不管卫子夫出于什么目的,争宠也好,吃醋在意也罢,帝王的行踪根本不是她小小的后宫嫔妃能够过问的。
至于其他的,刘彻不准备问。
只可惜卫子夫不知道,她嗫嗫道:“是臣妾的侍女告诉臣妾的,所以臣妾觉得好奇……嘶——”
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刘彻的手指指甲就掐在了她的下颌上,细嫩的皮肤甚至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刘彻一笑,对她道:“不必撒谎,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卫子夫忽然面如死灰,泪水从她脸颊上滑下:“是臣妾不该嫉妒心起,不该想念陛下,不该奢望陛下应该到臣妾宫中来,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因为思念成疾,所以才问了陛下的行踪……也想去那一杯酒楼看看……”
剩下的都是难以启齿的话了,卫子夫哭得很伤心,也哭得很惶恐,因为她怕,怕刘彻不再给她恩宠,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了皇帝的恩宠,难道又要让她像当年被陈阿娇排挤一样去那孤寂的、皇帝绝对不会踏足的偏宫默默无声吗?甚至是……像是当初的陈皇后一样被打入冷宫!
她说的话都是柔情蜜语,甚至让人有些沉醉其中,只可惜这些东西从来不会迷惑刘彻。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却从座上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现在是贵妃之尊,卫贵妃,卫夫人,掌管六宫,你是表率,万不能失度。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前面的话卫子夫听着都还宽慰得很,像是要原谅她,所以她几乎欣喜得就要哭出来,甚至已经破涕为笑,马上要去谢恩,可是刘彻最后一句话,让她颓然坐倒在地——
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他说的不是不喜欢,而是最不喜欢。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也许说争宠那些还好些,因为帝王都见过了,唯独帝王的行踪……
卫子夫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眼看着刘彻要离开,更加伤悲起来,举起袖子擦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臣妾错了,求皇上看在往日的面儿上宽恕臣妾……”
刘彻定住脚步,看着她那满脸的泪痕,这才是真正的梨花带雨,卫子夫本身妩媚多姿,平阳公主当初就多在他面前夸赞她妖巧可爱,只是现在看着却不如初见面的时候舒服,兴许也像是当初的阿娇一样吧?一进了这吞人的深宫,甚至是才开始想着接触那些事情,就变得奇怪了。
他淡淡道:“朕并未责怪你,只是以后不要再犯,天冷地凉,你起来吧。”
卫子夫眼含着泪,抬起头来,青丝如瀑,衬得那脸越发地白皙,羊脂玉一样有种暖光,她含羞一笑,刘彻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她才是最后会登上皇后宝座的人。
将那柔荑伸出去,她习惯地以为刘彻会伸出手来拉自己一把,将自己扶起来,然而那一刻,她巧笑嫣然地抬头,却只来得及瞥见他那浅淡的冷眸,风从殿外吹来,留给她的是一个孤高绝情的背影。
卫子夫那漂亮的手感受着穿过来的冷风,忽然之间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就跪在殿内,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殿外。
刘彻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难道不该留下来扶自己一把,像是以前她在陈阿娇面前跌倒的时候那样,来扶自己吗?
为什么会这样……
卫子夫双手一下按在地上,那冰凉的甘泉宫的地砖,就像是她此刻冰凉的心,秀发落